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 回歸帝都(三) 若是有一天你背叛了……
出了車廂, 沈乾坐在馬車橫駕上深吸一口氣,将心中的濁氣盡數吐出。
他們如今已經出了城正行駛在驿道上,已近深秋,道路兩側的樹木也似沒了生機一般, 樹葉随着長風飄落凋零, 洋洋灑灑飛在地上。
車輪飛快駛過,碾碎了滿地的枯黃。
沈乾望着兩旁退去的樹木才恍惚意識到, 她來到這世間居然已經快一年了。
當日大雪翩飛中她坐上了九千歲的馬車初入帝都, 之後幾經生死從最初的運籌帷幄到如今滿盤皆輸, 居然還不到一年時間。
輕嘆了口氣,她餘光瞧見一旁駕車的小厮,偏頭望向他卻覺着這人的身型怎麽看着倒是越加熟悉。可這人的面容極其普通平凡, 她腦海中卻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你是九千歲的心腹?”沈乾問道, “敢問是哪個府部的大人?”
能被九千歲外出時單獨帶在身邊,可見是極其受九千歲的信任,身份絕非一般人等。
那小厮微微垂首道:“屬下隸屬錦衣衛。”
他的聲音比普通男子要尖細些,面容也偏圓潤, 雖然面相普通卻更顯得陰柔, 比起棱角分明的九千歲, 看起來倒更像是宦官。
聽到他這聲音, 沈乾忽然想起來了。
當初北燕使者入城那日, 便是他趁遲柔外出時請她入九千歲的包廂。
只不過這人長着一張大衆臉,五官平凡到沒有絲毫特點,讓人便是見過也很容易轉瞬忘記。若不仔細觀察他的長相, 便是下次在街上遇到,沈乾說不定也會忽略他。
這怎麽說呢……讓人随時随地的忽略自己,也算是一項天賦, 若是出任一些需要刺探僞裝的任務,這副面容便是他絕佳的保護。
沈乾心裏哂笑,朝他接着道:“你叫什麽名字?”
她自然是想同此人套關系拉近乎,能在九千歲手底下混到心腹這個位置,必然有他的過人之處。既然她已經無可避免的要回帝都,那只得打起精神來,在這血雨腥風的朝堂之中争上一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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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同諸葛洪已經是你死我活,勢不兩立。回到帝都要面對的,已經不再是單純的人情世故,還有數不清的明槍暗箭。
而她能依靠的,卻只有九千歲。
方才對九千歲的冷淡,雖然的确是發洩心中憤懑和怨氣,但也存了試探的心思。
南巡的隊伍已經回帝都一月有餘,但是九千歲卻只身來尋她。就算他是有其他任務,順便前來帶她回去,但既然他出現了,說明自己對他來說還是存在一定的價值。
她明嘲暗諷的幾番挖苦,一方面是要告訴九千歲,自己已經知道了他的欺騙和試探,要做個表态。
自己的确是一心為九千歲效忠,卻也有自己的傲氣和底線,即使她力量微薄,卻也絕不是一個任人宰割支配的傀儡。
當初她所說的“心是自己的”這句話從未改變。
另一方面,更是試探九千歲對她的容忍。
原本她都做好了被掐脖子的準備,不過卻沒想到九千歲這次倒沒她動殺心。
難不成因為她當初在憐妃威逼利誘之下豁出性命也沒供出他的病情,這太監倒對她多了絲寬容?
呵。
沈乾心裏冷笑一聲,若當真如此,也算是好事。
總歸以後他們之間,只有利,沒有情。
能多得一絲信任,對她來說便多了一絲保障,沒道理不利用。
只不過九千歲性情反複無常,陰狠毒辣,還是得多加小心。
想到這裏,她又揚起一抹笑容,朝那小厮笑道:“對了,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
“小的如焯。”
“如焯?這名字倒是少見。”
沈乾歪了歪頭接着問道,“你既是錦衣衛,想來武功也是了得。我倒是好奇,你們都是從哪學的武藝?”
如焯一邊駕着車一邊恭敬道:“小的武藝粗淺,只會些皮毛功夫。錦衣衛各司其職,并非皆是緝查追捕,有些司部并不需要會武。”
聽到這話沈乾更是好奇,她印象當中的錦衣衛都是像電影上一般穿着飛魚服拿着繡春刀,飛檐走壁明察暗探,武功了得。
怎麽九千歲手下的錦衣衛居然不會武功。
她剛想再聊會,就聽到車廂裏扔出來一個碟子擦着如焯的腦袋飛過砸在地上,摔得稀碎。
“大清早吵得人不安生!有那功夫早到帝都了,想死吱一聲,咱家向來成人之美!”
沈乾嘴角一抽,卻見如焯不似其他屬下面對九千歲時的戰栗驚恐。
他沒有絲毫惶恐,倒是有些無奈的朝她張嘴無聲道。
“外面風大,還請郡主先回車廂。”
沈乾見自己讓他挨了罵,也有些過意不去,點了點頭:“抱歉。”
說罷起身撩開車簾進了車廂。
一進去,就見九千歲正靠在矮床上看着奏折,見她進來瞥了一眼後便悠悠道:“咱家餓了。”
沈乾暗地裏翻了個白眼,靠在牆邊閉目養神,只當沒聽到。
見沈乾自顧自坐在那不理會,九千歲從抽屜裏取出一袋核桃丢到她懷裏。
見他不依不饒,沈乾深吸一口氣,捏緊袋子笑道:“都督想吃核桃,長平自然是要給都督備着的。”
說罷,取出一顆核桃放在桌上,拿起旁邊的小錘子猛地一錘子掄上去。“咔嚓”一聲重響,那核桃直接被砸扁了,殼子稀碎。
沈乾倒像是上了瘾,一錘又一錘砸去,一聲比一聲響,仿佛連車廂都震了一震。
九千歲瞧着她那賣力的模樣,血雨腥風也波瀾不驚的心裏沒來由有些發涼,總覺得身上某個部位隐隐作痛。
不一會兒,就見沈乾将已經砸得細碎的核桃仁撥到小碟子裏,雙手呈上笑道:“這核桃砸碎了更是入味,長平給這碟小食取了個名字,大力碎腦花,提神補腦幹脆可口,請都督品嘗。”
九千歲:“……”
他眯起好看的桃花眼望向她:“你膽子倒是越來越大了。”
沈乾面色不變,笑着露出嘴角的小梨渦:“都督是知曉的,長平一向對都督盡心,凡事都要做到最好。這小食細碎更易消化,長平一片苦心還請都督笑納。”
九千歲聽到這話望着她良久,最終接過碟子,卻是放到一旁桌上,聲音輕飄:“生氣呢。”
沈乾微微一笑:“不敢。”
“你有什麽不敢的。”
九千歲微微向前俯下身子,單手撐着下巴湊到她面前,似乎有些無奈道:“罷了,咱家準你問一個問題。”
沈乾聽到這話擡眸望向他,就見他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劃了下她的鼻尖:“問吧。”
“為什麽用火?”
沈乾緩緩道。
為什麽要用火?
她一直想不明白這件事情,雖然九千歲看似酷愛各種剝皮銅炙的殘忍厲刑,千般手段讓人不寒而栗,但每次真正重大清洗時,他卻都是用火。
不論是書中決戰時對世家勳貴的大清洗,還是想要除去諸葛鴻與蘇媚兒,亦或是這次南巡的火燒龍船,皆是用火。
敬寶曾今說過,九千歲不喜烤肉的糊味,但他卻對火刑情有獨鐘。
沈乾有種預感,這其中的關節或許是她必須要知道的,一切故事的源頭。
她看着眼前的人,卻見着他平日裏似笑非笑的眼眸在聽到這句話卻變得暗如黑潮,原本揚起的嘴角也漸漸抹平。
他眼簾輕垂,纖長的睫毛遮住眼中神色,口中卻發出一陣古怪的輕笑。
那笑聲不似往日譏諷嘲弄,而是詭異陰桀,猶如地獄而來勾魂鎖命的無常惡鬼,又如午夜夢回時悄然攀附上脊背的陰森白骨,讓人心中生寒。
然後,他的笑聲逐漸放肆,尖銳又張狂,在這空曠無人的驿道之上更為驚悚鬼魅,驚起一片飛鳥。
他甚至笑到肩膀抖聳,伸手捂住了臉面。
沈乾靜靜看着他,似乎恍然之間又看到了那日大雪漫天的午夜驿站中,初見時渾身透着瘋批勁的九千歲。
然而在這肆意的笑聲中又不似那日生殺予奪盡在掌中的輕狂愉悅,而是狠戾,瘋狂,憎恨,還有……絕望。
就在這時,九千歲似乎已經平息了笑聲,他緩緩放下手掌,露出的眼眸卻透着蝕骨的陰翳,原就妖豔的眼尾已經一片猩紅。
“你不覺得烈火映照的午夜很美嗎?”
他的手指輕輕劃過沈乾的面容,聲音妖異又輕柔,宛若對着戀人般呢喃,“而且啊,那些自诩高貴的貴族世家,平日裏各個保養得光鮮水滑,若是死後當真有靈,瞧見自己烈火焚身,皮焦肉碳的醜陋模樣,不是很有趣嗎?”
他的眼中仿佛一團濃霧氤氲,修長的手指緊握住沈乾纖細的手腕俯身緩緩靠近,将她壓倒在柔軟的絨毯之上。他的雙唇貼着沈乾的脖頸,她甚至能感受到溫熱的鼻息。
沈乾心中有一絲暗惱自己大意,不該輕信了他的話,這個人怎麽可能告訴自己實情。若是他因此被激怒,那得不償失。
忽然,她身子一僵,脖間傳來柔軟濕漉的感覺。
身上的人伸出舌尖,輕輕舔舐着她的脖頸。明明是溫熱暧昧的動作,沈乾卻覺得像是被冰冷的毒蛇纏繞住。
細密纏綿的吻緩緩向上吻上嘴角,九千歲擡眸望向她,看到她眼中躲閃不及的懊惱和驚異,按着她手腕的力道逐漸加大。
“郡主既然招惹了咱家,就應當知曉背叛的代價。”
他勾起一道詭魅妖異的笑容。
“不過你放心,咱家不會讓你變成那副醜态。”
“若是有一天你背叛了我,我會親自,一刀一刀劃開你的肌膚,吃了你。”
最終,溫熱水潤的吻落下,覆上她因為錯愕微張的唇,吞噬了所有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