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冷夫君有口難言

隔日, 趙驿孟去了六和寺。清晨的寺院一派寧和,陽光照得小院一片敞亮,便是偏院, 亦飄蕩着淡淡的香氣。

“又是蘇美人的事麽?”路呈骞一見到趙驿孟那欲言又止的模樣,便知他想說什麽。

“本王不許你再叫她蘇美人。”趙驿孟很煩,很挫敗, 昨日、昨夜蘇靈咚的那一番質問,令他睜着眼睛思索了整整一夜。

“總那般端着累不累?看你的臉,都将成石雕了。”路呈骞從不在意趙驿孟的冷漠, 在他眼裏,那不過是他的面具。

“本王向來如此。”

“說罷, 這次你又想叫我幫你做什麽?”

“無事, 不過是想找個人說話。”

“說話你不找蘇美人, 找我做什麽?”路呈骞明知故問。

“她不理本王。”

路呈骞口中的杏霜湯險将噴出,趙驿孟何曾如此哀怨懊惱過?“說說看, 你如何惹了蘇美人?”

“并非如你所想。”

“唉,這種事我幫不上忙的, 不如你去問師父,老人家慈悲,指不定有解。”

“她為何不懂?本王一直在保護她。”

“她當然不懂, 每一次遇到危險,暗中救她的人都是我。”路呈骞驕傲地指着自己。

“這是耍嘴皮子的時候?”

“你該不會又要請我幫忙罷?”路呈骞擺擺手,“臨安我已待得有些膩了, 以後的事你自己想辦法。”

Advertisement

趙驿孟正色道,“在太子妃消停之前,本王希望你能待在臨安,必要時繼續助我保護蘇姑娘。”

“蘇姑娘?!”這稱呼, 路呈骞驚呆,“哪一個蘇姑娘?”

趙驿孟不耐,“還會有誰?自然是她父親于你有恩的蘇姑娘。”

“若我是蘇美人,亦懶得理你!” 路呈骞面露譏諷,果真不該将那事情告訴他。

“你這是什麽話?”

“女人呢,大多很單純的。”路呈骞表現得很有經驗的模樣,“有空就多陪陪她,時不時投其所好,送些她喜愛的 * 小禮物哄哄她,她便會很開心,哪還會跟你鬧別扭?真是笨死了。”

“是麽?”趙驿孟若有所思,連師弟說他笨似乎亦無所察覺。“送禮物便可以?”

可旋即,他又陷入新的漩渦,他根本不知蘇靈咚喜歡什麽,他對她,幾近一無所知。

“看你這樣子,準是沒送給蘇美人禮物的了。”路呈骞大搖其頭,覺得他師兄已經無藥可救。

“本王并不知她喜歡何物。”

“你沒有嘴?”

“罷了,本王去見師父。”

“師兄,報酬呢?”

趙驿孟頭亦不回,只向後扔來一個脹鼓鼓、沉甸甸的袋子。

昨夜,蘇靈咚等至夜深不見趙驿孟歸來,想着他應在家,睡前便沒将門閥扣上。

及至半夜,果聽到開門的聲響,那推門的力道,确是他。

趙驿孟上床後,命道;“往裏挪一些。”

蘇靈咚置若罔聞,一動未動。

“別裝了,本王知道你醒着。”

“你既知道我醒着,竟不知道我在生氣麽?”

“你為何生氣?”

蘇靈咚倏地起身,“我氣你什麽都不知道?我氣你對我不管不顧;氣你總是讓我一個人空等着;氣你總是無聲無息消失;氣你總是不由分說地指責我——”

“本王何曾指責過你?”

“此前太子妃因對你我下藥被罰,你曾問過是不是我給父親書了信的緣故,那時,我肯定地答過你沒有,你只當耳旁風,日間居然問我是不是又給父親書信,便說明早前你認定了我給父親寫過信、诓過你。如今我再明明地與你說一次,到臨安之後,我從未給我父親寫過書信,從沒有!以前沒有,這一次亦沒有!”蘇靈咚忍無可忍,聲音又提高了許多——

“我遠在揚州的父親尚且知道疼惜我、設法保護我,你是我托付終身之人,卻總在我深陷無助之時見不到人影。一直以來,明明是太子妃一再滋事,到頭來你卻指責于我,說我那般會挑起事端,你總不可能不知那太子妃是什麽樣的人罷?!你分明一再提醒我別去招惹她,可我不招惹她,難道便代表她會放過我麽?”

趙驿孟沉默,不願辯解,伸手想将脆弱的蘇靈咚攬入胸懷,卻被她閃開了。

“你這個笨蛋,還不快哄我!”

“無理取鬧!”趙驿孟火了,方才明明是她自己推開,身體說不要,嘴巴又說要,他實不知她要怎樣,倘若哄她,指不定她要鬧得更厲害,便懶怠再說更多。

蘇靈咚見依舊吵不起來,便氣呼呼躺下,背對了他。

趙驿孟從不是示弱之人,亦背對着她。

二人背對背,距離那麽近,卻仿佛遙遙相對的東與西。

這邊趙驿孟仍在苦苦思索着,那邊,她的呼吸已變得均勻起來。

他輾轉反側一夜,不得其所,天才明亮,便騎馬去了六和寺,這種事情 * ,還是對師弟比較方便開口。

待蘇靈咚醒來,趙驿孟已不知所蹤,一如他往日的作風。

爬起來之後,呆呆地出了一會兒神,她只想着,這一次,他到底要消失多久?十天,還是半個月?真是一個自以為是的傻瓜!

眼看着就要到六月,成親将滿三月,蘇靈咚仍舊糊裏糊塗,沒有成親的真實感。

她記得,不論是她大哥蘇澤疆,還是五哥蘇澤域,他們剛剛成親的那一段時間,與嫂嫂們的言談舉止,好不溫柔親密,只恨不得與他們的新娘子天天膩在一起。

趙驿孟則剛好反過來,仿佛只恨不得不見自己。

蘇靈咚出生至今,凡熟知她的人,無不對她贊賞、喜愛有加,她堅信,假以時日亦能令趙驿孟敞開心扉。

可過了這許久,她覺得他還是一如從前般冷漠、無法靠近。

是以,日久生情可以麽?

還是,根本只有自己一腔熱情。

蘇靈咚有些灰心,這般搖擺幾次,依舊拿不準趙驿孟的心思,忽不知如何是好。

若能夠一走了之該多好。生了這樣的心思之後,她便将趙驿孟的告誡和婆婆的勸阻抛到腦後,打算今日給豐采星書信一封。

當時在盛月宮,分別之前她二人曾約好要時常聯系的。蘇靈咚想,只要尋到事由,便能理直氣壯地出府。

然她才用過早膳,計劃便被太王妃派來傳話的侍女打斷。

原來每到月末,只要天氣晴好,太王妃都有到靈隐寺敬香禮佛的習慣,因想着早日含饴弄孫,她便生了順便帶蘇靈咚去拜送子觀音的想法。

蘇靈咚覺得那亦算出門,便開開心心地答應了。求不求子無所謂,反正趙驿孟終是不為所動。

她婆媳二人上了馬車離去不久,趙驿孟的白馬便在王府大門前停下。

結果偌大的王府裏,他只找到趙驿槿。

“你嫂嫂呢?”

“與母親上靈隐寺去了。”

“為何你沒去?”

“她們要去拜送子觀音,我為何要去?”

趙驿孟忽然發現,身邊的每個人都在噎他。

方才,連他師父亦道,“佛門清靜地,不言男與女。若欲斷煩惱,不住空與色。”

他兄妹二人相随進了屋,坐在方桌旁喝茶。

“六哥,嫂嫂是不是有了孩兒?”

趙驿孟才喝進口中的茶盡數噴出,這問題沖擊力實在過大,曾經,他與他父王遭到埋伏,與數十惡人交手,他亦不曾如此失态和慌張過。

“誰告訴你的?”他避開妹妹的眼睛。

“這還需要說麽?成了親之後,有孩兒不是理所當然之事?”

“才多久?已被你嫂嫂帶壞。”

“六哥,最近你有沒有遇見路大哥?”

“路呈骞麽?”

“早晨才見過他。”

“這樣啊,原來他在臨安。”趙驿槿低下頭,咬了咬嘴唇,“那何時——何時路大哥會再到我們府上做客?”

“并無特別之事,他為何要到府上做客?”

原來,趙驿槿去年及笄禮過後不久,亦是夏日,她在湖邊游玩,見荷花盛放,便彎腰伸手去摘,奈何總夠不着喜愛的那一朵,恰在那時,在王府逗留的路呈骞路過,趙驿槿只見一個身影淩空閃過,想要摘的那朵花便霎時不見。

才一站正,只見那花已遞到她眼前,是一個不修邊幅、略帶不羁之氣的男子,她剛伸手去接,路呈骞手一閃,“叫哥哥!”

趙驿槿見他盯着自己,羞得擡不起頭,半天不吱聲。

“那我拿走了。”路呈骞轉身作勢要走。

“哥——”趙驿槿只覺兩頰有如火在燒,“哥哥。”聲音輕如微風。

如願拿到荷花,路呈骞離去之時轉身那一記燦爛的露齒笑深深地印進她的腦海……

趙驿槿見她哥根本不懂她心底的秘密,便轉了話題,“明明嫂嫂心情不佳,為何六哥不多陪陪她?日前在宮裏,以及昨日在家中,你可知太子妃給她造成的傷害有多深?若是你看到當時嫂嫂的臉腫得有多厲害,昨日你便不會再令我去請她來見太子妃——”

“那種情況,你以為六哥——”趙驿孟只說了一半,“待你嫂嫂回來,你陪她散散心、聊聊天。”他站起身,準備要走。

“六哥,你要去哪兒?”

“我有事要做。”

“難道那事情比嫂嫂還重要麽?要我陪嫂嫂的話,六哥許我一個好處。”

“你嫂嫂的生辰快到了,你們此前不是想去西湖麽?到時我便帶你們去。”

趙驿槿一聽說可以出門,便高興地答應了。

孩兒——趙驿孟連想都不曾想過,連一次亦不曾有。

被妹妹那麽一問之後,他入宮的一路之上,“六哥,嫂嫂是不是有了孩兒”一直霸占着他的腦海,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

于是,前所未有地,他聯想了一番:兒子的話,自然要像我一般,面如皓月清朗,身如峰巒挺拔,腦袋瓜自是要十分機靈,日後方能學富五車、博聞強識。女兒,就讓她像蘇靈咚一般,嬌俏可愛,明媚靈動,美若仙子,但不可那麽調皮,必須更乖巧一些、文靜一些,不可對貌美的男子犯癡……

他沒發現,想起蘇靈咚是,他的面目柔和了許多,心中溫柔了許多。

他只發現,這一刻,他有點想快一些見到蘇靈咚。

不自覺地,他掏出那個繡得歪歪扭扭的香囊看了看,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些。“笨手笨腳的女人,連針線活都做不好。

“還去拜送子觀音,亦不害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