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 生死未蔔(三) 三更

沈乾望着關口早已離去的身影沉思。

這是去西域的路, 而去西域的必經之地便是北燕。

能讓諸葛鴻親自前去的,只能是為了同北燕結盟一事。

當初北燕使者入趙,他便幾次三番的獻殷情,想來這一年未曾斷了與北燕的聯系。

算了算時間的話, 如今步六孤岐通應當是繼任狼主了。

步六孤岐通野心勃勃, 一直想要南下入主中原。

與諸葛鴻二人雖是結盟,實際上各自心懷鬼胎。

大趙如今內裏災害四起, 各地起義不斷。

又有諸葛鴻這般想要奪權之人攪動渾水。

步六孤岐通便是想乘大趙內亂之際發兵, 一舉攻下帝都。

便是不成, 也可借機打下北境城池,擴大疆土。

有了大趙耕地,便可驅使趙人耕種, 使得北燕的糧草供給得以源源不斷, 為北燕未來的南下奠定基業。

總之不會是虧本買賣。

諸葛鴻的結盟,步六孤岐通是一定會答應的。

沈乾雖然知曉這一點,卻沒想到這一天居然來的這般快。

原著裏是兩年之後,借着蘇媚兒的舉薦步六孤岐通才得以與步六孤岐通在兩國邊境相見。

可如今不僅時間提前了, 沒有蘇媚兒, 諸葛鴻難不成要親自去北燕的王帳參見?

這風險也太大了。

“喂, 你在想什麽呢?”

沈乾聽到這話, 回過神來笑道, “沒什麽,我就是有點想家了。”

“想家?”

小女孩有些困惑,“剛才那是你的家人嗎?”

沈乾搖了搖頭:“不是, 只是見過。對了阿甜,你能幫我找驿使送封信嗎?”

阿甜聽到這話糾結片刻:“行是行,不過我可沒錢!”

沈乾見她一副“你就是為了騙錢”的表情, 有些哭笑不得。

自己看起來有那麽像騙子嗎?

她将身上包裹起來的已經碎成兩半的玉镯子遞給她。

“這镯子雖然碎了,但是好歹也能賣上些錢財。本來沒打算給你們,是擔心镯子流入市場引來是非。但如今卻是顧不得這些了。”

她接着道,“你用這镯子換些銀錢,給我買點紙和筆來,除去給驿使送信的腳程錢,其他都給你。”

阿甜聽到可以換銀子,眼前一亮,一把将镯子塞到懷裏跳下板車:“這還差不多,你等着,我去給你買紙來。”

過了一會兒,便見她蹦蹦跳跳的抱着紙和筆跑來,眼睛亮晶晶道:“姐姐姐姐,沒想到你那碎镯子居然能賣那麽多錢!”

瞧着她這會兒已經叫上姐姐的趨炎附勢的狗腿模樣,沈乾抽了抽嘴角,接過紙輕聲道:“財不外露,小聲點。”

“嗷嗷。”阿甜頓時低下聲音,“你快寫,馬上商隊就要啓程了,我已經給你找到了驿使,寫完就給你送去。”

卻見沈乾只字未動,只提筆幾下在紙上畫了只飛鳥,又在右下角畫了個裝着梅花的小瓶子。

“好了。”

“好了?”阿甜驚訝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沈乾微微一笑:“鴻雁相思情,看到這個那人便知是何意。”

“鴻雁相思?”阿甜摸了摸下巴,恍然大悟道,“你是寄給情郎的!”

沈乾只當是如此,将畫裝好放在信封裏封好:“把這個交給帝都陽陵侯府遲二公子。你告訴驿使,只要能在五日只能把信送到,必有重賞。”

“重賞 !”阿甜瞪大了眼睛,“多少錢?我能去送嗎?”

沈乾:“……那只是一種話術。”

“騙人的啊。”阿甜撇了撇嘴鄙夷道,“行了知道了,抱在我身上。”

她拿着信再度跳下馬車,她腿腳很快,頓時便沒了人影。

吳大嬸買完了幹糧回來,就見她一股腦如猴兒一般跑沒了影,喊都喊不回來,有些無奈的将幹糧卸在車上。

“這孩子,總是這麽貪玩。”

“阿甜很可愛。”沈乾笑道。

吳大嬸也笑得慈愛:“她這個丫頭,就是懂事得太快了。每日總想着省點錢省點錢,早日還了債再攢錢過上好日子,連東西都不敢多吃一口。”

提到這,吳大嬸眼中含了淚水,連忙用袖子擦幹淨。

沈乾見她如此,也微微沉默。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

阿甜如今也才不過六歲,肩上卻已經在承擔着一個家庭的重擔。

更難得可貴的是,即便飽經人世冷暖,這對母女依舊能保有良善之心,竭盡所能的去幫助他人。

她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比起他們,沈乾自愧不如。

她最終只輕柔道:“她是個好孩子。”

等到商隊起程時,就阿甜才跑回來跳上板車。

“你這孩子跑哪去瘋了?”

對着吳大嬸的抱怨,阿甜卻笑逐顏開,從懷裏掏出三個包子:“我看路邊有賣包子的,好香啊,就買了幾個。”

她将其中一個包子遞到沈乾手裏:“給。”

倒是吳大嬸拿着包子驚訝道:“你哪來的錢買包子?”

“是姐姐給我的。”

聽到這話,吳大嬸又瞪大眼睛望向沈乾,就見她笑道:“我之前的碎镯子還能換些錢,想着沙漠要補給,便讓阿甜去買了些包子來。本來托你們照顧已經很有愧了,我既能換些錢,自然是要盡一份力的。”

吳大嬸不疑有他,沈乾朝阿甜眨了眨眼睛,張開口型道。

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

阿甜朝她吐了吐舌頭,算是回應了。

商隊再次啓程,板車緩緩行駛出了關口。

沈乾望着身後逐漸退去的小鎮,三三兩兩的行人,街邊的小棚車馬都消失在那門洞之中。

她又扭頭望向前方,荒林沙地,風塵漫天。

仿佛另外一個世界一般。

倘若能穿過沙漠,到達西域諸國,她便真的自由了。

可這次,她的心裏卻沒有那般輕松。

沙漠之中的未知,讓她難免心生恐懼。

而與諸葛鴻的偶遇也讓她心中隐隐不安。

沈乾搖了搖腦袋,将內心的煩悶壓下。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她想着,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五日之後

遲柔正躺在後花園的躺繩上晃晃悠悠的蕩着無聊玩樂。

這些日子也不知道怎麽了,她去千歲府找沈乾玩,卻只得着公主感染風寒不宜見客的回絕。

千歲府又不似定北王府,她施展輕功偷摸着半夜就能溜進去,光是巡邏的侍衛就能把她刺成篩子了,再加上一想到還有九千歲那厮在,她就渾身起雞皮疙瘩,只得作罷。

阿無這些天也不見了人影,她一個人無聊至極,想找個人說話都沒有。

正嘆着氣,就見一個小厮拿着一封信撓着腦袋納悶的走過來。

她見狀翻身跳下躺繩悄悄繞到他身後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喊道:“白術你幹什麽呢?”

白術見是她,連忙行禮憨笑道:“小姐,方才有人給府上送了封信,說是……送給府上遲二公子。那人還要錢,說是送信的人說只要在五日之內送到就有重賞,現在他在外面賴着攆都攆不走。可小姐,你說我們府上哪裏來的二公子?小的就想着把信交給侯爺定奪。”

“遲二公子?”

遲柔聽到這話一把奪過信封,邊拆邊道:“白術啊,你家小姐我跟那些人精比就算笨的了,你居然比我還笨。能不能動動腦袋想想,遲二公子不就是你家小姐我嗎!”

白術一聽,頓時一拍腦袋:“對哦,小姐您總是做男裝出門,想來是有人将您認成了男子。”

遲柔嘆了口氣:“你都笨死了。”

說罷展開信一瞧,頓時眉頭緊皺。

鳥?

是什麽意思。

右下角還畫着一朵梅花。

翻來覆去看了幾遍,再沒有其他信息。

她思忖片刻,頓時收了信朝外跑去。

“駕!”

騎馬穿過集市,遲柔勒繩停在千歲府跳下馬跑進府中。

府中的管事見又是她,無奈的攔住道:“遲姑娘,公主現如今風寒未愈,不便見客。”

遲柔舉起手中的信封。

“我要見都督!”

……

遲柔低着頭盯着腳尖一動不動。

她方才吼得英勇,如今真見着真人了卻吓得屁都不敢放一個。

聽到折起信紙的聲音,她鼓起勇氣擡眼朝前瞧了一眼,就看到九千歲面無表情的臉。

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那人眼眸輕擡,如冰冷的毒蛇一般瞥向她,漆黑的雙眸仿佛要将她射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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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可怕啊!

她做足了心理準備,深吸一口氣才出聲問道:“敢問都督,長平她出了什麽事?”

那梅花是她和長平在春宴初見時擺放的青梅。

這信一定是長平寄給她的。

而寄信之人卻是來自北境祁連關鎮,難道長平此時身在北境?

怎麽會這樣?

耳邊傳來一道淡漠的聲音:“你可以回去了。”

聽到這話,遲柔忍不住道:“這信是長平寄給我的,我自然要知道她現在如何?”

“寄給你?”

九千歲輕笑一聲,這笑聲似是帶着無盡的嘲諷,笑她的自不量力,“你當真以為是寄給你的。”

遲柔一頓,又聽到他淡淡道:“你看得懂嗎?”

靈魂暴擊!

她的确……看不懂qaq

“出去。”

遲柔聽着他已經帶着不耐煩的話語,咬了咬牙,最終行了一禮離開。

房間裏再次回歸一片寂靜,九千歲靠在椅背上,望着手中寥寥幾筆勾勒出的一只大雁。

“醜死了。”

他輕聲道,指尖卻微微撫摸上紙張上的墨跡。

“諸葛鴻去了北燕,那你呢?”

你也在北燕嗎?

還是一心想着離開,到一個無人知曉的地方,藏起來。

……

黃沙卷天,入眼是一望無際的荒漠。

沈乾抱膝坐在板車上,望着車外漫天的塵沙。

整整五天了,但願這份信已經送到他手上。

她仰頭望着陰沉的天空。

我也想知道,你會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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