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劍拔弩張智鬥勇
因天熱, 蘇靈咚沐浴過後換了一身雪白輕盈的衣裳,秀發只用白色的絲帶系着,未用任何釵飾, 卻更顯脫俗,真乃“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面上已恢複如初, 她剛剛出浴,那膚色,竟雪白得與身上的衣裳相去無幾。
因無事, 趙驿孟又日常地不知所蹤,她便命青梅備琴。
自到了臨安之後, 她沒再彈過琴, 這夏日天長, 詩書也看得生倦,王府亦不願再逛, 而出門——
趙驿孟說,街頭是非不斷、意外難料。
她反抗過, 然反抗無效。
連太王妃亦說,在家保平安。
因而,便是對西湖念念不忘, 亦無可奈何。
忽起風了,吹得院中的芭蕉獵獵作響。
蘇靈咚站在臺階上,等着去取琴的青梅, 溫熱的風忽撲面而來,撩起她的發絲,舉袖擋風時,她見趙驿槿急匆匆穿進院子, 神情帶着慌張與惱恨。
“嫂嫂、嫂嫂!”連語氣亦帶着慌張與惱恨,臉蛋兒紅撲撲的。
“妹妹,”蘇靈咚下了臺階,迎過去,“何事如此匆忙?”
“太子妃娘娘來了!”
“妹妹可知所為何事?”蘇靈咚心中雖驚,面上卻很冷靜。
趙驿槿搖頭,“她同太子殿下,不聲不響忽然來訪,所幸六哥在家,若不然,誰知道她又要做出什麽好的來?”
“妹妹別怕,今日她斷不會胡來,我們 * 府上又非皇宮。”蘇靈咚安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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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哥令我來請嫂嫂過去,”聽那語氣,趙驿槿顯然是不樂意的,“嫂嫂要不要亦同母親那般,尋個理由推掉?”
蘇靈咚看她那氣鼓鼓的模樣,想是上次宮中驚吓過度,至今心有餘悸,“無妨,我去見她。”
“嫂嫂,若是她無禮——”
“妹妹放心,有你六哥在。”蘇靈咚輕輕拉住趙驿槿,“還有,太子殿下乃明理之人,斷不容她胡來。”
“真的麽?”趙驿槿将信将疑,到底年紀還小,涉世不深,情緒全挂在臉上。
“自然的。”
這時,青梅抱着琴回來,見她姑嫂二人站在階前,便行禮問:“姑娘,這琴,放在屋裏還是亭中?”
“放屋裏罷,快去叫青桃出來,随我到正堂那邊去。”
旋即,她姑嫂二人在前,幾名侍女随後,一行出了院子,穿過長廊,又經花園,才進正院,果見有宮中侍衛,以及宮女各數名。
蘇靈咚暗忖,那一日皇後娘娘明明嚴聲下了禁令,沒有她的旨意,不準太子妃離開東宮半步,為何不過十來天功夫便放了她?這懲罰,只是做個樣子的麽?
及至正堂門外,蘇靈咚聽到裏面的談話聲,她與趙驿槿相攜跨進大堂,未及開口,花枝招展、明豔無雙的李鳳娘便迎過來,含笑喚道:“蘇妹妹!”
“臣妾見過娘娘。”蘇靈咚行禮,只冷眼看她到底要耍什麽花樣。
趙驿槿只把臉別到一旁,看都不看李鳳娘一眼。
李鳳娘輕蔑地瞥了小妹妹一眼,倏地從她手中搶過蘇靈咚,一把挽住她,向端坐着的趙驿孟和太子走去。
趙驿槿沒再跟上前一步,只站定,在她們身後怒瞪着李鳳娘的背影。
及至走到右邊上座前,蘇靈咚輕輕推開李鳳娘,又行了一禮,“臣妾拜見太子殿下。”
“弟妹不必多禮。”
趙惇并未站起,只擡起頭,看了看蘇靈咚,又看了看自己的妻子,這一對比,不由暗自感嘆,兩人站在一起,便是真花和假花的區別。
李鳳娘再如何打扮、裝飾,究竟難以免俗,不若蘇靈咚的天然美,不染煙火,宛如仙岳中來。
趙驿孟見太子妃又伸手挽住蘇靈咚,那架勢,仿若蒼鷹捉住小白兔一般,待要開口,卻被李鳳娘搶先一步——
“看看、看看,便是因太子對妹妹這般的眼神,令我妒忌、 * 令我發狂,如今我算是明白了,要怪便怪自己年輕不再、人老珠黃,這世道,誰人不愛嫩如鮮花的嬌娘子呢?不怪大家,要怪就怪妹妹生得太美!”
“妹妹不敢當。”蘇靈咚再次推開李鳳娘,太子妃過于直接,又毫不客氣,先罵太子,再自我開刀,最後箭頭急轉直刺,罵她美色魅惑人心,可謂連環出擊,“太子殿下與娘娘乃人中龍鳳,而我等不過凡夫俗子,又豈敢相提并論?身體發膚乃受之父母,人人皆同,娘娘此言,妹妹消受不起。”
太子和趙驿孟一時插不上話,兩個女人的對話似有了火.藥.味。
“妹妹不只人美,又這般地能說會道,怨不得皇後娘娘喜愛,太上皇後召見,”李鳳娘幹巴巴地笑了幾聲,“現今,連我亦對妹妹越看越愛了,之前只怕是我瞎了眼迷了心,才會對妹妹痛下狠手。”說着,她冷不防伸出右手,輕輕撫過蘇靈咚的左臉頰,“不知妹妹的臉,現在還痛不痛呢?”
“娘娘不必挂心,我的臉早不痛了,如今似乎還更嬌嫩了些?”蘇靈咚不經意地別過右臉頰,看向趙驿孟,好讓李鳳娘看得清楚些,收回視線又道,“只不知皇後娘娘是何時給娘娘解了這足禁?今日娘娘與太子殿下忽然大駕,又是所為何事?”
不只李鳳娘,連趙惇和趙驿孟亦被蘇靈咚的倒打一耙驚呆了。
李鳳娘原本就是不點自燃的性格,心裏痛處被刺到,一時間便怒火中燒,幾近發作。
今日,她自告奮勇地與太子前來王府,嘴上說要負荊請罪,內心打的卻是借機解除被禁足困狀的主意;同時舊事重提,将趙驿孟夫婦羞辱一番。
如意算盤打得好,志在必得而來,未料偏偏蘇靈咚不是那種一被刺激便輕易發作的類型。
一旁的趙惇見李鳳娘氣得喘粗氣,怕她大鬧王府,便及時開了口:“今日我們來訪,正是為了日前之事特來向弟妹請罪——”
“趙惇!”李鳳娘終是沒能忍住,嘶吼出聲。
明明她穩占上風,被趙惇這一戳,她方才那淩人的氣焰瞬間矮了一大截。
請罪那種說法,她不過是随口一說,在李鳳娘的人生中,永遠都沒有請罪這種說法,便是錯,在敵人面前亦要錯的昂首挺胸。
她真是沒想到,成親十幾年,趙惇依然不了解她。
見太子面上挂不住,趙驿孟開了口:“殿下言重。往事已矣,你我兄弟,請罪一說實在見外。”
“為兄實在汗顏,太子妃打了弟妹,實是不妥,今日我夫婦前來,确為致歉,還望三弟與弟妹勿要因鳳娘一時沖動與我們心生嫌隙。”
趙惇人如其名,是個惇厚之人,長相亦是那種令人心安的大哥哥模樣。
李鳳娘面具被趙惇撕了下來,覺得便是再發作亦效用甚微,便順臺階而下,“甩巴掌的人是我,太子何以纡尊請罪?”瞬間變臉,她亦毫不覺得尴尬——
“怨不得妹妹還在生姐姐的氣,這臉上的傷是消了,心中之痛定然難消。我是做了壞人,孟郡王和弟妹若要怨恨,便只怨恨我李鳳娘罷,我們太子殿下一向仁德寬厚,禮賢下士,且請你們莫要與他心生嫌隙。”
蘇靈咚見她反反複複提及打臉之事,早已看透她意在言語相辱,故回道,“妹妹如何敢怨恨太子妃娘娘?娘娘打傷妹妹事小,只是日前觐見,皇後娘娘告誡妹妹,人婦應當清閑貞靜,守節整齊,行己有恥,動靜有法,賢良仁善,克勤克儉。那一日,皇後娘娘亦是這般提醒娘娘,不知娘娘可還記得?若娘娘枉顧皇後娘娘訓誡,則可謂茲事體大。
“至于我與孟郡王,對仁德寬厚的殿下向來遵從敬愛有加,別說嫌隙,便是連微詞亦未曾有過,還請殿下與娘娘勿要多心。”
她語氣溫和,态度誠懇。
趙惇只以為她是那種胸襟廣闊的女子,無心與太子妃計較;趙驿孟卻不以為然。
李鳳娘雖不把蘇靈咚和趙驿孟放在眼中,卻委實忌憚謝皇後。
而偏偏打臉這一事,實在繞不過皇後。反複幾次,她根本占到上風。
“既如此,日後便讓我們姐妹與他們兄弟一同進退。”她又幹笑幾聲。
“遵娘娘旨意。”
“姜兒!”李鳳娘喚。
姜兒應了一聲,便領着兩名宮女帶着禮物過來。
蘇靈咚命人接下,淡然地答了謝。
這時,王府的侍女開始奉茶。
趙惇和趙驿孟的話題已轉到國事之上。
蘇靈咚便請李鳳娘到左邊入座。
二人言語交鋒過後,靜下來,方知坐到一起是如此尴尬。
不多時,李鳳娘便失了耐性,沖着趙惇道:“何時回宮?”
趙惇見事 * 情已了,收了話,起身告辭。
趙驿孟夫婦一同恭送他們,及至王府門外。
李鳳娘今日乘興而來,并不算敗興而歸,回到宮中,她便耀武揚威地到仁明殿,向謝皇後回禀今日王府之行,全是些好聽的假話,諸如負荊請罪、冰釋前嫌、握手言和,日後将與蘇靈咚姐妹共進雲雲。
謝皇後自然沒那麽好糊弄,她已看透太子妃前來所為何事。
“誰允許你私自離宮?”她倒也沒有繼續為難太子妃的意思,不過是面子上的話。
“回禀皇後娘娘,并無人允許,臣妾見太子擔心孟郡王心生芥蒂,特地登門致歉,然打人的是臣妾,我又豈可袖手旁觀、置身事外——”
“罷了,你既與郡王妃言和,禁足便到今日為止。”
“謝皇後娘娘。”李鳳娘的目的達到了,便立刻告退。
“等一等,”謝皇後喊住她,“太子回宮,亦不說先向皇帝請安,你且回去傳他來見我。”
李鳳娘答是,退去。
回到東宮,她只想着,若此時皇後見了太子,方才所扯的謊言豈不白瞎?故對皇後之命,她不僅只字不提,還将趙惇的注意力轉移到兒子身上。
那一頭的王府,趙驿孟是第一次見識到蘇靈咚不畏權勢、能屈能伸的性格,且她遇事出奇冷靜,全不似太子妃那般乖張尖刻、鋒芒外露,而只以退為進,不由得對她另眼相看。
送走太子夫婦後,蘇靈咚神情露出倦怠。
二人前後相随,回到院中。
此時已是夕陽西下的時分。
“你是不是又給你父親捎了書信?”趙驿孟問。
蘇靈咚愣了下,莫非他以為太子夫婦今日登門致歉是因為她給父親寫了書信的緣故麽?“六郎為何如此一問?”
“此前下藥之事,不亦是你父親上書皇帝,太子妃才被罰了?”
果然,大家都知道了。
那麽太子妃肯定亦知道了。難怪她會一而再地與自己為難。
蘇靈咚忽然不想說話,只覺無比疲累。
“我父親維護我,有錯麽?”她知道趙驿孟不是這個意思,卻忽然想與他大吵一架,好發洩心中委屈,是以故意言語令他誤會。
“你可知道,那般回敬太子妃,會挑起事端?”
“是不是比起事端,你寧可 * 我挨巴掌?你不在我身旁,不能護我便罷了,難道亦不許我爹爹護我麽?今日你亦見了,太子妃一而再叫嚣,言語羞辱,說是來致歉,前前後後,她可有致歉的意思?”見趙驿孟不答,她繼續道,“我本無意惹是生非,不過,我也不想被人一再□□!我且問你,若那兩巴掌是太子打在你臉上,你又當如何?”
趙驿孟一言不發,臉色相當難看。
看來這架是吵不起來的。蘇靈咚又望了他一眼,便轉身先進了屋。
“本王明明護了你。”
趙驿孟的聲音,幾乎連他自己都不曾聽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