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好夢由來最易醒
“多謝李姑娘救命之恩!”在那待客間, 蘇靈咚道。
“蘇姐姐不必挂懷。”李鹛辛回說。
見她臉色有些發青,蘇靈咚看出她冷,便吩咐青梅:“快去問問船娘, 能否幫忙泡一杯紅棗姜湯!”
青梅領命去了。
蘇靈咚心裏還有話,但這會兒人多,便按下了。“李姑娘似乎有體寒之症。”
“确是, ”李鹛辛點頭答,“是這兩年來才染上的,總調理不過來, 如今是盛夏,稍好一些。”
“我有個姐姐亦曾有此症, 後來治好了, 回頭我問問方子。”
“有勞姐姐。”
又忙亂了一陣, 待她們換下濕衣裳,李鹛辛又喝了熱湯, 臉色和緩了些,大家方起身離碼頭而去。
趙驿槿不放心, 加之這碼頭離風波亭不遠,便同蘇靈咚一道,将李鹛辛送過去。
他二哥果在那兒等她, 只見他兄妹低語幾句,大家便在亭前別了。
她姑嫂一行到了錢塘門附近,等露秋去租馬車時, 趙驿槿又低頭道:“嫂嫂,今日都怨我!”李鹛辛摘給她的荷花,她還拿在手中。
“罷了,要怪就怪你手中的荷花。”蘇靈咚已無大礙, “我們既已将花折來,這事便如此了卻罷。”
“嫂嫂你不怪我?”
“今日之事,明日之師。”蘇靈咚想起入宮那次,明明出事的是自己,小姑子亦被吓得直哭,“上次亦是這般,以後你可還敢跟嫂嫂出來?”
“我不知道。”趙驿槿低下頭,她知道嫂嫂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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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擔心李姑娘,”蘇靈咚回過身,朝風波亭的方向看了看,他兄妹二人早已不見影蹤,“方才她的臉色不太好。”
“李姐姐素來怕冷,想是濕了水,寒氣上來的緣故。”
正說着,馬車來了,梅桃二人攙扶着她姑嫂上了車,爾後她們又上了另一輛,一行打道回府。
今日清晨,趙驿孟去東宮見太子之前,他喚來小松,在函箋上匆匆書了幾句,令他騎馬快速送到六和寺,交給路呈骞。
原來,此前在盛月宮,他們已獲知,李鹛辛的二哥李鹍辛是名劍客,他雖沒直接參與到謀害蘇靈咚的事情中,尋藥之人卻是他。
趙驿孟是個謹慎之人,以防萬一,在他到西湖之前,還是請師弟暗中保護更為穩妥。
豈料,一到東宮,才商議完要事,皇帝又傳召,及至從垂拱殿出來,又與太子去了一趟市舶司,如此一日便悄然而過,他終是食言了。
然他亦不甚在意,想着縱使自己不去,有師弟在,蘇靈咚與妹妹的安全自不必擔心。
及至忙完,與太子一道用過膳,他回府時已近亥時。
才進入院中,忽聽到後面氣流游動,一轉身,只見他師弟手持未出鞘的長劍直向他刺來。
趙驿孟急忙斂氣後仰,飛身後退丈餘。
路呈骞持劍,眨眼間又逼近。
二人打了起來。他們的動作很輕,起起落落,只攪動了夜色與風,兩道身影在夜色中進進退退。
趙驿孟先入師門,因公務繁多,且早年還有學業,他習武的時間遠遠比不上路呈骞,故而此時只被動接招。
“師弟,你這是做什麽?”
“師兄,你曾答應過要好好待蘇美人,卻出爾反爾,今夜我便教訓你這言而無信之人。”
“我已與你言明,若午時趕不過去,今日必定脫不開身。”
“師兄還不知,你所負的并非我,而是蘇美人。”
“既如此,與你何幹?”
二人邊打邊說,轉眼間已從正院淩空,躍上屋脊,又從屋脊一路追打,很開便到了湖邊,這時,路呈骞方住了手,再繼續下去,打不過的人眼看着就要 * 惱羞成怒。
“你可知,今日蘇美人差點溺水而亡?!”
趙驿孟不以為然,“既師弟在,她又如何會溺水而亡?”
“真是蠢!”路呈骞氣得罵出聲,“我雖在場,然男女授受不清,我若下水,你當真不介意麽?此是一;二者,且不說那黃花閨女李姑娘,倘我及時出手,若蘇美人是那貞潔烈女,你又當如何?”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趙驿孟固執己見,言語毫不退讓,“情急之時,人命關天,又何必介乎男女?師弟愚不可救。”
“好你個情急之時,蘇美人可真是倒了大黴,你這厮,配不上她!”
“放肆,我夫妻之事,豈容你置喙?”
“不容我置喙?”路呈骞快要被他氣得吐血,“你為何一而再地找我?美人可是你的結發之妻,你自己不照顧好,不怕我搶了去,要知道,你打不過我!”
見趙驿孟被噎得還不了口,路呈骞氣順了。
“你敢?!”
“不要挑戰我。”路呈骞無視趙驿孟的怒氣。
趙驿孟還想說什麽,只見路呈骞一轉身,瞬間消失在夜色之中。
趙驿孟回他成親前住的老屋沐浴一番,換了一身衣裳,爾後才到他與蘇靈現今所居的東邊的院子,四下一派寧靜,偶有些蟲鳴。
已過三更,屋裏的燈還亮着。
推了推,門已從裏面扣住。趙驿孟一陣錯愕,實是意料之外,往常蘇靈咚總會給他留着門。
果是生氣了,這女人。他猶豫着,要不要回老屋睡,手卻不由自主地扣了門扉。方才他師弟所說的“不怕我搶了去”依舊言猶在耳,他自知那是他刺激他的玩笑話,不過依舊令他不爽。
蘇靈咚聽到那充滿力量的叩門聲,知是趙驿孟回來了,不過卻繼續呆坐着,不為所動。往常這時她早已睡下,今夜卻毫無睡意,因這一日是她生辰,又在西湖中發生了那驚魂之事,故而她有些想家,想她爹娘。
叩門每三聲間隔一會兒,持續地響着,将她的思緒全攪沒了。
趙驿孟正欲發作之時,門吱吖一聲被打開了。
沒似往常那般詢問門外是誰,亦沒有糾纏着問他其他的問題,門很幹脆地被打開。
“怎還不進來?”蘇靈咚的語氣冷靜得異乎尋常。
趙驿孟站在門口,不為所動,見蘇靈咚轉身進去,他依舊站在門外,問道:“今夜你為何對本王如此冷淡?”
蘇靈咚一時不懂,倘若對他熱情,他會嫌她不害臊,沒有女人的樣子;今夜不過心情不佳,少說了一句,他竟又有另一般的說法,她實在不懂,為何他這般難以伺候。
她回過身,問了句,“你到底要不要進來?”
趙驿孟有點心虛,沒再接下去,進 * 屋将門關好。
“你為何還不睡?”
“等你。”
蘇靈咚淡淡地說着,沒去看她,不論是語氣,還是神情,都失去了往常的生氣,只蔫蔫的。
“往前幾夜,何曾見你等本王?”
“今夜我高興!”與所說的話相反,蘇靈咚表情說不上高興,但亦說不上不高興,是一副對一切都失去興趣的模樣。“怎麽,你不喜歡我等你麽?”
趙驿孟不置可否,走到她身前,背對着她道,“夜裏不睡,容易胡思亂想。”
“你先睡罷。”蘇靈咚到方才的位子上坐下,“我睡不着,再坐一會兒。”
終是沒有等到她發作,這時,趙驿孟寧願她如太子妃來的那一天那般,對他發一通脾氣亦好過如今這副萎靡的模樣。
他本以為她會為日間之事糾纏不休,卻不曾料,她只字不提。
“即刻入寝。”
“你到底能不能成熟一些?”
蘇靈咚有些不耐,今夜她實在無心附和他。
趙驿孟想刺激她發脾氣,偏偏蘇靈咚沒理他,自顧坐下,繼續發呆。
“今日,是本王食言。”
蘇靈咚知道,對于心高氣傲的趙驿孟,這便是他道歉的方式了。她接受。“無妨,我和槿妹妹玩得很開心。”
“是麽?”蘇靈咚沒惱,趙驿孟卻被她漫不經心、毫不在意的模樣激怒了,“落水亦很開心?”
看來是見過其他家人了,蘇靈咚料不到這麽晚是誰還沒睡,将這事告訴了他。
她沒理會他的譏諷,亦不想理會,這時候,她只想一個人靜靜地待着,“除了落水,其他的都挺開心的。”
趙驿孟更加上火,“本王食言,你亦是很開心的?”
“趙驿孟!”蘇靈咚猛地站起,她實在受不了他這般不講道理,“難道你要讓我在三更半夜跟你大鬧一場麽?你既知道深夜不睡容易胡思亂想,難道就不知道這般惡語相向會令我難受?!如果你非要讓我說的話,是,我很不開心,我讨厭你動不動就丢下我,去了哪裏也不告訴,被別人問起來的時候,什麽都不知道的我就好似一個傻瓜般可笑!
“今日食言的人是你不是我,難道如今我還應該對你笑臉相向麽?你深夜遲遲不歸,我一個人害怕,我沒地方說,我早就跟你說過的,你聽進去了麽?沒有!我說過的話,對你不過耳旁風,你根本就記不住。不,是根本沒想要記住!
“今日落水,我亦很怕,非常害怕,我以為自己會死。可是,我指望不上你,我的害怕,我的開心,都指望不上你!
“是以,我說不說,對你而言,有分別麽?!——”
蘇靈咚還想多 * 說一些,卻發現已泣不成聲。
趙驿孟被她一通質問噎得啞口無言,安慰的話,他還是不知從何說起。
他本想令她恢複生氣,變得似以往那般調皮愛鬧,結果見她不僅不懂,還嫌他多餘似的,自己一怒,果真是将她惹惱了。
及至她如他所願,惱了怒了,他又不知如何是好。
“既害怕,為何你還總想出去玩?”
“往日,你說街頭是非不斷、意外難料,我依了。可是今日的西湖之行,是你自己依了、允了要帶我們去的。”蘇靈咚閉上眼睛,她實在不願讓他看到自己哭泣的糗樣,“罷了,既已發生,多說無益,你要睡便睡,不用管我。”
“不可理喻,你難道感覺不出來,本王現今是在關心你麽?”
趙驿孟見左右不是人,便轉身摔門去了,他何曾如此低聲下氣過?
留蘇靈咚一人獨自哭泣。
那摔門的空響聲,似将她從見到他畫像的那一刻起便開始做的美夢中驚醒。
蘇靈咚怔怔地站在,不知何去何從。
他不高興便消失不見,可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