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初回帝都(三) 相親宴

馬車緩緩停在金銮殿前,守門的太監見了,連忙小跑下臺階,匍匐在地上一動不動。

另一個小太監打開車門撩開車簾,露出裏面精致的面龐。

九千歲穩穩踩着那太監的後背走下馬車。他的身姿挺拔,姿态優雅占盡風流,聲音淡薄帶着一絲陰涼。

“陛下現在做甚?”

小太監垂肩低頭恭順道:“陛下正在批閱奏折。”

九千歲聽到這話輕笑一聲:“倒是稀罕。”

他負手踱步走進大殿,就見一份奏章恰巧扔到他腳下。高臺之上,小皇帝正對着桌案發脾氣。

“都是些什麽破事非要來煩朕!養這些官員都是廢物嗎!”

“什麽事兒惹陛下動怒了?”

聽到着略含笑意的聲音,小皇帝擡頭一瞧,連忙撩起袍子跑下高臺,整個人撲倒九千歲的懷裏。

“師傅你可終于回來了。”

小皇帝如今十五歲,從八歲那年便一直由九千歲伺候着長大,讀書練字,武功騎射都少不了九千歲的教導,對他極度依賴。小皇帝又酷愛民間江湖話本,因此總是和九千歲以師徒相稱。

九千歲輕輕推開他,半跪下身子朗聲道:“臣給陛下請安。”

“快起快起。”小皇帝拉着他的胳膊将他扶起,急不可耐問道,“師傅你這次出去給朕帶了什麽好玩的回來?”

九千歲不緊不慢含笑回道:“陛下放心,臣沿途搜集了不少奇珍異寶,都已經派人送到殿下寝宮。”

小皇帝聽到這話拍手叫好,哈哈大笑:“師傅辛苦了,朕想想,這次就賞師傅黃金千兩,良田百畝,再來美妾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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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陛下。”九千歲勾唇一笑,微微俯了俯身子,只當謝過賞賜。

小皇帝對他的敷衍也不甚在意,拉着他走上高臺指着成山的奏章苦惱道:“你不在的日子,那些混蛋王親大臣們想着法子逼朕批閱奏章,朕頭都快炸了。好在你如今回來了,快派人将這些統統搬走,朕一眼都不想看到!”

“遵旨。”

九千歲順從應下,旋即又輕聲道,“陛下,這些日子臣在渭水巡查,倒發現一件有趣的事,還請陛下定奪。”

“哦?什麽事情?”

小皇帝聽到有趣,眼前一亮瞧着他好奇道。

九千歲摸索着手上的扳指,娓娓道:“渭水發難,朝廷當初撥了五十萬兩赈災,沒想到災民們依舊流離失所,竟然輾轉逃難到了山西,幸得被守關将士攔下,否則若是沖到帝都,沖撞聖威,後果不堪設想。

臣審查才發現,那赈災的被褥裏面裝得竟是雜草,口糧更是将精米換成了紅薯和糙糧,且發給百姓的物資大多缺斤少兩,許多人饑寒交迫,生生凍死。”

小皇帝聽到這消息眼睛瞪得老大,驚訝道:“還有這種事情?那錢都到哪去了?”

“自然是被赈災的巡撫貪污了。臣見他居然藐視聖上禦旨,心存歹念,私自扣押朝廷赈災物資,惹得天怒人怨,群憤并起。為平民心,便将他剝皮揎草挂于渭水河畔以示威懾。又從他家中抄出了兩千兩白銀,想來是這些年貪污所得。

臣鬥膽,将贓物換取米糧棉被,發放給災民平複民怨,安定民心。如今天下百姓,皆稱頌陛下聖明,萬福無疆。”

小皇帝一聽又是國家之事,揮了揮手有些煩躁,面露陰郁:“這些事情師傅做主就好不必禀報。朕這些日子聽着這些事情耳朵都快聽出繭來了。”

他眉頭又是一揚,興奮道,“師傅你回來的正好,再過些日子北燕的使者就要到皇都了,朕聽說他們那裏的人不僅穿着打扮同咱們不同,而且生活習性也是天壤之別,騎術射箭更是拿手絕技。

朕倒想瞧瞧他們有多威風,師傅你這些日子多教教朕騎射,到時候正好春狩,朕非得殺殺他們的銳氣不可!”

九千歲唇角輕勾輕聲悠揚:“臣遵命。”

從金銮殿出來,回到司禮監,敬寶已經沏好了茶候着。見他回來,連忙上前取下他身後的披氅。

屋裏生着銀絲碳,很是暖和。九千歲脫了靴子慵懶的靠在小榻上,翻着手中的冊子瞧了幾眼便丢在一旁:“一個小小的六品知府胃口倒挺大。”

敬寶笑着獻上茶,輕聲道:“除了一千五百兩用于赈災,五百兩充公外,剩下的小人都已經處理好了。”

這時,一個小太監捧着一個漆木盒子走進來,垂首道:“都督,定北王府送來一套紫玉游魚茶具。”

敬寶将漆盒打開,露出裏面整齊的一套茶具,這是用整塊紫玉雕琢而成,泛着瑩潤的光澤,一瞧便價值不菲。

“定北王這是向都督明心孝敬呢。”

九千歲瞥了一眼,含着嘲弄:“老王爺這次也是下了血本了。”

他翹着蘭花指刮去浮茶,淡淡道:“賞你了。”

敬寶聽到這話大喜,連忙笑着跪下行大禮謝恩。

“多謝都督賞賜。”

他雖然官小,但卻跟着一尊金佛,只要在千歲爺身邊,便是他指縫裏露出來的一滴油,也夠他快活半輩子了。這趟渭水赈災還能撈個寶貝回來,當真是沒白跑。

……

定北王府

沈乾這幾日過得到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後最舒坦的幾日,吃喝玩樂應有盡有。

她倒是有些感慨,做條富家鹹魚也不失為人生享受。

不過還未等她休息幾天,便迎來了消息。

“春宴?”

“是啊。雖說是賢太妃借着宴會想幫淮南王挑選世子妃,但這次到底是以太後的名義,不好推脫。”

定北王妃笑道,“而且你這次回京也該去見見各家貴女公子。再過幾個月你也便要及笄了,總不能養在深閨人不知吧。”

賢太妃……

沈乾想着小說裏,賢太妃是淮南王妃的姑姑,自小便疼愛淮南王世子,也就是男主。淮南王世子按照原著的進度,明年便要成親了,這麽算來這次春宴大概便是挑中了未來妻子。

原著裏淮南王世子的正妻是長公主的女兒,安陽郡主。

這位郡主自小便備受寵愛,驕縱跋扈慣了,對淮南王世子死心塌地,入府後沒少欺負女主。可以說是女主前期宅鬥的主要對手。

沈乾琢磨着,這次春宴去肯定是要去的。一來接觸世家貴女,盡快熟悉帝都人情世故,獲得人脈對她只有好處。

二來書裏對這淮南王世子可是用盡了華麗的詞藻,恨不得把所有美好詞彙都堆在他身上,要說沈乾心裏沒有好奇那是騙人的。

書裏對九千歲的外貌描寫不過寥寥幾筆,都如此攝人心魂,那備受親媽誇贊的男主長相必定驚人。

誰不喜歡看美人呢?

幾日之後便到了春宴的日子。

這次賢太妃為淮南王世子物色世子妃的消息早就明裏暗裏傳到了各家的耳朵裏,惹得帝都閨中小姐芳心暗動,少不得在行頭置辦上花些心思。

沈乾對這次穿着打扮倒是沒太大講究,任由着定北王妃給自己裝扮。

早春尚涼,沈乾體寒畏冷,今日便穿了一身鵝黃嬌柳紫金團繡裙,踩着一雙白狐絨毛靴。

因她尚未及笄,只将頭發撇梳成兩個發髻,簪上小花,系了兩個毛絨絨的團子,配着她一笑起來的小梨渦,顯得格外嬌俏。

馬車緩緩朝皇城駛去,路上定北王妃再三向她叮囑着宮裏的事宜。

“你初回王府,許多事情還不清楚。只需記住,莫要多言,莫要出頭。淮南王世子後院複雜,并非良人,爹娘并不如意,你只需在衆人面前露個面就行。

還有一件事情一定要切記,萬萬不可論及九千歲,若是遇着真人也莫慌,謹小慎微,旁人怎麽做你跟着照做就行。”

見定北王妃提及九千歲神色凝重,沈乾捂着帕子“噗呲”輕笑一聲,眨了眨眼睛故作疑惑。

“娘親為何這般畏懼那九千歲,我前些日子見父親提及九千歲也是一臉凝重,他難不成有三頭六臂不成?”

定北王妃聽到她這話連忙吓得捂住她的嘴:“寶兒你以後可萬萬不能這般編排。”

她面色驚慌,“娘親說的話你一定要記着,決不能當耳旁風。這九千歲權傾朝野,陛下對他寵愛有加,若是惹了他一個不高興,那可是禍及全府。你莫要當作玩笑!”

沈乾見她焦急,笑着歪了歪頭:“我知道了,娘親放心,我不再提他就是,若是旁人提了他我也只當聽不到。”

定北王妃見她這麽應下才稍稍放下心,又叮囑了她好些事情。

等入了皇城,定北王妃帶着她去太後那照例請安後,又去賢太妃處請安。

“長平都這麽大了。”

賢太妃見到沈乾便拉着她手上下瞧了半天笑道:“倒是越發伶俐過人。”

沈乾面上恰到好處的微紅,福了福身子:“多謝太妃。”

定北王妃見賢太妃仔細端詳滿意的目光,嘆了口氣道:“這孩子剛回來,在山莊這些年身子依舊薄弱,前些日子在路上連發了兩次高燒,生生耽誤了回來的日子。臣妾心裏也是發愁得很,就想着趁這次春宴帶她出來散散心,心情舒暢了,病或許能好得快些。”

賢太妃聽着這話目光微閃,見沈乾面色的确有些蒼白,眼中的笑也淡了些許,只安慰道:“孩子還小,好生調養着便好。”

她們家鴻兒的妻子雖得身份高貴,卻不能是個病秧子。如此,賢太妃對沈乾也不再那麽上心,按照慣例賞了珠寶後便差人帶她去春宴。

定北王妃和諸多貴婦只留在賢太妃這喝茶賞花,給孩子們相見玩樂的機會。

大趙以武定國,一百年前天下混戰之時,為得北夷支持相互聯姻,因此多少混着北夷血統。雖然如今早已入主中原,但行為作風依舊有些許蠻夷風範殘存,對女子沒有極盡壓迫。

崇尚能者居之,甚至有女子為官的先例。

而在婚嫁之事上也自然較為開放,每年設春宴秋宴,讓适齡男女相見再做媒妁之親。

沈乾随着宮人穿過層層宮門長道,便到了禦花園。

這裏四面開闊,又有魚池美景,小橋長亭,倒的确是個做宴的好地方。

宮人将她請入禦花園後便離去,如意随在她身邊瞧着院中臘梅滿眼驚豔:“郡主您瞧,這皇宮裏居然開了好些綠梅,真好看,咱們山莊可從來沒見過。”

如意雖是王府家生子,但小時候便随着長平郡主去了山莊,從未入宮,又本性嬌憨率真。長平郡主應也當她是知心人,并未對她有所拘束和教導。

如今入了帝都,倒不是件好事。九千歲說的沒錯,忠心卻不知變通的丫鬟,有時候比背主的丫鬟更可怕。因為她無意間便會坑了主子卻不自知。

沈乾邊慢步走着,邊輕柔道:“如意,你現在是定北王府的下人,是我身邊的大丫鬟,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的是我的臉面。這宮裏的綠梅再美,當真值得這般驚嘆嗎?”

如意聽到這話微怔,連忙跪下垂頭道:“郡主恕罪,是奴婢越矩了。”

沈乾瞧着她慌張的模樣,嘆了口氣将她扶起來:“這裏人來人往,又不是發生了什麽大事,你這般姿态,倒讓旁人覺得我嚣張跋扈欺壓下人。”

如意見她這麽說,面上焦急又不知道該如何:“郡主,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

好像怎麽做都不對啊,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好了。”

沈乾伸手替她理了理衣裳柔聲道,“我并不是怪罪你,只是這帝都不比山莊自在,一言一行都被人瞧着,稍有不慎就會落了話柄,讓旁人憑白笑話咱們定北王府不知禮數,小家子氣。”

她接着笑道:“不過你也不必太過焦慮,娘親不是已經請了教習嬷嬷到府上教我學規矩,你到時候跟着一塊學就好。只是今日這宴會衆多貴女世家子弟皆會到場,需得謹小慎微。若是出了偏錯,即使我不罰你,娘親也定不會饒了你。你只管跟在我身後,莫要多言,看我行事便好。”

如意聽到這話連忙點頭:“是,奴婢知曉了。”

沈乾微微一笑,很是滿意。

這段話軟硬兼施,即告誡了如意若是犯錯不可挽回的後果,又表明了自己維護她的心思。想讓一個人死心塌地的跟随自己,就要讓她即畏懼又感激,不敢犯錯也不敢背叛。

雖然麻煩些,但不比一刀子解決要來得雅致。

沈乾最讨厭的就是凡事正面剛,雖然一時痛快,可弊端甚多。

在她看來,軟刀子殺人,滴血不沾身才是最幹淨的處事之道。

能拉攏絕不摒棄,能借刀殺人絕不親自動手。

就是對上九千歲那般的變态,只要能保命,對她有好處,一時的俯小做低又算得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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