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9.
我真搞不清楚我自己了。
當然我首先搞不清楚的是菲尼斯,但轉念一想,我從來就沒有懂過她,這句話似乎不需要到這一刻才成立。
我翻過課本,轉頭看到菲尼斯又把自己從打開的窗戶抛了出去。
她不愛飛,翅膀對她而言或許像腳踏車之于我,平常時間是交通工具,如果真的心血來潮就當做消遣娛樂玩玩也好。
我望着她在遠方的天空上振翅飛翔的身影,肢體像極優美的舞者那般利落好看,她的神情相當放松,相比她在我身邊與我對話的陰沉,這刻是這麽安詳平靜的。
或許問題是出在我身上…
「妳在神游嗎?」我還沒來得及細想,就聽見傑佛瑞低聲問我。
我轉過頭來,意識到自己整個身子都像着窗外偏移。對其他人而言,我是出神地望着藍天而已。
「我…我...」我嘆了口氣,連我自己都無法解釋我自己。
「妳今天還蠻呆滞的,是不是早上驚吓過大了?」傑佛瑞難得軟下語調柔聲問我,我本來想要否定的,但最後還是點頭。
他都幫我找好理由了,那便沒有不接受的道理吧。
「我感覺,雖然不這麽認識她,但好像就要失去一樣…」
傑佛瑞點頭,但他并不知道我說的是另一個她。
「本來人生就是這樣,拿不準接下來會遇到什麽發展的,有時候撿到好的結局,就算自己幸運吧。」
我微微笑着對傑佛瑞點頭,但實際上笑也笑不出來,因為真要講,傑佛瑞遇到的好的結局并不多,這真是諷刺到了一個極點。
這一夜之間對她的态度變化為什麽這麽大?雖然菲尼斯是這樣驚為天人的美麗,但沒有道理視線如此舍不得離開她的,盯着她的背影看着使我心揪、望着她不語的臉龐我焦慮地感覺要死去,我搞不清楚想着她而胸口不斷蔓延的這究竟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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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她在距離我不過幾公尺外的天空下,這個距離都讓我感覺太遠地無法被忍受。我想我在某個不知不覺的剎那間瘋狂地、不可自拔地愛上了她。或許我從一開始就不忍心她的孤獨,只不過一直不願意去承認多想要當那個陪在她身邊的人罷了。
菲尼斯會發現,她會發現我愛她。
愛上一個掌管愛情的人,這想藏也藏不住。
我想着,心裏感覺複雜地像成團的麻線亂纏亂繞,我焦慮地轉頭看外頭翺翔的菲尼斯,好擔心她到底怎麽看待。
只不過我的視線找到她的半秒間,就看見她那翅膀在空中焦躁的胡亂拍打,然後菲尼斯的身子向前傾倒,直直下墜。
我尖叫出聲,布朗寧先生跟整個班上的同學都驚駭的轉頭看我。而我無暇多等候,轉過頭無視眼神駭然的傑佛瑞,直接奔出教室,向着菲尼斯可能落地的方向奔跑。
教室在六樓啊!菲尼斯…菲尼斯從多高的地方摔下來的?
我發瘋似地一直跑過空蕩的走廊,看到零星散落的、沒有課的學生在置物櫃旁聊天。
「喂,史文格森,趕着下地獄啊?」德瑞克靠在置物櫃上對我嘲諷地大喊。
我甚至連中指都來不及對他豎起,就又催促着自己前進。
愛神…愛神是神吧?應該…應該什麽事都不會發生才對吧?
我推開大樓的大門,迎面一陣風吹來,打在我臉上,像塊厚重的簾幕推也推不開,也象是個別扭的孩子尖叫着阻止我向外。我伸着手像要推開強風,回過神卻發現指間夾着羽毛。
菲尼斯的羽毛散在風中,好像棉絮那般。
我看到愛神在草地正中央,就仰躺在那裏,動也不動的。
「我的天啊!我的天啊…」
尖叫着跑到她身邊,我感到自己要瘋了。
未妥善修剪的草兒就這麽放肆地圍繞在她身邊,她本來就白皙的皮膚被綠草地襯得更蒼白了些,她的眼緊閉着,看上去違和異樣的平靜。
我沒看過菲尼斯閉着眼的模樣,這樣的反常讓我驚惶失措。
「菲尼斯…拜托,拜托…」
我跪倒在地上,感覺草刺在膝蓋上微微刺痛。我伸手輕輕按她的手臂,不确定菲尼斯本來的皮膚是不是就該這麽冰涼。
「噢…菲尼斯…」
她的發絲微微被風帶起,落在她死沉而不為所動的臉龐上。
我低聲啜泣着,搞不清楚到底該怎麽辦才好。
「拜托!拜托!拜托!妳不能死啊….」
「…菲尼斯,拜托妳醒醒啊…」
要是她就這麽離去…
我發現我承受不了這件事情,全身上下每一個毛細孔都在抗拒可能失去她的事實。
「…這個玩笑很不好笑,拜托不要這樣子…」
「…菲尼斯…」
「安。」
菲尼斯蒼白發紫的唇微微蠕動,低聲喚我。我幾乎欣喜地要大哭,但她的下一句話狠潑了我一桶冷水。
「妳的情緒太過于複雜,好吵。」
我幾乎要對她破口大罵。我方才是怎麽擔心她、怎麽為她緊張、為她難過的,她明明就都知道,為什麽要這種口氣對我說話?
只不過我在擡頭便看見,她慘白的臉色幾乎意味着某種創傷,而她望我的神情,滿是譴責意味。
這讓我不知道該如何言語,菲尼斯從來怪罪都是些冰冷不在乎的言語,對象也總是些模糊的概念,但如今這麽用明确的表情看我,讓我感到一陣寒意漫上頸子。
「愛神…會受傷嗎?」我嗫嚅着問,看起來這好像是我的錯,但我搞不清楚錯在哪裏。
「不會。」菲尼斯拍掉身上草屑,展了展翅膀站起身,「不過會感到疼痛,就跟你們一樣。」她冷冰冰地解釋完,便掠過我,直往建築裏頭走。
我以為在莉莎、山姆、辛西亞之後,我跟菲尼斯即使不是親密的,但至少也有了默契。為什麽突然之間菲尼斯對我這樣冷漠?我感到錐心的疼痛,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只是維持着跪坐的姿勢,就在這碩大的草地中央,目送她離我越來越遠的身影。
「菲尼斯,菲尼斯。」
我想到什麽似地追上她,緊跟在她後頭低聲叫,而她總在最後一秒才不甘不願地回頭。
「是不是我…」
「…是不是我害妳掉下來的?」
我想着我方才在課堂上意識到自己有多愛她,那一刻複雜的情緒,像沸騰的大鍋湯,滿載着強烈的愛意、失落、悲傷、困惑與無助,并參雜些憤怒與絕望作為佐料,這在菲尼斯的「感覺」,或許是太過複雜的刺激。
畢竟,那都是針對她。
菲尼斯看着我努力維持鎮定不要破碎的臉龐,最後沒有多發一句話,僅是點頭,轉身又走。
我使她分心。
曾經的我多讨厭菲尼斯在我身邊,我讨厭她冷淡的語調、讨厭她透析的眼神、讨厭她準确而殘酷的預測,我厭惡她的一切,曾經我希望她走。
而如今,我多盼望一切能夠停留。
我愛上了她,我是她的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