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哀兵必勝理之常

再說蘇靈咚,木然地從那亭子回到屋裏,她只說想睡一覺,結果當夜直喊冷,病了一場,隔天又睡了整整一日,服了藥發過一身汗,才好轉。

為這事着急的不只是趙驿槿和梅桃二人,還有隊首黎妃,以及她的新朋友豐采星。

皇帝與皇後駕臨盛月宮的日子近在眼前,若蘇靈咚不能上場,那馬球比賽似将失去靈魂,所幸,她那病來去匆匆。

病愈後,她只說春日裏天氣變幻多端,不小心着涼一場,真正的緣由卻一字未提。

她亦未急着去尋趙驿孟對質,假的真不了,真的——若是真的,便讓我晚一些知道罷!她越想要輕松以對,卻越難以平靜。

到了四月二十這一日清晨,皇帝與皇後來了,距離正式比賽還餘半月,可盛月宮已提前熱鬧起來。

皇帝本身亦是馬球愛好者,那天,黎妃見他興致很好,便道:“陛下,不若将男隊請來,混合打一場,如何?”

“黎妃這主意不錯,快傳太子将人帶來。”皇帝來了球瘾,當下許 * 了。

皇帝身旁的內侍官得令,立即去安排。

李鳳娘即便打扮得花枝招展,然皇帝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至于皇後,明明看見她手上還纏着繃帶,亦裝作沒看見,對她不聞不問。

衆嫔妃見皇帝皇後不搭理她,亦對她很冷淡。

她氣得火冒三丈,再一次地确定在她舅婆眼裏,根本就沒有她。

她跺了跺腳,跑到太子面前撒嬌,然太子那時正為皇帝令他安排男女混打之事煩悶,聖心難測,如何分隊是一個棘手的問題,他哪裏顧得上安慰她。

“太子殿下,臣妾有一策,不知可否?”

趙驿孟身旁的蘇靈咚剛開口,便遭到李鳳娘一記狠狠的白眼,似在警告她最好安分守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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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今,蘇靈咚已經壓住個人情感,這一日,她只想好好比賽,在球場上玩個痛快,不論是趙驿孟一如既往的冷漠,還是太子妃惡狠狠的白眼,或者是李鹛辛那別樣的目光,她只通通擱到一旁,打算待比賽過後再去清算。

“郡王妃有何良策,快快說來。”

太子顯得有些迫不及待。

趙驿孟也未料到蘇靈咚會這般自告奮勇,亦拭目以待。

“太子殿下先将上場的男子選出,分兩隊;同時,黎妃娘娘亦将上場的女子選出分兩隊,爾後紙上寫二甲二乙,閉合抓阄,甲同甲一隊,乙同乙一隊,若男隊或女隊同甲、同乙,再抓一次即可,這般才不失公平,如何?”

大家聽了,未稱好,然一時亦想不到更好的,故而亦未否決。

“六弟以為如何?”太子問趙驿孟。

“有個方法更簡單些,選出上場人員分好隊,再各選一個代表,黑白手三對一,單者優先選隊友,如此即可。”

“還是六弟聰明。”太子眉頭舒展開來。

“孟郡王的方法确實更簡便些。”黎妃亦以為然。

見到蘇靈咚吃癟,李鳳娘便幸災樂禍地笑了。

太子與黎妃一行便忙去選人分隊。

蘇靈咚并不在意自己的方法未被采用,一來,趙驿孟說的方法确實更簡單;二來他亦是在她提出的法子的基礎上改進。這等小事,不足挂懷。

最終,四隊代表分別是太子、趙驿檸,黎妃以及蘇靈咚。

第一輪,除蘇靈咚出白手,餘者皆為黑手。

因趙驿孟與太子同隊,故而她想都沒想,道,“臣妾隊願與陛下隊一同出賽。”

“谄媚,馬屁精!”李鳳娘道,那聲音令每個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很好,便與朕聯手,打他們個落花流水。”皇帝心情大好,亦不理會愛搞事的息婦口出酸言冷語。

李鳳娘見挑唆不成,便走到太子跟前道:“今日便好好表現,好讓父皇明白你的實力。”

“知道了、知道了!”趙惇有點不耐煩,這種場合,怎能夠與父皇争風頭?

上場之前,趙驿孟逮了個機會問蘇靈咚:“方才你為何不選本王?”

“怎麽,你希望我選你麽?”蘇靈咚反問。

趙驿孟被噎得說不出 * 話。

哀兵必勝。這一日的賽場,蘇靈咚可謂是大放異彩,因隊友是至高無上的皇帝,她不僅不需要隐藏自己的實力,甚至還超常發揮,她那身姿、那馬術、那揮杆、那擊球,全都堪稱完美。

“孟郡王妃,當真是巾帼不讓須眉!”臺上,一位貴妃對皇後娘娘道。

“确實,這孩子确是不可多得之才。”皇後娘娘再見蘇靈咚,更确定了她是一個難得一遇的奇女子。

“皇後娘娘年輕之時,亦曾那般英姿飒爽猶酣戰,想必那時亦是孟郡王妃這般的年紀。”

“對啊,本宮年輕之時确實喜愛馬球的,常同陛下上場。”皇後的雙眼,不在皇帝身上,便是在蘇靈咚身上,那神情,似有點遺憾韶華不再,不能上場。

恰此時,蘇靈咚一個長杆一揮,那球迅疾地飛向皇帝所在的方向,只見皇帝扯着缰繩身子稍稍後仰,揚杆一擊,那赤球急急往球洞沖去,穩妥地進了。

旗開首勝,皇帝大喜,臺上的妃嫔,群臣以及臺下的宮女皆高聲歡呼,好不熱鬧。

李鳳娘的臉越來越黑。

李鹛辛見蘇靈咚未被前幾日之事所影響,可見她已知她們姐妹扯謊,于是心中又羞又愧。今日她本不願前來,可李鳳娘偏生不饒她,此前她嘴上說“你若是想半途而廢,本宮亦不攔你”,當她真的要回家時,她又說——

“錯過了這樣的場合,你以為還能在別的地方見到你心上人麽?”

李鳳娘如此一說,她便默默地留下來,見趙驿孟向來是她的死穴。

只不過,一直以來,她對趙驿孟都是想見,及至見到又總躲着他的目光,從來,她只敢在遠處偷偷地看他的背影。

球場上的比賽如火如荼,馬兒馳騁,球杆時不時劃出優美的弧線,大家追逐着那拳頭般大小的赤球,執著地想将它擊入球洞之中。

場外之人的目光追随場上之人的身影,整顆心全被他們所牽引,臺上、球場兩撥人,同樣地激動十分……

最終,皇帝引領的隊伍進了六球;太子那一隊只進了二球。

這比賽不過圖一樂,偏偏李鳳娘卻覺得蘇靈咚愛出風頭,加上她沒能上場,更不爽快,故而夜晚皇上設宴,她不打算去。

“這麽重要的場合,缺席不像你的風格。”太子并不知她為何如此反常,更不知她已将蘇靈咚恨上。

以往,諸如夜宴、大典、春祭這一類的場合,正是太子妃出風頭的機會,雖謝皇後三令五申皇家必須帶頭居儉,然她只當耳旁風,每每大肆裝扮,華麗出場,豔壓群芳。

“本宮今夜不爽快,你少惹我!”

此時再見蘇靈咚,李鳳娘只會無法呼吸、食難下咽。

“妹妹,我們去罷。”

李鹛辛見太子妃不去,便道:“太子殿下,妾身陪娘娘。”

太子便獨自去了。

及至不遠的隔壁歌舞樂聲傳來,李鳳娘咬牙道:“全被蘇靈咚那個騷媚婦搶走了!”

侍 * 女呈上來的晚膳,她看都沒看一眼。

另一頭,因在球場上表現可嘉,皇帝在衆人面前将蘇靈咚大大誇了一遍,一時間她成了夜宴的焦點,日間她穿馬球服時,大家只看得出她英姿俏麗,及至換上常服,大家方發現,揚州第一美人絕非浪得虛名——

身量高挑,長發秀麗,眉眼生動若藏故事,笑顏明媚,每笑必然生花惹人癡,聲音婉轉,一開口總使聽者醉之。

大堂之中在座的,不光男人看她,連女人亦不住地看她。

蘇靈咚心情不錯,便多笑了幾回,便有人幾将看呆。

她自己并不在意別人的目光,一旁的趙驿孟卻很不喜歡衆人總是盯着他的妻子。

偏偏,皇帝對她的稱贊又将衆人的目光引到她身上來。

“朕久聞蘇知州有個德藝雙馨的女兒,果真名不虛傳。蘇娘子入我趙家,實是我家門之幸,敬蘇娘子!”

大家便随同皇帝舉杯,皆道:“敬蘇娘子。”

蘇靈咚受寵若驚,端起酒杯起身,“陛下謬贊。臣妾敬陛下。”

據趙驿孟所料所知,皇帝鮮少如此盛贊于人,他承認,今日蘇靈咚球場上确是神采飛揚,她能有今日成績,想必是慣常騎馬擊球的,見到蘇靈咚大受歡迎,說不清是什麽感覺,他只感到心中澀澀的,又有一些奇怪的得意。

隔日,帝後回宮,盛月宮便又恢複如常:晨賽,午後訓練。

黎妃和太子約定,賽前男隊與女隊較量一場,可蘇靈咚并不太關心。

昨日以及昨夜,雖一直與趙驿孟近在咫尺,可因心中隔閡,蘇靈咚只覺得與他更似天各一方,甚至還不如,天各一方尚且互相思念,那時,她連思念亦不知被誰剝奪去了,只一看着他,她便會想起太子妃說的,他看對眼的那個人并非她。

有如錐心之痛,日日思念的他近在身旁,她反而不能更多去看他。

蘇靈咚實在不知,自己是否有勇氣去問他是不是喜歡李鹛辛。

這種事情,只想一想便難以呼吸,更別說問出口——

是以,夜宴散時,趙驿孟送她回去,及至半路,他道:“陪本王走走,醒醒酒。”

一整日,他們全無獨處機會,那一刻,機會來了,擱平時,蘇靈咚一定會不假思索地答應,甚至雀躍不已,畢竟,與他在一起是她一直盼望的。

“我有點累。”她拒絕他。

“看起來明明精神煥發。”

“心累。”她說。

趙驿孟覺得她莫名其妙,之前明明總是她非要粘過來纏着他不放,怎才幾天不見,竟跟變了個人似的,他不愛去猜她在想什麽,不要便不要,他才不哀求。“回去好生休息。”說完便不留情面地轉身離去。

恰這時,李鹛辛帶着兩名侍女從外面回來。

三個人同時住了腳步,無人開口。

趙驿孟停步微微側身給李鹛辛讓道,她走過去之後方邁步離開,一路都不曾回頭。

蘇靈咚将那一切看在眼中。

“李姐 * 姐。”最前頭的趙驿槿喚道。

李鹛辛沒回應,匆匆走過她身旁,如今,她不只無法正視趙驿孟,連蘇靈咚以及昔日的姐妹,她亦無法正視了。

望着李鹛辛幾近落荒而逃的背影,蘇靈咚一陣心痛,世事真諷刺,得到人的卻得不到心;得到心的卻得不到人。

此時,若是叫住她,然後直接問趙驿孟是不是喜歡她,令她不安已久的揣測必定會即刻散去。

不過,如果是真,那便意味着她與趙驿孟便就此結束,再無可能。

因此,蘇靈咚便眼睜睜看着李鹛辛脆弱的背影消失在夜色裏。

是的,她不敢去證實,她害怕一切是真的。

說不上來誰更幸運,或者誰更悲慘。蘇靈咚快要窒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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