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 再遇故人(一) 原來一切的一切,都是……
“來人啊!巧兒要逃跑!”
沈乾見狀, 低頭瞧了下離地面也不算太高,便咬了咬牙直接跳下。
“嘶——”
雙腳被地面震得疼痛,好在沒崴到腳,她倒吸一口涼氣, 跌跌撞撞的跑開。
打手們已經聞訊下樓追出來, 好在今夜花燈節街道上都是出來游玩的人,她跑到主街上溜身鑽進人群。
随着人群到了岔路, 見身後已經不見打手的身影, 她便走到岔路口想要回客棧, 卻沒想到那打手熟悉地勢,竟然是想抄近路追上她,三人正巧在岔路口碰上。
“抓住她!”
靠!
沈乾咒罵一聲, 轉身就要往人群中鑽。但是三人之間距離不遠, 那打手在身後大喊,眼瞧着就要追上,沈乾攥緊手中的刀片。
逃跑的女子被抓回青樓的下場可想而知,她眼中閃過狠戾, 若是速度夠快夠準出其不意, 這一刀片最起碼能割瞎一個打手的眼睛, 她還有逃離的希望。
眼見三人越來越近, 感到一只大手按在她肩上之時, 沈乾猛的回身,那打手只覺得眼前寒光一閃,雙眼劇痛, 頓時捂着眼睛慘叫。
“啊————”
這慘叫聲引來街上不少人的目光,另一個打手見狀也是一驚,随即目露兇光, 撲上前就抓住沈乾拿着刀片的手腕。
慌亂之中,她一腳狠狠踹向那人下(體,力道之大又是一聲慘叫響起。
沈乾自知方才也不過是借着兩人大意才得了手,正面剛她這小身板根本抵不過,轉身就想跑。
那打手突然從後面死死抱住她不放,嘴裏惡狠狠道:“你這賤人!回去大爺非收拾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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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開我!”
沈乾此時被鉗制住動彈不得,刀片再剛才撕扯之中被那人打掉,她又是被從身後束縛住沒有發力點,一時之間束手無策,只得大喊道。
“救命啊!強搶民女了!來人,快報官非禮啊!”
街上的行人見了,有人朝巷子裏探了探頭,卻在見到那兩男人穿着柔醉樓的衣服,立刻縮回了目光。這柔醉樓可是和當地的官府有一腿,小老百姓的惹不起。
沈乾見沒人來,心裏也是焦急。
她都把這兩人打得半殘了,若是被殘血反殺那她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
眼見就要被打手扛走,沈乾也有些絕望。
忽然,只聽耳旁那打手慘叫一聲松了手。
沈乾轉瞬便推開他就要跑,打手見了卻又撲上來死死抓住她的肩膀不放。
只見電閃火石之間,一柄長劍已經架在他的脖子上。
“放開這位姑娘。”
這聲音如春風拂柳,溫柔卻又帶着不容置哙的從容。
沈乾望着他身後忽然出現猶如鬼魅的人,愣了愣。
清俊挺拔,白衣長劍,是蘇若蘭。
她是見識過蘇若蘭的武功,見狀立刻張口狠狠咬上那打手的胳膊。
打手慘叫一聲頓時松手,沈乾連忙跑到蘇若蘭身後揪住他的衣擺:“公子救我。”
蘇若蘭瞧着她突然嬌弱的模樣,又瞧了眼一旁雙眼流血慘叫不止的壯漢,和夾(緊)兩腿,一手捂着下(體)的另一人。
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但還是出聲安慰道。
“姑娘莫怕,有在下在,不會讓人欺負你。”
說罷他長劍稍偏,那被指的打手脖子便出現一道血痕。
清朗的聲音再次響起:“還不走?”
“走走,小人現在就走,大俠饒命,大俠饒命!”
那打手脖子也被割破,早就吓得快尿褲子,連忙小心翼翼退後,扶着瞎眼的那人帶着一身傷痕跌跌撞撞跑走。
見人離開,沈乾也舒了口氣,抱拳道:“多謝公子相救。”
蘇若蘭利落的挽了一個漂亮的劍花将長劍收回,揚起嘴角笑道:“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在下洛陽沈乾,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來世小女必定銜草結環以報公子大恩。”
蘇若蘭聽到這話卻突然摸了摸臉,有些郁悶:“我長得很醜嗎?”
沈乾微怔:“自然不是,公子玉樹臨風,姿容昳麗,怎會醜呢?”
蘇若蘭抱劍道:“我娘親說,英雄救美,若是長得好看,姑娘就會說以身相許,若是長得醜,姑娘才會說來世報恩。”
沈乾:“……”
他嘆了口氣:“罷了罷了,總歸我也不想娶你。”
沈乾:“……”
就見蘇若蘭又歪着頭望向她:“姑娘不是帝都人嗎?為何又成了洛陽人?”
聽到這話,沈乾眉梢微蹙:“公子怕是認錯人了,我們之前應當并未見過。”
“非也非也,這是咱們第三次見面了。”
蘇若蘭嘴角輕揚朗聲道:“第一次,是在金陵酒家,姑娘見我落魄便贈我金镯。第二次,是白日詩會,姑娘泛舟恰巧經過窗臺。姑娘不記得了嗎?”
“公子怕是當真認錯人了。”
沈乾抱了抱拳,轉身朝客棧走去,卻見蘇若蘭抱着劍跟在她身後。
走了一截,見他還在,沈乾有些無奈:“公子何必如此?”
“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那兩個打手必定會回去狀告,在下勸你還是盡早離開為好。”
沈乾聽到這話,思忖片刻倒也不反對,只道多謝。
回了客棧,她立刻将包袱扛在肩上找前臺結了賬離開。
蘇若蘭說的沒錯,柔醉樓這種地方肯定有門道同當地的惡勢力勾結。方蘭鎮就這麽大,她面上的疤也少見,若是待到明日怕一早就被人捉了回去。
出了客棧就瞧見蘇若蘭靠在門前柱子上喝酒,見到她便擰起酒壺跟上。
兩人一前一後離開鎮子,走了半宿也沒說話,到最後還是蘇若蘭憋不住了,快兩步走到她跟前同她并肩而行。
“你這大晚上的一句話都沒說,不悶嗎?”
“說什麽?”
“說說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沈乾一笑:“公子這是什麽話?我為什麽不能出現在這裏?”
“你一個女兒家,孤身一人行走江湖必定有難言之隐。”
“既然知曉是難言之隐,公子又何必多問呢?”
蘇若蘭笑眯眯道:“在下只是好奇,姑娘言行氣度瞧着便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兒,為何會流落至此?”
他接着道:“那日那位紫袍姑娘曾道,倘若在下能高中三甲便能再見。在下本已連中二元,想來這殿前三甲不在話下,可惜可惜啊……”
沈乾聽到這話,擡眼望向他:“可惜什麽?”
“可惜,在下不打算進京趕考了。”
沈乾聽到這話也很是不解:“你既然學富五車,又有鴻鹄之志,為何不去一試?”
蘇若蘭眼睛彎彎:“姑娘怎麽知道在下有鴻鹄之志?”
“……”被套話了。
沈乾面不改色:“我觀公子言行氣度不似凡人,又有俠肝義膽,想來非庸人是也。”
“此話不假。”蘇若蘭聽着很是滿意,“在下原是想北上,不過卻半道聽聞了件大事。那聖駕南巡的龍船居然被一把火燒了,朝中三品以上大臣幾乎死傷殆盡,你說這事慘不慘烈?”
“便是如此,同你有什麽關系?”
“因為我還聽聞了另外一件事情。”
蘇若蘭朗聲道,“朝中重臣一夕之間葬身火海,這本應是事關朝本根基,便是引起朝野動蕩也不為過。可帝都那邊卻悄無聲息,短短半月就迅速将原本留守帝都的四五品官員盡數提拔,各司其位,朝政不僅沒有絲毫變亂,反而更加□□。這場火災倒不像是意外,反倒像是……”
“是清洗。”
沈乾停下腳步,眼簾低垂,纖長的睫毛遮住了眼眸看不到她眼中的情緒,握着包袱的手掌卻逐漸攥緊。
是清洗。
“沒錯,是清洗。”
蘇若蘭嘆了口氣,“原本這朝堂還有相國分庭抗禮,如今怕是完全被閹黨把持。世道如此,我一人之力怎能改變大勢?最後要麽同流合污,要麽自戕明志。這兩個結局哪個我都不想要,好好活着不好嗎?只得遠離朝堂,如今當個閑散俠客,快意人生也不錯。還能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不就救了你嗎?”
見沈乾不再接話,蘇若蘭望去就見她面色蒼白,眉梢輕蹙關切道:“你怎麽了?”
“沒事。”
沈乾扯了扯嘴角,“你是如何知曉這些消息的?”
“行走江湖多年,自然有些門道。”蘇若蘭瞧着她忽然道,“我還聽說,這次葬身火海的,不僅有大臣和衆家眷,還有太後,妃嫔和一位郡主。”
他仔細審視着沈乾的神色,卻見她心不在焉,勾唇一笑道。
“姑娘為何提起此事便心不在焉?”
沈乾如今卻沒有心思理會他,她通體發涼,一股寒意湧上心頭。
腦海中浮現出那個眉目如畫的身影,她卻不寒而栗,攥着包袱的手越來越緊,仿佛這樣才能發洩心中的驚異,怒意,怨恨,委屈,還有一絲,無以言表的情愫。
原來一切都是他設下的局罷了。
他早就算計好了一切,無論諸葛鴻有沒有點起那把火,龍船都是要被燒的,該死的人也都是要死的,他不過是借了淮南王世子的手。
原著中所寫,朝堂上九千歲翻雲覆雨,權勢鼎盛無人敢抗,朝中官員皆聽他號令。
她當時還覺着這權勢描寫有些太過。
原來,便是這一次,他早就将所有不滿他的人盡數清淨,朝堂之上的官員,皆是他一手提拔的心腹。
驚馬受傷一事,一方面是為了迷惑淮南王世子,另一個目的,或許就是為了測試她的忠誠。
如果當初在船艙她向憐妃說出了一切,背叛了他,那憐妃身旁的藍衣宮女,恐怕就不是救她,而是去補刀的了。
所以那日她問憐妃究竟是為何知曉偷聽之人是她時,憐妃才會說出那句話。
是因為蔻丹,九千歲是故意讓自己為他染了蔻丹,再讓憐妃瞧見起疑。
仿佛迷霧中的一絲光亮,破開了所有的昏暗陰霾。她心中的一切困惑和不安,都有了答案。
當初她是跟着敬寶下了船底,卻為什麽忽然不見了敬寶的身影。
為什麽他明知淮南王世子心懷不軌卻無動于衷。
為什麽九千歲會讓她學習遲柔的泅水之術。
或許連遲柔,都是他的人。
而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試探自己。
更可怕的是,這一連串的計謀,也不過是他翻雲覆雨攪擾朝堂,無聊閑暇時順水推舟的設計。
沈乾第一次真真正正的意識到,自己想要投靠的人為什麽會被世人稱之為剝皮閻王。
他真的是地獄裏前來索命的惡鬼。
風輕雲淡的看着所有羔羊一步步走入他早已設好的陷阱之中,一朝屠戮,人間血海。
原來,一切的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