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不怨不憎不相聚

只要兩情相悅, 趙驿孟并不反對妹妹和師弟結合,門第觀念在他看來不是最大的障礙,他更在乎的是路呈骞對他妹妹有沒有情意。

自己終生大事不能自己做主在先, 那種成親日才第一次見面的無力感,他不願再讓妹妹和師弟經歷。

是以,令他二人有機會相處是檢驗路呈骞是否亦對趙驿槿有意的最好辦法。

這本是昨夜裏, 他二人在床上夜聊時,蘇靈咚說與趙驿孟的方法,南下泉州請路呈骞一道出行, 同時帶上趙驿槿。

趙驿孟雖覺得這樣做似乎比直接問他對妹妹是什麽想法好得多,卻又顧慮路途遙遠, 加之黃花閨女始終不宜過多抛頭露面;且他亦尚未問過妹妹是否願意同行、以及母親允不允許, 是以到寺院之前都遲疑不決, 這亦是他未将話說完的主要原因。

離開路呈骞的院子,他拜見師父去了。

王府內, 蘇靈咚和趙驿槿的聊天還在繼續——

“妹妹,嫂嫂知道你是個愛玩的, 我且問你,你可曾離開過臨安城?”

趙驿槿不懂嫂嫂為何忽然問這個,只搖頭答:“我從不曾離開過臨安。”

“你可知, 七月我要随你六哥,陪同太子南下泉州。”

“南下泉州之事我有所耳聞,卻不知嫂嫂亦要一同前去。”

“昨日我被授封, 亦是為這事,若不然,你六哥尚未功成名就,我怎可這麽早早就得到那樣的榮譽?!”

“原是如此, 想來太子妃娘娘亦是要同行的了。”

“想來如此。昨夜,我問過你六哥可否帶上妹妹與我做伴,他是不反對的,卻說不知妹妹可有意願,這才是我今日找你的正事。”不是,我找你是要給你和你的路大哥創造機會。蘇靈咚望着趙驿槿笑,想到時給她一個驚喜。

“六哥不反 * 對?!”趙驿槿有點詫異,那不是她的六哥,去酒樓用膳,他尚且覺得過于抛頭露面,南下泉州這種事,豈止是抛頭露面呢?

“正是,他派我來問你,若妹妹願意的話,我們再去禀明阿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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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六哥和嫂嫂都想帶我,我自然是很想出去見識見識的。”這是趙驿槿的真心話,這般的機會,只怕一生一次而已。

“一路上人多,亦熱鬧些;且若你我分開,那真的是兩份寂寞了。”

“嫂嫂可真會說話。”

“事不宜遲,我們尋阿婆說去罷,早日落了,我們亦好準備出發的用度。”

“便聽嫂嫂的。”

于是,二人便牽牽扯扯地去了。

太王妃的顧慮和趙驿孟的差不離,但聽說總是與人為難的太子妃亦在出行之列,只覺得多一個人多一份照應,思慮之後,囑咐一番,終是允了。

夜晚,趙驿孟歸來,蘇靈咚便将日間之事報告與他。

“你辦事,還算麻利。”

“那自然的,亦不看看是誰?”

“給點顏色便開染坊。”

“六郎,你師弟呢?”蘇靈咚急忙問,“他答應了麽?”

“自是理所當然!”

“是啦,我的六郎,是最厲害的六郎。”說着,蘇靈咚便跑過去抱住趙驿孟的胳膊,結果又被他無情地甩開。

每次,蘇靈咚覺得他們向前邁了一大步,趙驿孟又會這般無情地推開她,令她搞不懂,這個男人,到底在想什麽。

“讓我牽一下會死麽?”她佯怒。

“會。”

這種時候,她只好自我勸解,他素來不解風情。

二人依舊和衣而睡。

“天氣很熱,今夜六郎睡裏面罷。”蘇靈咚坐在床沿,不過随口一說,料想着只趙驿孟不依。

他一聲不吭,褪去長衣,躺到裏面去了。“你可老實些!”

腳尖撓腳心、吹耳朵、摸臉、鑽懷裏、玩頭發、扯胡茬、揪腿毛……

蘇靈咚的小動作實在防不勝防,趙驿孟亦不知道,她那不安分的手下一刻會抓到哪裏,有一天清晨,她的手滑到他腰下,碰到敏感地方,吓得他驚坐起,一看,她依舊睡得香甜,那一刻,若不是意志堅強,他實不敢不敢保證會發生什麽!

“我如何不老實了?”蘇靈咚忽然又想逗他,“六郎,為何你不看我的眼睛。”

“你眼睛有花還是有寶?”

“我的眼睛不只有花,更有寶。”

“油腔滑調!”

“之前我母親每說我 * 一笑生花,說得可不就是我的眼睛有花麽?”

“你娘親,自然能看出花來。”

趙驿孟背對着她,蘇靈咚依舊坐在床沿。

夜燈惶惶,寝室裏有熏香遺留的氣息,天才過二更不久,兩人都不太困。

“難道你竟沒看出來麽?”

“沒有。”

“六郎真可憐,年紀輕輕便瞎了。”

“你——”

趙驿孟猛坐起,沒了那些怪動作,又來這胡言亂語,她的花樣亦未免太多。

“難道不是麽?”

“話太多了。”趙驿孟作勢下床。

蘇靈咚已知道他還保留着老屋,見他穿鞋,只以為他要去那頭睡,故急忙拉住他,“好了、好了,我再不胡說,六郎你別走。”

“走?”

“難道不是麽?”

“本王幾時說過要走?”

“那你穿鞋做什麽?”

“去那個。”

“去哪個?”

“就是那個。”

蘇靈咚已經明白,卻繼續逗他,“我亦要去。”

“你這女人,能不能正經些?”

趙驿孟起身,披上外衣。

“六郎你快些回來,我一人很怕的。”

左等右等,仍不見趙驿孟回來,便先睡下了,及至第二天醒來,亦不知他何時回來,只見他睡在床內側,因向右側身,他正面對着自己,蘇靈咚借着微光,盯着他看了許久。

只有在極少數時候,趙驿孟會比蘇靈咚晚醒。

她伸出手,偷偷地摸了摸他的胡髭,起先只以為很紮手,然并非所想,只是有些麻癢,于是她又摸了摸。

此時此刻,我們多麽靠近。蘇靈咚看着他那張褪去威嚴的面孔,沉睡中的他是如此平和,當目光落到他那略薄的雙唇時,蘇靈咚不由自主地湊上去,香吻輕落。

趙驿孟昨夜去了書房,看書不覺間忘了時間,及至外頭傳來四更的梆聲才從書中擡起頭,再回到寝室,蘇靈咚已在他平日睡的位置睡着。

她的睡顏恬靜、優美,秀發比夜更黑,小臉比夏夜的月更白,身子在薄被下起伏有致。他在她身旁坐下,靜靜地盯着她的睡顏看了許久,确定她已睡熟,想起早前她那些調皮話,他的嘴角不自覺地彎起,整個人頓時放松下來。

忘我地,他伸出左手,輕輕地撫了撫她的臉頰,日前馬車中的那一幕自動在腦海中回現,于是,他俯下身子,嘴唇輕輕烙印在她那小嘴上。

蘇靈咚清甜的香氣襲來,那香,似荷花、似青茶,又帶着一些暖意。

直到她的鼻息觸到他的臉,他才清 * 醒過來。

她睡得很熟,全無所察。

便像這一刻,因昨夜那一記輕吻而身心暢快,趙驿孟亦睡得很熟,全無所察。

“亦不知做了什麽夢,看你睡得那麽香。”

蘇靈咚輕喃,不忍将他叫醒。

盯着他又看了一會兒,因天色大亮,她便先起來。

洗漱完畢,她返回寝室,趙驿孟依舊未醒,因想着他往常夜裏每常睡不太踏實,今日難得有一個安穩覺,她便由他睡,自己帶着梅桃去向太王妃問安去了。

及至返回,寝室已空空如也。

接下來好多天,趙驿孟全不知所蹤。

蘇靈咚對他這般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風格早習以為常,再不似以往那般不安。

他總會回來,秋天亦不遠了。她想着。

東宮的李鳳娘,雖此前李鹛辛已答應一同南下泉州,可她猶不放心,決定往宮外李府走一遭,最好能得到叔父的許可方穩妥。

禮部擇出吉日,太子南下泉州定在七月二十日。

日子一定下來,李鳳娘便派人去李府傳話要登門拜訪。

隔天,她便十分地裝扮一番,帶着姜兒等,乘坐畫毂雕鞍的馬車,十分招搖地出宮。

有好事者将太子妃出宮之事傳回仁明殿,謝皇後亦不甚在意,出宮不過尋常小事,只要李鳳娘不作妖,她基本都是睜一只閉一只眼。

及至到了李府,李法已攜着付與琴、李鹛辛在大門外恭候。

将太子妃迎進門,李法方道:“久不見太子妃娘娘,今日駕臨,不知所為何事?”

“現今不在宮中,叔父便只同我在家時,喚侄女鳳娘即可。”李鳳娘說着,看了李鹛辛一眼,眼帶責備。“妹妹日前從宮中回來沒有禀明叔父麽?”

“不曾。”

李法自正室亡故,後來長子又戰死沙場,前後兩次沉重打擊,每見女兒只會令他憂思,故而只投身公事,借忙碌忘卻傷痛,一年到頭同李鹛辛相見的次數屈指可數。

倒不是他不在乎女兒,他将李鹍辛培養成劍客的目的之一,本意主要亦是必要時保護她。

那時李鹛辛不過十一二歲,根本不懂父親為何遠了她,只覺得母親去了,自己再無親人。

故而她父女二人表面上看是十分地淡漠。

“既如此,便由我說與叔父,”李鳳娘一笑,“想來叔父已得知,下月太子将帶隊南行。”

“确有耳聞。”李法回道。

“這一趟,我亦将同行,故懇請叔父放妹妹與我一道,同我做個伴。”

“你妹妹身子弱,到泉州千裏之遙,舟車勞頓我怕她——”

這時,李鳳娘又看了李鹛辛一眼。李法亦看向她,希望她 * 能自己拒絕。

“懇請爹爹放女兒去罷,便是女兒身子不好,自然有太子妃姐姐照拂。”李鹛辛自東宮回來之後思來想去,心中的天秤終傾向于去。

“老爺,要我說我們該謝謝太子妃娘娘,她帶着我們鹛辛,我們還擔心什麽呢?便是出了什麽意外,宮裏的禦醫豈會閑着?”付與琴附和道。

“既如此,那便随你的。”李法還是擔心,若李鹍辛再有個三長兩短,他對這世間亦再無眷戀。

“叔父放心,侄女自會照顧好妹妹。”事情在自己掌控之中,李鳳娘很喜歡這種感覺。

她姐妹二人對視,各懷一心。

“到時讓你二哥同你一道。”李法看向女兒。

“爹爹,二哥事務纏身,女兒在姐姐身旁,不必勞煩二哥的。”

“你懂什麽?!外頭不比家裏。”

“叔父說的是,妹妹便依了罷。”

她姐妹二人的事情便如此定了。

王府那一邊,蘇靈咚已将十幾天不曾見到趙驿孟的身影。

原來,太子啓程南下之日定下來以後,出行準備事務多如牛毛,趙驿孟雖不用親力親為,然而太子做事,向來缺不了他,故而每日只忙到披星戴月。

甚至連乞巧節那一日,趙驿檸帶着趙驿槿出去游玩時,連帶着叫上蘇靈咚,一路上她都心不在焉,對月穿針、登樓觀星亦不積極。

回府的馬車上,趙驿槿還笑他:“天上鵲橋牛郎織女喜相會,竟惹嫂嫂念哥哥,對紅燭,雙淚垂。”

“我哪有?”

“你敢說你沒想我六哥?”

“我不敢說。”蘇靈咚這才笑了,“只不知他——”

“嫂嫂,今夜他一定會回來的。”

回屋之後,蘇靈咚眼巴巴地盼了一個晚上亦未能見到趙驿孟歸來。

直至中元節,蘇靈咚才再見到他。

便是見她生氣,趙驿孟顧不上,臨近啓程之期,大家開始準備行囊。

到了七月二十日清晨,臨安港被皇家的船舶鋪滿,皇宮通往港口沿路亦被清道。

太子與趙驿孟等,攜多名大臣、一大隊禁軍護衛、一小隊禦醫、此外還有禮樂隊,以及各自随從,浩浩蕩蕩地從和寧門出宮,聲勢浩大地往港口的方向逶迤而去。

及至到了碼頭,內眷們從馬車下來,彼時,李鳳娘攜李鹛辛、蘇靈咚帶着趙驿槿,時隔将近兩個月,她們終在一個她們不曾料想過的地方再見。

李鳳娘一如從前,光芒萬丈。

蘇靈咚一身茶白色衣裳,妝容淡雅。

隔着 * 人群,李鳳娘投來不懷好意的目光,蘇靈咚挪開視線,心想,是時候找個辦法把總愛找事的太子妃徹底解決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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