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幻夢
溫思齊見自己的本命靈劍就這樣被輕松折斷,臉色一時難看到了極點。
樓畫張弓搭箭,三支冰箭破空而出,溫思齊閃避不及,被其中一支刺中肩頭。
他只覺自己半邊身體瞬麻木凍結,連經脈和靈流也一同滞澀住了。
不知何時,熊熊火焰從地宮蔓延到地面,整個懷杏閣淪為一片火海。
周遭是半妖的嘶吼,和人的尖叫。
溫思齊吐出一口血來,他有些茫然地擡眼看着周圍的景象。
滿地都是屍體,有怪物的,也有人的。血流了一地,像一片小小的湖泊。
這同一百年前滅門那夜,如出一轍。
當年,他們武學部的人在外遇見了一個穿着黑袍的女人。
她說她是玉骨教的人,她還說,可以幫助他們離開黑暗,打破不公平的現狀,給他們足夠報仇的力量,讓他們能為自己而活。
作為交換,他們要替玉骨教煉藥,還有,交出溫見賢。
他們都是懷杏閣的人,對于神子的用途再清楚不過,自然知道溫見賢被帶走後下場會如何。
但溫見賢的死活與他們無關,用他一個人去換數十人的自由,這筆交易,怎麽看都是穩賺不賠的。
至少溫思齊沒有想過拒絕。
他有時候也會想上天為何如此不公,明明是親兄弟,溫見賢就可以被那些人高高捧在手上享受贊譽,他卻要在黑暗中承受一複一日的煎熬。
但他們始終血脈相連,溫思齊知道他哥哥心思單純,性格又懦弱,可能接受不了這麽殘忍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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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跟其他人一起演了一場戲。
他不可能為了溫見賢放棄那些仇恨和力量,但他至少可以讓這人傻到生命的最後一秒。
但現在看來,他失敗了。
冰涼手指扣上了溫思齊的脖頸。
眼前人一雙眼瞳是血一般的猩紅:
“金犼骨刺,交出來。”
樓畫不再刻意收斂自己的妖氣。
冰涼寒意彌漫開來,攜着淡淡的晚香玉花香。
他看見溫思齊似乎是笑了一下。
随後,綠色光芒大盛,來自遠古兇獸的壓迫感降臨,周遭亂竄的半妖齊刷刷哀嚎着跪倒在地。
下一刻,溫思齊握住了那團光,眼見着就要引燃靈力。
他活不了,也想一起将骨刺毀掉。
“溫思齊!!!”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一道撕心裂肺的喊聲。
那邊,随着溫思齊重傷,霧青身上殘留的控制也被解開。
他破開牢籠,還順帶着将溫見賢解救出來。
此時,溫見賢推開霧青,大步朝這邊跑來。
聽見溫見賢的喚聲,溫思齊有一瞬的怔楞。
也就是他這片刻的失神,讓樓畫有了反應的時間,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在一片亂聲中,骨頭碎裂的聲響幾乎微不可聞。
溫思齊悶哼一聲,同時,金犼骨刺也落到了樓畫手中。
他渾身靈流瞬間凍結,似乎,再也沒有翻盤的可能了。
溫思齊眼前世界染上一片血紅,萬物都有了重影。
有些累了。
金犼骨刺帶來的威壓逐漸止歇。
樓畫給這東西下了個封印,那幾乎要凝成實質的邪氣才消散一些。
周圍,随着威壓減輕,能力稍強些的半妖已經恢複了行動能力。
樓畫沒去管那些,他瞥一眼溫思齊,剛準備擰了這人腦袋,可下一瞬,原本已經一片死氣的人突然猛地擡手推開了他!
樓畫微微一愣,眼見着靈力完全凍結的人不知怎樣破開了禁制,在他眼前化為數百只黑色蝴蝶。
蝴蝶像一陣旋風,洶湧而過,目标卻不是他。
黑色的飓風席卷去另一個方向,最終重新化為人形。
随後,他擡手,推開了一個人。
兩張一模一樣的面容,素色衣衫的那個如破布偶般飛出去摔在了地上。
黑衣染血的那個被撲過來的半虎妖怪撲咬在地,瞬間,血濺了滿地。
“思齊!!!”
溫見賢甚至破了音,他下意識想沖過去,但後領卻被霧青拽住了。
“你放開我,我要救他,他是我弟弟……”
溫見賢的眼睛被溫熱濕潤的液體擋住,模糊了那些殘忍的畫面。
在虎妖一口咬下溫思齊頭顱的前一刻,他看見對方沖他淺淺地笑了一下。
那笑容就像今早他從屋子離開前,說晚上想喝粥時一樣。
外人總說,他倆模樣相近,簡直一模一樣,叫人分不清。
但其實他們從來都是截然相反的兩個人,
無論是性格還是命運,都在時間的推動中不可逆地走向了兩個極端。
蝴蝶凋零了,像一朵破敗的花。
溫思齊曾經跟他說過,他會保護他。
他的确做到了。
雲層厚重,天空幾乎都變成了血色。
樓畫看着那一幕,眼裏多少有點看不懂的神色。
他自己想不明白,于是問應龍:
“溫思齊為什麽要救他?”
應龍來了精神,積極解答:
“因為他們是親兄弟啊。”
“那又如何?他把溫見賢關在小世界裏一百多年,最終的目的不就是讓他乖乖等死,現在又救他作甚?他既然将溫見賢圈養起來,為什麽又要假惺惺地編個謊言騙他?溫見賢修為那樣低,左右跑不掉。”
應龍:“他知道自己難逃一死,所以至少想讓哥哥活着。溫見賢是跑不掉,但在希望和美好中的一百年,總比自責懊悔絕望要好太多。”
“無用功。”樓畫評價道。
“不能這樣說,人都會希望自己親近的人快樂一點,哪怕一點點也好,這可能是溫思齊在這種情況下唯一能給溫見賢的了。”應龍頓了頓:
“這就是親情。”
樓畫微一挑眉,也不知到底聽沒聽進去。
與此同時,地下忽然傳來一陣沉悶巨響。
“快走了乖寶,懷杏閣下面都是毒,估計是丹爐的火引燃了毒氣,不能再待了。”
聽見這話,樓畫沒多逗留,擡眸看向霧青。
霧青一直在不遠處注視他,此刻心領神會,立刻化身為黑蛟,沖他飛來。
樓畫足尖輕點,落到黑蛟的腦袋上。
蛟龍長吟一聲,随後在低空盤旋一圈,欲向雲上而去。
地面的巨響一道蓋過一道,不人不妖的怪物們在地上亂竄,分食着屍體。
随後,地面炸裂開來,肉眼可見的毒雲帶着火光逸散而出,飄入了外界。
正在此時,應龍突然想起一件事:
“這些毒霧散出去怕會引起不小禍患,布個結界擋一下吧?”
樓畫漫不經心應道:
“與我何幹。”
但話雖這樣說,他還是擡起手準備掐訣。
也就是那一瞬間,一道青色靈流在他之前飛速掠去,在毒雲中撕裂開一道口子。
青色從那一點擴散,很快将毒雲包裹住,最終籠罩了整個懷杏閣。
近百年的罪孽就這樣被圈在結界之下。
是非對錯也在兩場血洗中消磨殆盡,說不清誰是誰非。
火光明明滅滅,燒盡了那些不堪。
樓畫坐在黑蛟的腦袋上,瞥見那絲光流,眼睛微微睜大,這就拍了拍黑蛟的腦袋:
“小瞎子,左下有處斷崖,去那裏。”
霧青原本是打算直接回暗香谷,此時聽樓畫這樣說,他在雲上又轉了一個圈,最終落到了斷崖上。
黑蛟落地,除卻一身白衣的樓畫,還有另一個人被丢了下來。
溫見賢一直被霧青用爪子拎着,剛在在半空中,他的喊叫也沒人聽見,直到現在被丢下來在地上打了幾個滾,樓畫才注意到原來這還有個人。
“你沒死?”
樓畫瞥他一眼。
溫見賢沒死也在天上被吓了個半死,他臉上糊得都是灰塵,其上鼻涕眼淚橫流,看着髒兮兮的,惹得樓畫嫌棄地擺了擺手。
他沒再理溫見賢,而是快步走到斷崖邊,看着其下的景象。
懷杏閣建于陽川之上,用隐匿法器藏了數百年,此時地下的法器核心被破壞,這神秘宗門才重現于世。
此時,那些毒雲和烈火皆被青色結界包裹住,一煙青色身影乘風而來,手挽劍花,正以靈流加固結界,不讓毒氣繼續擴散去別處。
“秦東意?”
樓畫微微眯起眼睛打量那人,那身影他再熟悉不過。
但秦東意現下顯然不該出現在這裏,這死病秧子不應該還躺在疏桐院奄奄一息嗎?
“嘶,好像确實是他哈。”應龍的語氣略顯尴尬。
樓畫挑眉道:
“中了上古兇獸的毒,還活蹦亂跳跑這裏開結界收拾爛攤子?”
“的确匪夷所思,但,我說了你別生氣。”
應龍小心翼翼道:
“他好像,好了。”
“好了?”
“嗯,毒解了。”
“沒事了?”
“雖然我不知道他怎麽做到的,但是,他現在完全沒事。”
樓畫勾起唇角,涼涼地笑了一聲:
“我費那麽大工夫,大老遠跑到這來,又是被針紮又是落水,現在你告訴我,這人根本沒事?”
應龍完全不敢吭聲。
“今天他沒事也得有事。”
樓畫眸色更豔一些,他擡手,從儲物戒中取出了金犼骨刺。
“乖寶,冷靜,你要幹什麽!”
“簡單,讓他再中一次毒,我做的這些不就有用了?”
“為什麽要給自己加工作量!!”
應龍在樓畫識海中撕心裂肺地勸他放下屠刀,然而完全沒用。
眼見着這人就要解開骨刺的封印,應龍閉眼不願再看,然而周遭靈力波動卻忽地停滞了。
有個黑影撲到了樓畫腳邊。
溫見賢抱住他的大腿:
“雖然我不知道這是什麽,但這肯定不是什麽好東西,樓公子,慎重啊!!”
樓畫看着溫見賢臉上身上的髒東西蹭到了自己的衣衫,神色一時都有些僵硬。
他毫不留情一腳踹開了他:
“滾!”
正在這時,斷崖邊,一道煙青身影落下。
樓畫察覺到了,卻并未回頭,他像是在思量什麽事,半晌,默默收回了手裏的金犼骨刺。
“樓畫。”
秦東意語氣似是警告,又壓着些許怒氣。
他盯着樓畫的背影,下一刻,視線卻被另一人擋了去。
黑發青眸的男人邁出一步,擋在樓畫身前,手中黑色霧氣纏繞,最終化成一柄彎刀。
他青碧色眸子無甚波瀾,卻一直緊盯着秦東意的動作。
“疏月君,幸會。”
作者有話要說:
毒為什麽突然解了後面會解釋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