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 後院之争(一) 拜個師傅
司禮監,一個錦衣衛快步走下大獄的最底層,對兩旁皮開肉綻,毫無人形的囚犯們熟視無睹,徑直走到隐隐傳出凄慘哀嚎的審訊室。
剛打開門便聞到一陣濃郁的龍鱗香,隐隐藏着一股血腥味。
這血腥之味正來自于審訊架上已經血肉模糊的犯人,但錦衣衛依舊沒有一絲餘光瞥向一旁,而是恭敬的跪在小葉紫檀雕花長椅前,呈上最新密信。
一身紫袍的九千歲慵懶的靠在椅背上,兩根修長白皙的手指夾住密信,拆開瞧了眼,便嗤笑出聲,聲音悠悠拐着彎兒。
“咱家那小侄子倒是做的一手好功夫。可惜了,好好的世子爺不當非要去賣身做()妓,真是難為他了。”
聽着他對淮南王世子毫不遮掩的譏諷,錦衣衛依舊頭也不擡的跪在地上,眼神都沒有絲毫晃動。
他知道,九千歲并不需要他的任何表态和奉承,他只有一絲不茍的做完自己份內之事,才能安然無恙的活着。
多做一分動作,多一個眼神,都有可能命喪黃泉。
眼前這人的鐵血手腕,是無數血肉之軀用性命鋪就而成。
這把椅子,又是立于多少亡魂的血泊之中。便是他如今只跪在這裏,就感到身上千斤的威壓,讓他仿佛喘不過氣來。
頭頂輕飄傳來一聲,“下去吧。”
錦衣衛心裏頓時舒了口氣,抱拳恭敬應下:“是。”
九千歲卻輕輕嘆了口氣,也不知是因着信裏的內容,錦衣衛的拘謹,亦或是這犯人審訊的無聊至極。
他聲音如撥弦長鳴。
“無趣。”
兩根青蔥如玉,骨節分明的手指夾住手裏的信紙,以幾不可見的速度優雅一擲,那信便如利箭一般破風而過,直直插在牆壁上燃燒的燈火之中。火舌舔舐着信紙,轉瞬便化為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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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千歲起身,懶得再瞧那犯人一眼,一揮衣袍負手離開。
“殺了吧。”
……
又是一日豔陽天,沈乾在小院裏支了個遮陽帳篷,正躺在躺椅上享受着早日寧靜的日光浴。
忽然感到眼前一黑,睜眼一瞧,就見一張笑意顏顏的臉出現在她面前。
“你怎麽又來了?”沈乾有些無奈。
“什麽叫又啊?”遲柔撩起袍子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端起茶杯就好不見外的喝了一口,“我統共來了也不過三回。”
“是啊,四天來三趟,也是難為你了。”
遲柔嘿嘿一笑:“這不是與你投緣嗎?”
她走南闖北這麽多年,江湖上見的人也多了。第一次瞧着沈乾在春宴上,就知道她也是同自己一樣,對那些世家子弟之間的恭維奉承沒啥興趣。
只一個人坐在那裏淨發呆,一副嬌柔淡雅的模樣。
沈乾也不否認,她也甚是喜歡遲柔這般大大咧咧的性子。
搖着扇子在躺椅上晃晃悠悠道:“也難為陽陵侯了,昨日差人送信來讓我關照關照你,還送了我一只翡翠镯子。”
她停了扇子瞧着遲柔,“你在這帝都到底是得罪了多少姑娘?居然沒一個同你合得來?”
遲柔撇撇嘴,掰了一半橘子丢給沈乾:“不是我同她們合不來,是她們同我合不來。成日裏說話軟刀子帶棒的,聊得無非就是誰家公子長得好看,誰家後院又着火了,沒意思得很。又覺着我整日舞刀弄槍的,污了她們的眼,我又何必去讨那個晦氣呢。”
“舞刀弄槍?”沈乾聽到這話眼前一亮,停下扇子問道,“你會武功?”
遲柔見她感興趣,一挑眉得瑟道:“那當然,我在江湖人稱平步水上漂,武林之中也是能叫得上名號的。”
“水上漂?這麽說你水性很好。”
“是啊。我出生便是在水上,我爹說我與水有緣。五歲就能下水摸魚,八歲便能在金陵河裏打滾,連江南的水賊想在水裏追上我都得費上一番功夫。再加上我輕功好,能點水而行,自然就得了這稱號。”
沈乾歪了歪腦袋:“聽着倒像是在吹牛,我又不入江湖,便是你随便編出來騙我我也不知道。”
“我騙你做什麽!”
遲柔從凳子上“騰”得站起來掐腰道,“你若是不信我現在就去湖裏給你摸條魚上來!”
開玩笑,江湖名號可不比朝廷的爵位封號,投胎投得好就能得。
這可是實打實憑本事拼出來的!
見她撸起袖子就要去,沈乾連忙攔下她:“好了好了,我信你還不成嗎?”
她為遲柔殷勤的扇着小扇,“我只是想到我這身子弱得很,禦醫雖說讓我勤加走動,但到底還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之前在山莊休養,甚至連屋子都出不了,瞧着那些姑娘們,各個都能挑擔擡水,身體好得不得了,羨慕得很。
話本裏也都寫着江湖俠女,鮮衣怒馬,自在潇灑肆意武林,看着讓人羨豔,所以方才聽到你說那些話,沒想到話本裏的人物當真出現在眼前,一時有些不可置信罷了。”
遲柔聽到她這番話,雙手環胸:“你想學武功嗎?”
沈乾抿唇一笑:“也不算是,我的身子自己清楚,不求練得什麽武藝,能強身健體便滿足了,可惜這帝都習武的皆是男兒。”
她眼眸微垂,瞧着很是傷感可憐,“嬷嬷們也都說女子大方得體,持家有方就好,不配習武,我便也不敢再提了。想來我這病怏怏的身子,怕是好不了了。”
她手帕沾着眼淚,“想來就是命吧。”
“哭什麽!不就是習武嗎?誰說女子不能習武?我教你!”
遲柔搶過帕子将她臉上的眼淚擦幹淨,她最看不得女孩子哭了,更何況沈乾長得就是清秀小白花模樣,哭起來更是梨花帶雨,瞧着便讓人心軟。
“你放心,以我的功夫,教你綽綽有餘。就是怕你受不住苦,練武不比刺繡,是要下狠功夫的。”
沈乾拉着她的袖子嬌聲道:“我不怕吃苦,多苦的藥我都吃過。從小病到大,便是鬼門關也去過幾遭了,還有什麽怕的。”
她接着道,“不過我也不想讓這事被旁人知曉。尤其是爹爹娘親,否則他們定是會擔心我的。”
遲柔想了想,“那你便去我家好了,我家裏刀槍劍戟都有,若是想練騎射,咱們便去馬場。打馬球也是要騎馬的,不會有人懷疑。”
沈乾笑着點點頭:“小遲你人真好。我在帝都這麽久,就覺得與你最投緣。如你這般的江湖俠女,女中豪傑,肆意潇灑快意人生,巾帼不讓須眉,最是讓人崇敬了。”
遲柔被她誇得有些飄飄然,大手一揮:“擇日不如撞日,咱們現在便去我府上去。”
“等一下。”
沈乾拉着她,“今日怕是不行。我之前約好了要去相國府找霜兒玩。”
“陳拂霜?”遲柔摸了摸下巴,想起當初假山看到的柔柔弱弱的姑娘,一拍手,“反正我今日也沒事,同你一道去好了。”
兩人一拍即合,遲柔中午留在定北王府上吃了飯,便去找陳拂霜玩。
因着之前遞過帖子,兩人下了馬車便有相國府的小厮接引着去了後院。
進了院子,陳拂霜迎上來笑道:“你們可算來了,我都盼着好些時候了。”
遲柔一甩折扇:“我這次不請自來,七小姐不會介意吧。”
“怎麽會。”陳拂霜笑道,“院子裏熱鬧,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快進屋吧,早就備好瓜果等着呢。”
三人攜手進了屋子,丫鬟為她們上了茶水和帕子。
沈乾柔聲問道:“許姨娘近來可好?”
“我娘前些日子生了場病,如今已經大好了,正在屋裏休息着。擔心會傳染給兩位,就不出來見你們了。”
“正好我這次帶了些藥草來,你且用着。”沈乾望向她,“我那邊也沒什麽貴重的東西,只是平日裏自己身子就差,所以屋裏藥材不少。”
陳拂霜心裏感激:“多謝郡主了。”
沈乾每次送來的藥草都不是尋常凡品,千金難尋。這般委婉也是為了不讓她難堪,她自然是知曉的。
遲柔喝了口茶,這空手而來也有些尴尬:“我來得倒是的确匆忙,空手上門也沒什麽東西送你,下回補上,陳七姑娘別見怪。”
“怎麽會呢。”陳拂霜連忙道,“你們能來我已經很開心了。”
三人一時之間也沒什麽話說。
陳拂霜與遲柔不熟,再加上那日瞧見遲柔與男子在假山後私會,一時有些尴尬。
遲柔呢,自小随意慣了,大家小姐那些針線刺繡她是一點也不了解,也不知道該同陳拂霜說些什麽,只得自顧自喝着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