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 回歸帝都(一) 咱家還以為郡主日子逍……
“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主角們都已經跑了, 院裏的下人們也漸漸散去,一場鬧劇就此平息。
沈乾和蘇若蘭晃晃悠悠出了小巷。
天邊隐隐泛白,衆人還在熟睡之中。街道上一片清冷,只他們兩人散步而行。
蘇若蘭瞧着沈乾笑道:“餓了沒?”
原本沒覺得, 他這麽一說沈乾倒當真聽到肚子咕咕作響。
他們昨日忙活了一晚, 也沒來得及吃東西。
她揉了揉饑腸辘辘的肚子:“是有些餓了,不過現在這個時辰餐鋪怕是還未開門。”
“誰說的?跟我來。”
說罷, 蘇若蘭拉着她, 兩人七拐八拐跑過半個臨安到了城東, 就見寂靜的半空中升起一處炊煙。
一家包子鋪的老板正忙活着生火,蘇若蘭走上前朗聲道:“老板,來四籠肉包子。”
他朝沈乾道, “正好孩子們應該也都起床了, 帶回去一起吃。”
沈乾颔首,她自然不反對。
“好嘞!”
老板見開門就來了生意,利落的将已經提前準備好的包子捏到蒸籠裏,笑道:“二位稍等片刻, 一會兒熱騰騰的肉包子就出籠喽!”
“這家包子鋪開了幾十年了, 我小時候經常來這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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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若蘭在包子鋪附近的一處臺階上坐下, 将一旁的地面拿帕子擦幹淨朝沈乾道:“坐吧, 還得一會呢。”
沈乾見狀也不客氣, 撩起衣擺抱膝坐在他旁邊,歪頭問道:“你家鄉便是臨安?”
“不是。”蘇若蘭搖了搖頭,“不過我同我娘在臨安生活了十三年, 慈濟堂便是我家以前的宅子。我娘去世之後,我一個人住着也無趣,就将一些無家可歸的孩子帶回來, 老宅也熱鬧些。”
他随即又輕笑道:“話說回來,如今狗官這事既然已經鬧到了這般地步,不如再加一把火,街頭巷尾添油加醋散布一波,再一封書信送到朝堂,我就不信他保得了這頂烏紗帽。”
知府和小舅子搞到了一塊,還被夫人當衆捉奸在床鬧得人盡皆知。面子裏子都丢盡了,他哪裏還有臉在官場上混下去,便是朝廷也容不下官員弄出這般醜聞來。
沈乾眨了眨眼睛:“英雄所見略同。”
“不過,你是如何讓那藏于金屋的寡婦一晚上也沒回院子?”
“有錢能使鬼推磨呗。”沈乾狡黠笑道,“上次當的銀兩還有不少,我不過是順便給她那鄰居大嬸送上些數量可觀的銀子,讓她一整晚都一直贏罷了。”
蘇若蘭聽到這話啞然失笑,抱拳道:“你可當真是心思靈敏,在下佩服,佩服。”
沈乾揚起嘴角欣然接受,昂着臉得意一笑:“多謝誇獎。”
蘇若蘭勾起一道輕笑,單手支着腦袋望向她嬌俏的側臉,心下愈加好奇。
這原本養在深閨裏的姑娘,混跡市井卻是比他這個老江湖還要如魚得水。
腦子活,點子多,心狠手也辣,也就是身子骨弱些限制了她發揮。若是她再習得一身武藝,這江湖上怕是又多了個令人聞風喪膽的混世魔王。
真不知道她以前過得是何種生活。
“二位,包子好喽!”
這時,就見包子鋪的老板伸出頭來朝他們喊道。
兩人一人将兩袋包子抱在懷裏,熱騰騰的包子讓清晨微涼的雙手有了暖意。
天邊已近破曉,街上已經有了零星幾個推着小車的商販,多了絲人間煙火氣。
兩人有說有笑的抱着包子回了小院,剛拐進小巷,就撞到一個瘦小的身影。
“二白,你怎麽在這裏?”
“哥哥姐姐!”
二白見了他們眼前一亮,拉着沈乾的衣擺道:“家裏來客人了!我便出來尋你們!”
“客人?”
聽到這話沈乾望向蘇若蘭,蘇若蘭卻慫了聳肩,也是一臉茫然。
他孑然一身,江湖上也都是漂泊無定,并沒有什麽能交心的朋友,哪裏來的客人?
牽着二白回了院子,剛進門就感到小院裏透着一絲詭異的氣氛。
徐大娘一臉忐忑的站在院子裏,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
她身邊,一個面貌普通的男人正坐在爐子旁煮茶。一舉一動皆是熟練自得,仿佛這兒更像是他的家一般。
見了沈乾和蘇若蘭,他只垂首行了一禮,便又自顧自做着自己的事情,舉止得體,落落大方。
沈乾确定記憶中從未見過這人,可不知為何他的身形舉止卻總有種似曾相識之感。
她瞧了眼那爐上的茶壺,上等的孔雀佛蓮紫砂壺,不似凡品。
心下沒由來的湧上一絲不安,就見徐大娘伸手指了指沈乾住的房間。
孩子們扒在窗臺邊上正朝裏面望去,見沈乾他們回來了,一股腦跑過來擁着他們喊道:“哥哥姐姐回來啦!”
“乖。”
沈乾笑着将包子分給他們,見孩子們都跑到一旁吃東西,她又瞥了眼安靜煮茶的男子,最終擡腳走進屋內。
進了屋子,一股熟悉的暖香撲鼻而來。
她腳下一頓,擡眼望去,就見屋子中間一道負手而立的背影。
長身玉立,儀态風流。
他的右手無名指和小指上戴着尖細的金色護甲,指甲卻染着豔麗的紫薇花色,強烈的色差襯得手指更是修長白皙,隐隐可見皮膚透着的粉意。
此時,他正擡頭望着房中挂着的一副對聯。便是瞧不見正臉,只這高束起如綢緞般的烏發,和銀帶束腰的繡竹紋花暗玉紫長袍,便可見萬千華貴。
沈乾目光微沉,雙手緩緩攥緊。
就是眼前這個人,欺騙她,試探她,引誘她,看着她如跳梁小醜一般深陷其中再抽身而去,害得她飽受苦楚。
指尖陷入掌心的疼痛讓她忍下心中的憤恨。
“許久未見,郡主的日子過得倒是舒坦。”
如珠玉落盤,焦尾長鳴的聲音響起,飄渺懶散卻又含着譏諷刻薄,一如即往。
“呵。”
沈乾輕笑一聲,望向他的目光含笑,眼底卻淡漠如水,透着冷意,“都督說笑了,長平的日子過得再舒坦,也不敢忘記都督片刻。”
每每午夜夢回,她都想着怎麽将這死太監活剮三千刀,扒皮抽筋,丢進熔爐煉獄,讓他也嘗嘗自己受過的苦。
九千歲聽着她話中的鋒芒,卻沒有絲毫不悅。
他眉尾輕挑,踱步走到她面前微微俯下身子,望着她平靜的面容勾起嘴角,雙眼黑如點漆仿若深潭。
“那便好。”
他的聲音沾染着一絲蠱惑緩緩道,“咱家還以為郡主日子逍遙,便忘了舊人。”
沈乾擡起雙眼望向他的眼眸:“長平怎敢忘記。”
九千歲倒似乎不在意她的冷漠,反而低聲輕笑,垂眸看着她,執起她的右手,從袖中取出一顆紅寶石放在她的手心。
随後便将雙手交于大袖之中,擡腳悠悠離開房間。
“咱家在車上候着郡主。”
沈乾緊緊攥住手中的紅寶石,這是她前些日子去當鋪典當之物。
……
從房間出來,就見二白跑過來抱着她的腿,睜着大眼睛仰頭望着她:“姐姐,方才那叔叔是你的家人嗎?”
沈乾扯了扯嘴角:“是認識的人。”
“那你要走了嗎?”
聽到這話,沈乾沉默了。
見她不回答,二白癟着嘴,眼中已經淚汪汪一片:“姐姐不要我們了嗎?”
“乖,怎麽會呢。”
沈乾捏了捏他的臉柔聲道,“我只是回家一趟,過些日子還會回來看你們的。”
“真的?”
沈乾笑着點點頭,用帕子為他擦幹淨眼淚:“所以你要好好聽話,跟着蘇哥哥讀書練武,以後才不會被人欺負,知道嗎?”
“嗯!”
二白猛地吸溜着鼻子,“我會好好讀書練武的!”
這時,蘇若蘭走到她面前皺眉道:“你确定要回去?”
他觀來者兩人不似善人,尤其是那容貌豔麗,一身紫袍的男人,通身充斥着陰翳邪氣,便是自己都不寒而栗。
沈乾嘴角泛着一絲苦笑:“出來這麽久,也該回去了。”
蘇若蘭頓了頓:“倘若你要留我也能幫……”
“我不會留下。”
沈乾卻打斷他的話,“蘇若蘭,多謝這段時間你的照顧,若是日後有緣,咱們還會再相見的。”
九千歲這種人的殘忍手段她已經見識多次。倘若她表現出有一絲遺憾不舍,那慈濟堂上下十幾口,怕是都得喪命于此。
即便蘇若蘭武功再高,也護不住所有孩子。
她抱拳朝蘇若蘭鄭重行了一禮:“後會有期。”
蘇若蘭見她執意如此,嘆了口氣,也不再阻攔。
“後會有期。”
出了院門,便見一輛馬車已經停在門前,之前煮茶的男子已經坐在駕座上拿着鞭子等侯。
沈乾沒什麽要收拾的東西,孑然一身輕,正要上車,卻感到衣擺一緊。
轉身便看到一個包子頭的小女孩拽着她的衣角,睜着一雙清澈的大眼睛望向她。
“姐姐。”
沈乾知曉她,每次講故事她都安靜的坐在旁邊聽着,只偶爾提問的時候也是舉起手怯生生的。
此時,她望着沈乾小聲問道:“姐姐,你上次說的紅軍真的存在嗎?”
沈乾一愣,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點了點頭:“當然。”
就見小姑娘抿着嘴,眼中帶着希冀:“那他們什麽時候會來啊?”
沈乾蹲下身子,柔聲問道:“悅兒,你為什麽希望他們來呢?”
“我爹爹被官府的人殺死了,他們說我爹爹是貪官,可是明明鎮子上的叔叔嬸嬸們都說我爹爹是清官。我爹爹去世的時候連棺材錢都沒有,還是叔叔嬸嬸們湊了錢幫爹爹下葬。姐姐,如果真的有大英雄們,他們能不能幫我告訴別人,我爹爹不是貪官,是好官。”
沈乾聽着這話,鼻尖微酸。
這裏的每一個孩子所受的苦難之重,比她當年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們明明沒有做錯什麽,只是因為生來卑微,便被人唾之如敝履,踩之如爛泥。
而這只是冰山一角。
皇權富貴之下,又埋藏着多少白骨冤魂,不得善終。
可這些孩子的訴求卻是如此簡單又艱難。
她緩緩點頭,聲音溫柔而堅定:“會的。當赤星旗揚起時,他們便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