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 回歸帝都(二) 像是失而複得的喜……
“姐姐!”
一時之間, 院子裏湧出來一群孩子,他們望着沈乾七嘴八舌的問道。
“姐姐你要走了嗎?”
“姐姐你什麽時候回來啊?”
“姐姐你回家嗎?你家離這裏遠不遠啊,我們能不能去看你呀?”
沈乾望着他們揚了揚嘴角:“姐姐回家了,以後有機會會回來看你們的。記得好好吃飯, 練武, 讀書,姐姐會給你們寄信和禮物。好了, 快跟哥哥進去吧, 吃完早飯該去晨跑了。”
她的語氣輕松, 仿佛只是去臨城游玩一圈。說罷,她朝蘇若蘭最後點了點頭,便轉身上了馬車, 不再回頭。
撩起車簾, 就看到九千歲正端坐在矮床上飲茶,他垂着眼眸,指尖飄起的渺渺茶霧遮住眼中神色,将他整個人染上一層朦胧, 仿佛身處另一個世界, 絲毫聽不見窗外的呼喊聲。
沈乾靠着車門邊坐下, 馬車搖搖晃晃的啓程。
孩子們的聲音逐漸消失在車後, 車廂裏便宛若死寂一般。
這輛馬車雖然不比往日華美, 內裏卻應有盡有。
車廂寬敞,足夠六人平躺。一旁安置了三層抽桌,其上放置着茶壺, 熏香,各色糕點,還有略微散亂的奏折。
地上鋪滿了褐羊絨長毯, 九千歲只穿着雪白長襪踩在絨毯之上,大袖垂在床上看起來很是随意。
見沈乾入了馬車便靜靜坐在角落裏一聲不吭,九千歲淡淡道:“把鞋脫了,別髒了咱家這新毯子。”
沈乾心裏冷哼,腳上暗地裏使勁往毯子上蹭了蹭,才彎腰脫了鞋子放置在一旁鞋抽裏,随後再次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
九千歲瞧着他那羊絨毯子上一坨污跡,嘴角微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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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乾便聽到耳旁傳來一道飄渺的輕呵聲:“看來郡主是放心不下那群孩子。無妨,郡主既然挂念着,那皇宮便有他們的容身之處。”
沈乾聽到這話瞬間擡起雙眸:“都督想做什麽?”
九千歲語氣散漫:“咱家瞧着這群孩子也是可憐,不若去了身上二兩肉,到宮裏享享清福。”
“都督何必同一群孩子為難?”
“咱家為難什麽?是郡主要與他們為難。”
九千歲将茶蓋“啪”的蓋在茶杯上望向她,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蓄意謀害當朝郡主,賜個株連九族也不為過。咱家仁慈,放了他們一條生路,郡主莫要不識好歹。”
世人生死無非是他口中的一句話,甚至無需說辭。
他拿這個威脅自己。
沈乾心頭微緊,最後,到底垂下眼簾:“多謝都督厚愛。”
她接着緩緩道,“當初我原想尋都督,路上卻被歹徒襲擊,幾經生死,将我販賣到臨安附近的小鎮上,若不是慈濟堂救了我,恐怕我現在已經命喪黃泉。我原是想将面上的傷養好再回帝都,沒想到竟遇到了都督。”
九千歲瞥了她一眼:“咱家怎麽聽着,你這話裏盡是惋惜。”
沈乾勾起嘴角:“怎麽會,能再遇見都督是老天爺賜了我八輩子的福份,長平歡喜還來不及呢。”
九千歲見她話裏話外冷嘲熱諷,倒是比他還能陰陽怪氣。
想到方才所見她同那白衣男子一夜未歸,又在他眼皮子底下眉來眼去。
還有那沒眼力見的小娃娃,喊她和那白衣男子是哥哥姐姐,到了自己這兒便成了叔叔。心中也升上一股氣,冷笑道。
“咱家看郡主是覺着咱家礙了你的眼,擋了你的道。想來郡主心裏是盼着同咱家老死不相往來呢。不過咱家勸你還是少做些春秋大夢,司禮監的大鼓可正缺副美人皮。”
沈乾聽到這話,怪異的瞧了他一眼。
這死太監突然發什麽神經?
若是往日,她必得好生安撫奉承着表忠心,但如今她也懶得理他。總歸忠心在當初火燒龍船時不就表過了嗎?那忠心又值幾個錢。
她敷衍的順從了幾句,總歸他說什麽便是什麽。
昨日一夜未睡,今早的包子還未來得及吃上口便離開,沈乾本就又累又餓。如今這身下長毯柔軟蓬松,馬車又晃悠得讓人發困,她眼皮漸漸有些疲憊,沒一會兒便自顧自陷入了黑甜夢鄉。
倒是九千歲見她一直愛答不理敷衍塞責的态度,心中愈加生了火,剛想再發功尖酸刻薄刺上幾句,就見小丫頭歪了身子倒在床上睡得正香甜。
他本要脫口而出的話一時之間卡在嗓子裏,咽也不是吞也不是。
望着沈乾面上隐隐可現的那道傷疤,最終,一切都化為一聲輕嘆。
他将茶杯放在桌上,伸手把人撈到懷裏。許是太累了,沈乾任由着他擺弄也沒醒。
九千歲低眸望着蜷縮在自己懷裏,呼吸勻稱,氣色紅潤的姑娘。
她的馬尾略微松散,烏黑的墨發披散在身後,襯得膚若凝脂。白皙的面容上一道淡淡的傷痕無聲訴說着曾今的遭遇。
不知怎麽的,九千歲想起那日牧場遇刺,她滿身鮮血,也是倒在自己懷裏。
那時的沈乾面色蒼白如紙,呼吸微弱幾不可聞,像是破碎的蝴蝶,脆弱的仿佛随時都會消逝不見。
而不似現在這般,柔軟,溫熱。摟着她嬌弱的身體,能夠清晰感受到她呼吸之間的起伏。
心頭湧上一股微妙的情緒,這種感覺很奇怪,像是失而複得的喜悅,又摻雜着患得患失的迷茫無措。
宛若被一只柔荑輕輕捏住心尖,酥麻悸動,又帶着一絲悵然若失。
九千歲輕蹙眉頭,望向她面上的那道傷痕,目光順着她的面容緩緩掃過,娟秀的彎眉,濃密的睫毛,嬌俏的鼻尖,最後落到粉潤珠圓的唇瓣上。
他眼眸微動,想起當初沾染着淚珠喂入她口中時的溫潤觸感,還有月色下伴着酒香的柔軟一吻。
指尖滑過臉頰,輕輕摩挲着懷中人嬌嫩的粉唇,他的眼中已經暗如深潮。
最終,他不打算克制自己,而是俯下身子,輕輕含上那一抹如雨後桃花般的粉嫩。
便是随風飄起的車簾,也掩不住車廂內伴着暖香眷戀暧昧的春色。
……
沈乾這一覺睡得很是舒服。
身下不似在慈濟堂裏狹小的床鋪,而是柔軟蓬松,仿佛又回到了定北王府如意每天給她整理的香噴噴柔軟的大床上。
她睡意朦胧之間翻了個身子蹭蹭枕頭,卻覺得手感有些不對,捏了捏,怎麽感覺手感越來越不對。
沈乾迷糊間想着,倒有些想是慈濟堂硬邦邦的枕頭。
剛想睜開眼睛,就感到身子被一股大力拎起丢在一旁。
“哎呦!”
沈乾輕叫一聲,原本還有些暈沉的腦袋算是完全清醒了。
她整個人被丢在地上,腦袋也不小心磕到地上,好在地上鋪了羊絨毛毯,沒得幾分疼痛。
睜開眼睛就瞧見兇手正攏着衣袖。
寬長的大袖垂在身前,九千歲雙眼瞥向車窗外,淡淡道:“郡主的睡相也算是讓咱家大開眼界。想來是民間待久了,都忘了自己的身份。”
沈乾捂着腦袋咬牙切齒,她這腦袋因為這貨已經受了三次傷,他倒是雲淡風輕得很。
見沈乾目光帶着怒意望向自己,九千歲勾了勾嘴角,換了個姿勢舒服的歪坐着,端得很是風流。
“你瞧着咱家做什麽?難不成以咱家的姿容相貌,還需要嫉妒你故意毀你的容不成?”
沈乾聽到這話心頭更是拱火,咧着嘴氣笑道:“那怎麽會,以都督的風姿綽約,又有誰能同都督相比。都督便合該每日拿着鏡子,時不時瞧上一瞧,最好暈上胭脂粉黛,那更能讓都督絕色容顏更添豔彩,莫說天下第一美男,便是再加上天下第一美人也比不得都督半點風采。”
她本是譏笑諷刺,沒想到九千歲聽到這話倒很是受用。
沈乾就見他當真從抽屜裏取出一面鏡子,對着自個那張雌雄莫辨的臉照了又照滿意一笑,翹着蘭花指将略微散下的鬓發攏了攏,便又是一絲不茍,精致無暇。
沈乾:“……”
她覺得自己就算不被九千歲殺死,也會被他活活氣死。
這個死人妖。
坐回到位置上,沈乾伸了個懶腰,見桌上不知何時多了些豆皮包子,幾碟小菜和糯米粥,她肚子很應景的叫了起來。
瞥了眼九千歲,見他正捏着一旁的瓜子嗑,沒有要吃粥的打算,她便直接拿起包子填肚子。
九千歲瞧着她一口一個包子狼吞虎咽的模樣,忍不住挖苦道:“喲,看來那白衣小子對你也不怎麽樣,連頓飽飯都沒得吃,養得面黃肌瘦,枯如柴木。”
沈乾喝了口粥,也不甘示弱回怼:“都督怕是誤會了,我這身體羸弱,是因為火海江水裏趟了一圈,不死也去了半條命。如今能活着見到都督已是僥幸,哪裏還那麽多要求。”
九千歲見她含諷帶刺的,半句話不離當初火燒龍船,想來心中怨恨的很。
他心裏沒由來的有點發虛,清了清嗓子端起杯子喝茶:“咱家分明給了你一條生路。”
沈乾聽到這話心中一股郁結之氣更甚,直接斜眼瞧着他。
“是啊,多虧了都督賞賜的泅水之術,長平才沒被燒死淹死。只是磕破了頭劃破了相,差點被人掐死丢盡火海罷了。都督大發慈悲賞長平一條生路,長平自然應當三跪九叩感恩戴德。回去以後必定在香案上供着都督,日日燒香叩拜都督恩賜,時時刻刻不敢忘記都督大恩。”
說罷竟也不看他的臉色,喝完最後一口粥将碗重重放下,撩開簾子出了車廂坐在馬車車駕上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