第45章 刑烨
安喜獄中暴斃,大理寺始料未及,刑烨得知消息不由悚然,他早知有不少人都盼着讨債,故而并未 阻攔齊雁行甚至陸雲川,這二人也算下手有分寸,至少留了條命在。
可不過一夜,安喜便在獄中被人戳瞎了雙眼,中毒而亡。
刑烨頭疼地扶額,瞥了眼下面跪着的獄卒,“是齊總督?”
獄卒躊躇道:“還帶着個人,沒瞧見臉,聽聲兒年歲不大,和齊總督一道進去的。”
刑烨眼神微凝,擺了擺手叫人下去了。
齊雁行白日來過一遭,他若是想殺安喜也并非無可能,可專門等着審訊過後,帶了個神神秘秘的人 來殺,就不得不令人多想了。
大理寺主簿遲疑道:“那大人......這,寺正那邊還等着今日公審呢。”
“人都死了,還審什麽? ”刑烨端起茶,神色很淡,“就說人受不住刑,今日公審便罷了,去傳個話 給禦史府蘇大人,就說沒審出什麽,至于安喜那宅子,有的沒的都讓齊總督給搜羅去了......“
他話音剛落,便有小厮自後面悄悄地過來,附耳與他說了兩句話,刑烨驀地一頓,随即笑了: “陸家 這老狐貍。”
主簿愣道:“大人.”
“都放放吧。”刑烨抿了口茶,說:”老閹人那宅子叫人給燒了,這下當真是死無對證了。”
主簿滿頭的冷汗,輕咳一聲,“這......這人死了,蘇大人那邊不好交代啊,大人。”
“交代什麽? ”刑烨睨他,“安喜本就是個燙手山芋,我替他那寶貝學生接下來,何錯之有?”
主簿:“可這......”
“就這麽說。”刑烨揮手,兀自起身往外去了。
安喜死在獄中,次日宅子便在大火下付之一炬,除了那些被齊雁行搜出的珠寶來,便是查無可查, 大理寺再抓着深究,那些也都是四方進貢之物,多數是聖元年間的舊物,便再查不出什麽。
Advertisement
自雙目視物真切了後,明挽昭便停了藥,他伏在案上觀卷,聽齊雁行說安喜宅子起火一事。
“什麽都沒審出來? ”明挽昭一頓,“不可能。”
齊雁行說:“大理寺的說辭罷了,安喜所得,成也陸氏,敗也陸氏,他既然知道陸氏有心除掉他,又 焉能三緘其口護着陸氏?”
明挽昭指尖敲在書頁上,說:“我記着他是邢家的老二。”
齊雁行颔首,“庶出的,他嫡母膝下有嫡長子和幼子,當年他大哥與陸氏走得近,在戶部當職,他一 個庶子被壓得頭都擡不起來,安乾六年時隴南蝗災,流民叛亂,這口鍋扣在刑家老大頭上,同年刑諱之 進了國子監,這其中還有蘇晉淮與先帝的手筆。”
頓住須臾,齊雁行又補充道:“邢家老三先在禁軍中,和陸臨羨走得近,一丘之貉,前些日子金燕樓 陸臨羨遇刺,還是刑尺救他一命。”
明挽昭眯眸忖量須臾,緩聲說:“父皇命刑烨入內閣後,穩住了蘇晉淮和陸佐賢,如今陸氏愈發蠢蠢 欲動,主張集權掌政,将岳家子塞進了江東。蘇氏主張分權,為天下寒門士子大開方便之門,唯有這個 刑烨......不偏不倚地中立。”
這人是當年齊雁行和明容晝一起選的,蒙城刑氏根基不弱,且彼時的嫡子是個窩囊纨绔,提拔庶子 也比提拔寒門士子更容易些。
齊雁行瞧着他說,“大梁無主,臣子自生他心,眼下宮中已無威脅,您還打算以癡傻示人多久?”
“宮中不安全。”明挽昭斂下眼,輕描淡寫地說,“至少等皇姐徹底成為後宮之主,否則......防不勝
防。”
“還有。”明挽昭又說,“日後不必去江東取藥了。”
齊雁行一怔,“徹底恢複了?”
明挽昭舌尖抵了抵上颚,滿嘴的淡,他平靜道:“差不多,能看能聽,足夠了。”
齊雁行緘默須臾,便道:“這些年服烏骨葉你吃了不少苦,如今只差味覺,若再堅持些時日......”
“不必了。”明挽昭打斷了他。
烏骨葉出自江東,是以烏骨葉為主配出的藥,能刺激五感,多為江湖人所用,若用量足夠便可可耳 聰目明,千金難求,只是一旦受傷也會比常人痛苦數倍。
這些年,都是齊雁行親自去江東取。
明挽昭初時還因此而嘔吐不止,也因烏骨葉在練武時吃盡苦頭,偶爾會伏在明容晝的懷中說“阿昭好 疼啊”,即使如此,卻從未提起要斷藥。
“當真不用了?”齊雁行嘆氣。
“不用了。”明挽昭撫了撫自己纖白的腕,神情平靜,說,“小叔,且回去吧。”
齊雁行拿他沒轍,只得告退。
他走後,明挽昭斂眸瞧着腕,輕輕地說了句,“阿昭好疼啊。”
那柄華貴的短刀擱在枕旁,明挽昭擡眸望去,微微彎起唇。
他沒舍得這把刀沾上安喜的血,太髒,回來時褪去沾血的外衣,還用檀香壓了血腥氣。
只是這些都不必說。
他總歸是要放那片雲走的。
上半年邑京風波不斷,後半年便安生許多,天子仍在深宮中,早朝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入秋後 天子便一病不起,冬至将至,本該由天子攜群臣祭天,這是第四年,明挽昭從未去過,禮部也照例只由 內閣重臣代為行祭天禮。
禁軍校場,各軍府正比試騎射,陸雲川這個禁衛軍指揮使坐在席間,沒摻和的意思。
齊雁行不知何時靠了過去,低聲與他說:“過兩日葉家二少入京,祭天事雜我脫不開身,你別聲張, 去将人接入宮。”
“葉二少? ”陸雲川手裏捏着把花生米,笑問,“哪個葉二少,這麽大排場,讓我親自去接?”
“江東恒州葉家的庶出二子。”齊雁行說,“他嫡出哥哥是建元二年的榜眼,如今在吏部稽勳司做了 個小吏。”
陸雲川一琢磨,想起這麽個人來,“葉知沅?”
齊雁行也抓了把花生米,皭着說:“對,就是他。”
陸雲川将花生米皭得嘎嘣響,他和聞泊京有點交情,便應道:“行,不過怎麽送宮裏去?”
齊雁行含糊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人多耳雜,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