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 大仇得報(一) 你要活下去,好好的活……

沈乾在宮裏這些日子吃好喝好睡好, 小皇帝也賞了不少滋養的補品,她這小半個月下來不瘦反胖了一些。

傷口已經愈合,雖在還在結痂,但好在她如今正在發育期, 新陳代謝也快, 瞧着也快褪疤,隐隐可見其下邊緣已經結成肉紅色的傷疤。

沈乾今日剛吃完午飯, 正在屋裏散步消食。

聽到如意說九千歲的座駕落在院門外, 連忙脫了外衣鞋子窩進被窩。

九千歲踱步進了屋子, 就見她病怏怏的躺在床上,見自己進來,連忙虛弱的起身。

“都督來了。”

九千歲掃了眼桌上還未來得及撤去的鮑魚海參燕窩粥, 撩起袍子矜貴的坐在一旁長椅上悠悠道。

“前段時間處理公務沒來看望郡主, 想來郡主不會介意吧。”

他這話雖然聽着是在道歉,但語氣裏沒有絲毫歉意,甚至不緊不慢的揭開桌上茶杯的杯蓋,略帶嫌棄的瞧了瞧裏面的老君眉。

沈乾自然也沒打算他能說出什麽人話, 捂着胸口咳了咳。

“當然不會, 都督身居高位日理萬機, 能來看長平已經讓長平感激涕零。長平心裏一直挂念都督, 如今看着都督安好, 長平也就安心了。”

“咱家自然無恙。倒是郡主,明知咱家會武,為何還要撲上來耽誤咱家殺敵?”

“情急之下一時忘了都督會武。”

沈乾掐着大腿流出兩行清淚, 嗚咽道,“沒想到居然拖累了都督,都是長平太過心急, 一心只想着護住都督安康。”

九千歲瞧着她抽噎的模樣,攬了攬長袖輕飄飄道。

“拖累倒算不上,只是咱家那身翠羽長袍算糟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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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乾聽到他提起被自己抹了一手血的袍子,身子微頓,默默将被子蓋過頭頂,用“嘤嘤嘤”緩解尴尬。

九千歲見她躲在被窩裏哭,嘴角幾不可見的一勾,起身慢悠悠走到床邊,伸手将被子挑開,便瞧見她眼中來不及掩藏的狡黠。

沈乾見被子沒了,頓時用帕子捂住臉繼續“嘤嘤嘤”。

“再哭就挖掉你的眼睛。”

此話說的輕描淡寫,沈乾卻默默擦了擦臉上的淚水,雙手扭着帕子有些委屈的望向床頭挺拔的身影。

九千歲瞧着她那矯情的模樣,輕呵一聲,伸出手指輕輕劃過她的眼角,指尖沾染上未被擦幹的一滴淚。

他微微俯下(身子,将指尖的淚珠貼着沈乾的唇瓣送入口中。

“苦嗎?”

沈乾因着他的舉動微怔,微微點了點頭。

“那便記住了,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

九千歲起身垂眸望向她,“這次就當給你個教訓,不要妄想在咱家面前耍花招,你還太嫩了。”

仿佛一陣寒風吹入心窩,在九千歲離開之後沈乾依舊指尖微抖,久久不能平靜。

他知道了。

不,應該說在自己當時撲上去的那一刻他便已經猜透了自己的心思,不然以他的武功根本不會讓那刺客近身,更何況是刺傷她呢。

這個人對人心的洞察簡直恐怖。

沈乾心下懊悔,氣得捶向被子。

這次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原本還想讓九千歲能多多少少記下她這一次舍身相救的情分,這下好了,計劃沒成,反倒自己落了一身傷。

……

九千歲自從那日之後就沒再來看過沈乾。

想來也是,自己那點小心思都暴露了,再看到他也是自取其辱。

沈乾郁悶了些日子,身子也幾乎養好了。

這些天她悶在宮裏,也見不到什麽人,不過皇宮之中消息倒是靈敏些。

這次牧場行刺的定性便是清君側,燕國王子不過是被誤傷。

雖然這麽說,但行刺事件燕國使臣全程圍觀,大趙也算是丢臉丢到家了。

所有人的關注都在刺殺上,反倒讓諸葛鴻逃過了一劫。

九千歲也動了怒,借着遇襲一事牽扯出不少官員,一律免職抄家發配流放。

他這些日子便是在處理這事。

沈乾在宮裏這天,遲柔來看過她幾次,向她說些宮外的事情。

魯國公小公子想求娶陳拂霜為妻,魯國公夫人卻堅決不同意,甚至直接當衆羞辱陳拂霜。

如今陳拂霜被關在家裏禁足,小公子甚至因為這事被打了板子,可見魯國公夫人當真動了怒。

沈乾聽着也是無奈,門第之間就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在這個世界裏想要打破世俗之見走到一起,所要經受的磨難之多不可想象。

懵懂青澀的愛戀,想來也是無疾而終。

然而沈乾卻沒想到會聽到一個噩耗。

“許姨娘沒了?”

她聽到這個消息當下有些愕然。

“許姨娘身體康健,怎麽會突然沒了?”

遲柔嘆了口氣:“聽說是與人私通被發現,為證清白投井自盡了。”

“私通?”

沈乾自然不信,“許姨娘安分守己這麽多年,一心為了霜兒考慮,怎麽可能做出這種毀掉霜兒一輩子前程的事情。”

上梁不正下梁歪,生母若是私通,那女兒一輩子在衆人面前也擡不起臉面來,更何況霜兒還是待嫁之身。

許姨娘絕不可能犯戒。

遲柔小聲道:“我偷摸着打聽了一下,當時許姨娘與府中一小厮私下見面,被人抓了個正着,那小厮手上還拿着一包珠寶首飾,相國夫人便篤定是私通。那小厮被用刑逼供招了。

許姨娘辯解無人信,相國夫人便說若是她敢跳井自盡便信了她,這許姨娘為證清白只得跳了。當時在場那麽多人,被相國夫人攔住沒一個敢救,等到人撈上來的時候已經斷氣了。”

“這是要逼着她死啊。”

“可不就是。最毒婦人心這話一點都沒錯!這許姨娘也是夠傻,別人讓她跳她就跳,留下霜兒一個人可怎麽辦。”

“霜兒怎麽樣了?”

提到陳拂霜,遲柔又嘆了口氣:“我聽到消息當天便去看她了,她守在許姨娘屍身前不肯離開。這一下子與魯國公小公子的事泡湯了,如今娘親也泡了井,她日後的日子不好過啊。”

被人當衆羞辱,娘親又出了這種事情,陳拂霜的名聲算是毀了,這帝都哪裏還有人家願意娶她。

“你有時間去看看她吧,她這幾日清瘦了不少,不吃不喝的誰勸也不聽。我捏着她的嘴都沒法給她灌下粥去,再這麽下去不是辦法。原本不想打擾你靜養的,但是我也實在沒有辦法才來找你的。”

沈乾聽到這番話沉吟片刻,吩咐道:“備車。”

……

馬車穿過喧鬧的街道緩緩駛入靜巷之中,停在相國府門口。

沈乾扶着如意下車,望了眼相國府的牌匾,走入府中。

一切平靜。

下人們專心致志的做着自己手上的活兒,屋檐門梁上也沒有白布燈籠,仿佛這府上沒有任何的意外發生。

不,那不是意外。

是謀殺。

一群人的謀殺。

沈乾随着引路丫鬟走到陳拂霜的小院中,才感到悲涼之意。

院中挂滿了白燈籠,地上撒着紙錢,有招魂的神婆正在做法。

她走進屋裏,就看到陳拂霜跪坐在蒲墊上卻是一臉的平靜,平靜到讓沈乾有一絲不安。

沈乾跪下朝棺材磕了三個頭,又燒了紙錢。

她雖然不信這些,但也算是盡了自己的心意。

看着眼前的棺椁,心下有些難過。

她見過許姨娘兩次,是典型的江南女子,眉目柔和。雖然出身卑微,沒什麽學識,但就算說着俚語也是溫溫柔柔的。

她十五歲被賣入相國府,孕育了陳拂霜一個孩子。一輩子也不受寵,最後就這麽帶着污名戛然而止。

沈乾看着陳拂霜消瘦的身形和蒼白幹裂的嘴唇,輕輕握住她的手。

“再怎麽難過也要吃些東西,不然怎麽為姨娘送終?”

陳拂霜面無表情,眼中透着孤寂和平靜。她用輕弱又沙啞的緩緩說道。

“我娘一生純良,為什麽會有這般下場?”

“因為人心叵測。”

沈乾按着她的肩膀望向她鄭重道。

“霜兒,有時候忍讓解決不了問題,善良不應該成為被人欺辱的理由,更不應該将一切遭遇怪罪在自己身上。你娘的死,不是自盡,是謀殺,是這個世道殺了她。如果你難過就哭出來,哭完之後就振作起來,你沒有做錯什麽,不能就這麽倒下。”

陳拂霜望着她良久,最終眼中溢出淚水打濕衣衫。

“我娘是見我……見我被魯國公夫人羞辱,為了安慰我,所以将自己所有的積蓄拿去典當,想換些……換些銀票當作我的嫁妝……讓我不被未來的夫家瞧不起……”

她抱着沈乾哭訴,“是我不好,如果我沒有起不該起的心思,我娘就不會這麽做,她就不會死!”

沈乾摟住她,眼眶中也有一絲濕潤。

許姨娘一輩子都只希望自己的女兒能過得幸福,這份毫無雜念的心意卻成了旁人污蔑她的利器。

“霜兒,你聽好了,你娘親到死都是為了你。所以你要活下去,好好活下去!你要看着那些害你娘親的人從高處跌下,摔在泥裏。看着她們失去所珍視的一切,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頹廢,親者痛仇者快,讓他們看你的笑話!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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