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情動每在尋常間
那拜帖, 是蘇靈咚下的,卻是以趙驿槿的名義送過去,一來她二人素有往來在先;二來想登門致謝不單只有蘇靈咚一人。
本以為會被拒, 不曾想,李鹛辛的回函很快就送過來,約她們隔日辰正之時相見。
連趙驿槿亦頗感意外, “李姐姐這麽爽快,真是少見 * 。”
“記得妹妹說過,以前你們時常見。”
她們在趙驿槿的小院裏蕩秋千。
趙驿槿坐在秋千上, 蘇靈咚站在一旁,侍女站在不遠處。
“是時常見, ”趙驿槿擡起頭, “不過呢, 李姐姐想要見我,十次有九次我會同意;若是我想見她, 三次有一次她能答應就不錯了,而且向來都是她過來尋我。”
“李姑娘能見我們, 說明她昨日下水後身體并無大礙。”蘇靈咚便是因記挂她說過有寒症,故才這麽急寫了那拜帖。
“想來确是。”趙驿槿露出明媚的笑,“嫂嫂你呢?”
“我——”蘇靈咚頓了下, 望向挂滿果實的枝頭,“我亦無礙。”
落水無礙,可昨夜與趙驿孟不歡而散, 那失落、悵然,更難以散去。
他摔門離去之前的話依然言猶在耳,那種關心,真是令人不敢恭維。
如今, 想起他,起初的那種歡欣與喜悅竟變得越來越淡。
到底是自己的喜歡過于輕浮,還是趙驿孟本性并不讨喜?
沒錯,看到他的那張臉,蘇靈咚依舊會心悸不已,自從見了他的畫像之後,這世間的男子,對她而言便只有趙驿孟和不是趙驿孟兩種。
她對他的喜歡還來不及變濃,便已轉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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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底,是她漸漸地認清了,他終是沒有對她敞開心扉,向她靠近,是她,總是在獨自等待、獨自追逐、獨自盼望。
而他所謂的關心,竟然是食言,竟然是莫名其妙的質問……
“嫂嫂,嫂嫂你在想什麽?”
見蘇靈咚一動不動地仰望着枝頭上的梨子,趙驿槿亦仰望上去。
“自然是你六哥!”
“嫂嫂真是一如既往的坦然。”
“自然的,喜歡的又何必遮遮掩掩。”
“六哥好幸運。”
“何以見得?”
“嫂嫂總是想着他呀!”
“我亦很幸運的。”也許罷,曾經很幸運。能嫁趙驿孟,曾經,蘇靈咚只憑着他的那一張畫像便覺得自己是這世間最幸運的女子。
“要是我亦這般——”
思春少女。蘇靈咚笑看着她漲紅的臉蛋,将苦澀壓到了心底。
“我回去準備謝禮去了。”望得脖頸有些酸,蘇靈咚收回目光。
“嫂嫂,明日辰時過半出發,李姐姐家有點遠。”
“半個時辰能到麽?”
“足夠了。”
“那亦不算太遠。”……
隔日,辰正時分,蘇靈咚姑嫂二人準時到了李府。
彼時,李鹛辛帶着人已在大門外恭候。
這一次會見很短暫,蘇靈咚從李府回去之後,卻掀起了一場大風波。
李鹛辛将她們迎進去之後,親自接下禮物後才交給葉喜。
入座後,大家敘聊一番,蘇靈咚見李鹛辛無恙;李鹛辛見蘇靈咚亦無恙;二人同時放下心來。經昨日一事,她們對彼此 * 都懷有蠻奇怪的擔心,擔心中又夾雜着一些莫名的好奇心。
“李姑娘,今日我們帶來的人參與山漆,是轉為你寒症而帶的。”蘇靈咚道,“那人參,對于我們這般的年紀,不宜直接服用,你只讓人研磨成粉,水煮得滾滾的,适量放進,再文火煮一刻鐘,後參入沐浴水中,如此可以熱身;
“而那山漆,熟食能活血,只用它炖肉食用,如此,對你的症狀是大有裨益的。”
“勞蘇姐姐破費。”
“這些都是易得的,用後若好轉,再繼續用便是。”
“便聽姐姐的。”
“對了,我姐姐使用的那方子,回頭我書信回去,等收到回音,再告知妹妹。”
“蘇姐姐費心了。”
“李姐姐,幸好昨天有你在,否則我便成了千古罪人了。”趙驿槿還心有餘悸。
“妹妹多慮了,蘇姐姐是福澤深厚之人,便是沒有我,自然還有那船娘在,自是會化險為夷。”
聽她所言,句句謙和,點滴不争,蘇靈咚今日方信了趙驿槿曾說的以為她是心地良善、是非分明之人,确是名副其實的。
只不知她為何要與那太子妃摻和到一起。
想來是,情迷人。
思及此,蘇靈咚心中一嘆,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
“李姐姐總是這麽善解人意。”
這時,葉喜端來瓜果,李鹛辛道:“姐姐請用。”
大家淨手,用了些。蘇靈咚又聽趙驿槿與李鹛辛續了一番,午時過半,她便道:“叨擾了半日,我們亦該告辭了。”
趙驿槿雖不舍,亦道:“李姐姐,改日我們再聚。八月的中秋和九月的重陽——”
“那還早着呢。”蘇靈咚笑。
“是呀,還有兩個多月,哪裏就這麽早約?”
“我怕姐姐到時又避我,今日我嫂嫂在,做個證人。”
“便依了妹妹。”李鹛辛向葉喜招手,“膳食可準備好了?”
“回姑娘,已備下。”
“既如此,請姐姐和妹妹随我到膳廳,将就一餐再回。”
她姑嫂亦沒推辭,便随着她到了膳廳,那是一個精致的小屋,裏面擺設充滿少女感。
膳畢,蘇靈咚和趙驿槿離開後,李鹛辛二娘付與琴過來,道:“想不到,今日居然能見傳說中的郡王妃!”
“二娘何出此言?”
“你忘啦?”付與琴徐娘半老,很八卦,“三月她與孟郡王的婚事鬧得人盡皆知,幸好那孟郡王沒選你,若不然——”
“二娘休要胡言,”李鹛辛聽她提起那事,觸了她的心病,很不自在,“我有點乏了,二娘找我有事麽?”
“左右還不是你的親事,”付與琴無所出,她對李鹛辛還是不錯的,“你父親頭發都愁白了,左右都不行,真不知誰才能入你的眼?”
“自古姻緣天注定,再說罷。”
李鹛辛一陣犯懶,确實已到了她午歇的時辰。
付與琴讨了沒趣,亦沒多逗留。
如同太 * 子夫婦來的那一次,蘇靈咚只以為趙驿孟會消失很久,結果摔門而去的隔天,她又見到了他。
自他從江州回來之後,兩個人相處的時間多了很多。
而像今日這般,蘇靈咚外出回來,才到屋門口便見到趙驿孟候在裏面真可謂是史無前例。
事出反常必有妖,再看看他那張冰山臉,以及仿佛看誰一下便能讓誰灰飛煙滅的眼睛,蘇靈咚還尋思着,他是哪裏受了挫折,回來生悶氣麽?
不不不,只有他能讓人受挫折罷了!
蘇靈咚令梅桃二人在屋外候着,走近他。
即便昨夜很生氣,這前半日都處在失落之中,到底是,她心裏對趙驿孟還存有期待,見到他回來,蘇靈咚的生氣與失落都消失了一大半。
只要在他身旁,哪怕他是冷漠的、生氣的,她總莫名地覺得有一種心安,不确定那是不是夫妻之間所特有的紐帶,還是,心中尚存在喜歡他的星火餘熱。
鑒于趙驿孟目前是易燃易爆的狀态,蘇靈咚只一聲不吭地在他身旁坐下,等他先開口。
難不成,他還在為昨夜自己不理他氣在心頭?
蘇靈咚側身,手肘撐到桌上,杵着下巴,好好地看着他生悶氣。
“不必賣乖。今日起,沒本王允許不得離開王府半步!”
冷冰冰、毫無感情的命令。趙驿孟說完,起身作勢要離開。
“這又是為何?”
蘇靈咚想,莫不是因昨晚之事麽?
可明明,該生氣的那個人是她。
“為何,你問本王為何?!”
趙驿孟怒及之時反而更冰冷,但,語氣的壓迫感卻會變得如山一般沉重。
蘇靈咚對他這種慣常的淩人氣勢早習以為常。
“對,若你不道明原委,我便當作你沒說過。”
趙驿孟逼近蘇靈咚,有如泰山壓頂般。
他靠近的時候,蘇靈咚自然是要迎着的。
“看看你,羊入虎口猶不知!若非本王——”暗中護你四個字,趙驿孟說不出來。
“你自己每常說的,有話不要吞吞吐吐,何以你自己卻如此?”蘇靈咚知道他為什麽生氣了,“李姑娘昨日救我一命,如此大恩,我登門致謝不是理所應當麽?”
“不可理喻!致謝的方式很多,你又何必主動送上門?若是她發狠對你不利,情況只會比昨日你落水更危險。”
“六郎,你是在擔心我麽?”
兩個人近乎貼在一起,這樣的争吵姿勢,亦是新鮮,二人連氣息都能撞擊到對方。
“不是。”
“那是什麽?你倒是說啊!”
“你明知她們姐妹不止一次對你出手,卻如此掉以輕心。去李府這種事情,怎可不事先問本王?若不知你的去向,本王便— * —”無法護你四個字,他仍是說不出口。
“問你?”蘇靈咚的心本來已經變得溫柔,被他一激,便不自覺開啓嘲諷,“我怎知道你在哪裏,像你這種來去自由、行蹤如風的人,我哪裏問去,對着窗麽,還是對着門?或者,站到院子裏?”
“你!——”
趙驿孟覺得與蘇靈咚有理說不清,憋得臉都紅了。
如今,他臉上的疤痕已經全都消逝,蘇靈咚擡起頭,看着他那張迷人的臉,忽着魔一般情不自禁地擡起右手,食指和中指輕輕地滑過他的臉頰。
趙驿孟未料到她忽來輕浮之舉,只像被她熱氣吹到耳畔的那一次,全身又一陣激靈,似被雷電所劈,劈得他的怒氣、怨氣和賭氣全無影蹤,取而代之的是類似于羞恥、又交雜的不可理喻的暗喜那種莫名的情緒。
“你的臉,觸感不錯。”
蘇靈咚如同喃喃自語,不同于自己滑嫩的臉,他臉上的肌膚,別有韌力,不是粗糙,亦不是看上去的冰冷,竟是可親的、有溫度的。
“放肆!這是調皮的時候麽?”
然而,趙驿孟的這句話與蘇靈咚那一道觸摸已經間隔得太久,使得他的斥責完全失去力度。
“那你告訴我,什麽時候我可以調皮?”
又是這種令趙驿孟煩躁不已的問題,這個女人,當真非要這麽誘惑自己麽?
“不害臊!”
“六郎,你臉紅是因為害臊麽?”
趙驿孟扛不住,眼看着繼續與她在一起就會變成禽獸,他便轉身逃了。
蘇靈咚并不知自己的話所産生的影響,只覺得趙驿孟越來越別扭。
“六郎、六郎!”她沖着他的背影喚道,“我們許久沒一起用膳了,那個——”
“給本王記牢了,不經允許不準出門。”趙驿孟只留給她背影。
又走了麽?“你要去哪裏?”他不說,蘇靈咚決定開口問。
“你少管。”
這種回答,簡直讨厭透了。蘇靈咚氣得甩了下帕子。
明明這是一個好時機,他果然就是榆木。
蘇靈咚扶着門沿,呆呆起看着趙驿孟那高大的身影變得越來越遠。
她只以為他夜晚會回來,結果又是獨守空房的一夜。
“風一般的男人,真是讨厭,永遠捉摸不透!”她嘀咕着,扣上了門閥。
原來,日間,因蘇靈咚身上有如蜜桃一般的甜美氣息、以及因她猝不及防的觸碰,趙驿孟失控了,他每常以為對沒動心的人能夠做到坐懷不亂,結果事實并非如此。
産生自我懷疑的他,跑到六和寺尋找答案去了。
全不知蘇靈咚在等他。
過了幾 * 天,猶不見趙驿孟的身影,想起他的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所言所行,蘇靈咚非常生氣,決定給他一個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