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經驗果實

“--說起來。”

與日常一般無二的一天。

順平換好校服，對着洗漱臺上的鏡子整理衣領。他沒有回頭。

迪哥獸在床鋪上蹦噠噠，一彈一彈。

勝彥在這時聽到順平因隔門而稍微模糊的聲音，忽輕忽重，如穿透玻璃的光。

“‘被選召的孩子’……我要做些什麽？或者，是因為什麽特質而被選中？”

不知道是不是勝彥的錯覺。

他總覺得，在這等游移不定的語氣中，嗅到了對方對于自己的不自信。

而事實也的确如此。

吉野順平自認為并不特殊，甚至作為這個年齡的青少年而言，在同齡人裏也并不優秀。

甚至放在學校範圍內，如果不是‘霸淩’這件事的被受害者的身份……直到現在恐怕都是透明人那樣的角色。

于是難免産生了這樣的念頭……

［為什麽是我］

“我并沒有……在自己的身上發現值得另眼相待的地方。”最後，少年得出了這個結論，“所以為什麽是我呢？迪哥獸會不會也覺得奇怪？”

“我不覺得哦。”迪哥獸在床上滾了滾，不露出牙齒的獸看上去格外可愛，“最起碼在我這裏，我覺得順平不是個難相處的人。”

“什麽啊。”順平看起來完全沒有被安慰到，“按照這個标準的話，這樣的人也太多了吧。”

少年話音一頓，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這麽說的話，還有其他‘被選召的孩子’嗎？”

“唔……據我所知。”勝彥随口答道：“從前有過啦，未來不好說，但是現在只有順平你而已哦？”

“噫、欸？”順平手裏的毛巾差點掉到地上，“這樣的話不就說明……”

“嗯！”勝彥幹脆回應：“因為平凡就是不平凡，普通就是不普通！”

“大家都是獨一無二的嘛。”

勝彥看了眼神聖計劃，作為實用物品，時間顯示也是必要的。

“那，像這樣‘被選召’之後要去做什麽呢？”

少年有些興奮地從浴室沖了出來，他盤腿坐在床下，眼神發亮的看向獸，“一定是有需要的地方，才會被選中吧。”

“哎、哎呀……這個嘛……”

迪哥獸的眼睛一下看着天花板，一下又飄向窗外，就是不看順平。

于是吉野順平的神色從一開始的激動期待，充滿幹勁——變成了死魚眼。

“就、就算你這麽看我也……”

打碎你的期待，紅豆泥斯密馬賽。

勝彥內心滿頭大汗，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是必要的犧牲！

因為……

像現在這樣的情況，既不需要拯救世界，也不必去數碼世界什麽的，不要一下從日常番跨越去異世界啦！

“但是輕小說不都是這樣嗎？”順平面無表情，“dk拯救世界，和異世界的獸簽訂契約什麽的……”

“我可不是那種奇怪的東西哦。”

迪哥獸龇牙，“如果順平遇到什麽人對你說‘你是特別的’、‘能看到我嗎’、‘跟我走吧’……這類的話，一定要離遠一些哦，或者幹脆就報警吧！”

相信警察會轉接給咒術師那邊去處理的。

“好像有道理。”順平點點頭，但那目光顯然帶上了失落，“但這樣的話，又是因為什麽被選召呢？”

“不知道！”勝彥超級理直氣壯，“但我并不認為這是什麽重要的事情。”

“很重要！”順平堅持這一點。

“嗯……真拿你沒有辦法！既然這樣的話！”迪哥獸的聲音裏帶着笑意，“那我們就一起努力，去尋找被選中的理由吧。”

“要做的事情同理哦。”

勝彥的目光在系統商城的頁面上掃來掃去，最後定格在一角。

以及……

“順平，快遲到了哦。”迪哥獸的耳朵指向時間。

“竟然已經這個時間了！”

順平把迪哥獸塞進背包，直接沖出家門。

“我出門了！”

“等……”

媽媽的聲音在背後遠去。

……

——有時候。

‘被選召的孩子’這樣的名頭，并不會令現實過得順逐。

翔太一夥人都已經出院，并再次從校園中活躍起來，開始樂此不疲的找麻煩。

“迪哥獸，呆在這裏。”

自相遇以來。

順平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堅定、嚴肅、不容置疑。

少年将背包和包裏的獸，一起塞進自己在這個學校的收納櫃。

進去櫃子前的一瞬，勝彥在櫃角上看到寫有少年姓名和班級的銘牌。

然後，被納入黑暗。

迪哥獸眨了眨眼睛，聽到來自順平的最後一句叮囑。

“--等我回來。”

金屬相扣合的聲響後，勝彥聽到櫃子被從外面上鎖的聲音。

再然後，是吵嚷，是腳步錯亂的奔跑。

是順平引走那些人的聲音。

［泡沫］

［牙咬］

拿身體去撞擊。

用盡了‘迪哥獸’所能去做到的一切，依舊沒法從儲物櫃裏出去。

勝彥變得沮喪，他默默滾在櫃角癱成餅餅，入目只有無光的黑暗。

他的到來，似乎什麽也沒有改變。

明明誇下海口。

說要一起努力去尋找‘被選中’的理由，卻在像這樣的關鍵時刻，只能無力的像個孩子。

——被本應被他所保護的少年，護在安全的地方。

黑暗裏的時間似乎格外難挨。

勝彥覺得過了很久，似乎已經到了第二天那麽漫長——儲物櫃終于被從外面打開。

“好、好多牙印。”順平額角帶着一塊微微滲血的淤青，“不是說等我回來就好了嗎？”

他看起來有些生氣。

迪哥獸蔫噠噠的沒有回話，卻再下一刻迎接到對方的笑臉。

非常柔軟的，收納着明亮稀碎的光。是他的眼神。

“謝謝你，迪哥獸。”順平背好包，将迪哥獸抱起來，“好了、我們得快點離開。”

勝彥懂得那些言外之意，預防翔太他們又回來。

額角上的淤青恐怕是在甩開那些人的時候不小心撞在哪裏了，而如果再碰面的話，逃開可能會變得困難。所以要快點離開。

“順平。”

迎着星光熾盛，天之川似雪如銀。勝彥聲音很輕的呼喚了頭頂上方的少年人。

“嗯嗯，我在。”少年的情緒看起來好得有些過分，他甚至哼着每天鬧鐘叫早的《butter-fly》，聲音明亮。

迪哥獸喪喪的，耳朵垂在了身體兩側。

“如果我能進化就好了，就算不是那天的天使獸，能維持在巴達獸的話……”

現在的勝彥，能夠體會高石岳身邊的巴達獸的心情了。

——“為什麽只有我無法進化。”

［最開始明明成功了，為什麽不能維持在那個時候。］

像這樣的想法。

本質而言，都是因無力而無法保護……産生的愧疚和悲傷。

像今天這樣的事，不想再發生。

如果不夠強的話……如果是這樣弱小的形态，那麽之後要怎麽樣去面對真人？又怎麽才能在那種，程度的特級詛咒手裏保護順平。

江原勝彥……

并不是為了‘無能為力’才來到這裏的。

“--迪哥獸有時候會在奇怪的地方，不是很聰明。”

勝彥感覺到，對方的手掌落在自己的頭頂上。幹燥而溫暖。

“嗯……像今天早上那樣，我問了你‘為什麽被選中的是我’這樣的問題對吧？”感受到手掌下蹭動的力度，順平繼續道：“其實那時候我還想了另一件事——”

“什麽是數碼寶貝？”

他語氣有些沉肅。透過那雙深栗色的眼睛，勝彥看到在其中沉淪的認真。

“其實我不太能理解你的存在狀态……或者屬于什麽生物、之類的。”他笑了笑，舉起迪哥獸，直視向獸的眼睛，“只是覺得你能出現，就太好了。”

什麽是數碼寶貝？

是我的零食分你一半，是可以一起去做任何事。

——是你保護了我，我也要保護你。

能出現，真實的存在了。

那一定，是厄運耗盡後的盡頭，迎來希望的開始。

你能出現，就太好了。

似乎是什麽被鼓動，勝彥感受到了一種由內而外的熱意，似乎被燃燒。

明明是被肯定了，卻意外的産生了一種想要哭泣……這樣的情緒。

順平趴在課桌上睡着了，臉下壓着他今晚的作業……沒有寫完。

“這個年紀的學生還真是辛苦。”迪哥獸‘噠噠’的跳着，叼來薄毯蓋在順平的肩上。

——“系統，兌換經驗果實。”

迪哥獸的可愛表情下，是毫不動搖的堅定。

系統像是延遲了一樣，反應遲鈍，過了片刻才發出‘兌換成功’的提示音。

數碼獸需要吃東西用以維持日常活動，進化之類的能量消耗。

經驗果實是純粹的‘經驗’的概念化結晶……應該沒問題吧。

勝彥忽略掉了那一點的奇怪感覺，開始進行經驗果實的瘋狂攝入。

他想，最起碼要将形态維持在巴達獸。

等等，好像哪裏不太對！

反應過來時，勝彥腦袋一空，被迫下線。

……

“喂，你這家夥！”

順平覺得身上的毯子被猛地掀開，微冷的空氣突如其來。

他茫然的睜開眼睛，從睡意裏醒來……看到了一只紫色的‘巴達獸’。

［使魔獸］

神聖計劃依舊兢兢業業的工作着。

［成長期病毒種數碼寶貝，必殺技是用含有負面能量的壞話讓敵人哭泣的‘壞消息’］

呃……

順平的目光落在獸的身上。

“長了一張能騙女人的臉！實際上單身17年，連女孩子的手都沒有牽過！”

“看電影的品位和同齡人格格不入！”

“四肢無力類型的宅家派！”

“性格內向！”

……

啊、是必殺技呢。

“噗。”順平笑了起來，“哈哈哈哈。”

這是今天發生的，最開心的事。

“竟然嘲笑我！我要給你點教訓！”

紫色的獸拿腦袋‘砰砰砰’撞着順平的背，“我才是一家之主！從今天開始，要你做什麽你就要做什麽！”

呔！乖乖聽話！

“嗯嗯嗯嗯。”順平說，“再向上一點，撞擊肩膀會更痛。”

聞言，獸的動作一頓，轉而對着少年的肩膀瘋狂拍打。

“歐拉歐拉，木大木大木大！”

現在順平理解了。

為什麽很多人在養了小動物之後，手機裏的相冊逐漸全都變成了它們，因為太可愛了。

少年心緒放得柔軟。

他向着努力飛起來的，紫色的獸舉起手機。

全面按摩後，因趴在桌子上睡覺産生的背脊酸澀感散去，順平舒展了一下手臂。

“所以，你是怎麽變成這樣的？”他問。

不應該是巴達獸嗎？

橙色的，很明亮的顏色。

為什麽變成了紫色的使魔獸？

以上，是順平想要詢問的。

然而，在勝彥經驗果實磕多了錯誤進化之後，跨服交流的腦回路下。

他回答——

“我也不知道啦！”

“以前是人類來着。”使魔獸紫紫搖頭，“死了之後，變成現在這樣的。”

什麽？

順平一愣，心下怔忡。

死了之後……

“巴達……”他下意識呼喚了‘正确路線’的巴達獸的名字。

擡目……

是對方退化會迪哥獸的身影。

——能量消耗完了。

獸陷入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