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槿婳在店裏等了許久,小梅終于從寶記回來了。

外邊風大,她回來時,頭發有些亂,進了門後,邊整理着自己的頭發,邊往櫃臺走來。

除了一盒寶記的潤膚香膏,小梅還把沒花掉的銅錢也擺在了槿婳面前。

“不是讓你多買幾盒嗎?”槿婳不解道。

“誰知道呢!寶記限購了!” 小梅有些不滿地嘟囔着,一陣陣白霧從她嘴裏噴了出來,“ 聽說之前一個人還能買五盒,現在不管是什麽人去,一次都只能買一盒,有錢也只能買一盒,弄得多稀罕似的。”

“會限購,說明供不應求。”

供不應求,便說明貨好。

槿婳好奇地打開了膏盒,一股淡淡的花香先撲鼻而來。

她到西坊進的香膏也有股香味,但那香味聞着太濃,遠不及寶記的芬芳怡人,難怪那姑娘嫌她店裏的香膏味道不好。

槿婳伸出食指挑了一些白膩的膏體擦到了手上,邊觀察邊道:“很滋潤,吸收的也快,還沒有黏黏的油膩感。”

她總算知道她店裏的香膏為什麽賣不出去了,因為跟別人家的比,她賣的,太過劣質。

小梅努了下嘴道:“不瞞少奶奶,因為寶記限購,我很好奇,就找人打聽了一下,那人跟我說這香膏是寶記去年秋新出的,是寶記的獨家配方,除了寶記自家的作坊外,放眼城中,哪個作坊也做不出這樣的香膏,這香膏也只有在寶記才能買到。”

“去年就有了?”槿婳道。

去年她還沒有開店,倒沒留意到這一點。

“是的,寶記的潤膚香膏價格雖貴些,但聽說擦上後,一整天皮膚都不幹不燥。城裏用過的人都說好,光是秋冬季節賣這款潤膚膏,寶記就把別人一年才能賺到的錢都賺到手了。”

聽了小梅的話,槿婳更加明白為什麽她進的貨賣不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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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聯想起她去進貨時,那作坊裏的老板那麽高興,還直接減了她兩成價的樣子,感情他也是急着脫手,也料到這貨到了她店裏會很難賣出去。

不了解行情,盲目進貨是經商大忌。這回她可真是失策了。

幸好只進了三百盒,這批潤膚香膏進貨價也不高,不然她可真要死了……

明白了事情所在,槿婳心裏有些洩氣,今日店裏又那般冷清,更讓人感覺寒上加寒。

她放下了手中的香膏,往大街上瞧了一會,對小梅道:“打烊吧!待會陪我一塊到菜市場去買些新鮮的肉和魚,今晚我們吃火鍋。”

她冷,急需吃一頓火鍋暖和自己,這樣她才能打起精神來解決那三百盒香膏問題。

冬日裏太陽落山早,書館也比夏秋時早放學。

槿婳和小梅到菜市場買了肉和調料後,想着穆子訓也快放學,便拐了個彎,到書館去了。

離書館不遠的地方,種了棵大榕樹,別的樹葉子都落了,但這棵大榕樹還是滿頭青翠。

槿婳和小梅站在榕樹下靜靜地等着,沒多久,穆子訓便和張學謹一塊從書館裏走了出來。

槿婳正想出聲喊他們。

兩個學子從穆子訓身後跑了出來。

其中一個年紀看起來比穆子訓小好幾歲的學子繞到了穆子訓面前,笑得十分爽朗地道:“子訓兄,明兒沒課,我和趙兄幾個要到鐵距臺去,你去不去?”

這個同窗姓齊單名盛,就是穆子訓之前提的齊舉人家的公子。

穆子訓還沒回答,齊盛口中的“趙兄”趙日升便道:“哪能不去呢!我不是說過嘛!鐵距臺可是穆兄以前最流連忘返的地方。”

“鐵距臺是什麽地方?”張學謹十分好奇地問。

“好地方呀!學謹,你明兒也一塊來,開開眼。”趙日升滿臉誘惑地看着張學謹。

張學謹搖了搖頭道:“不,我不出門,我要在家複習功課。”

穆子訓聽到張學謹這麽說,也尴尬地對齊盛和趙日升笑道:“我明兒也想在家複習功課。”

“不會吧!哪裏就急這麽一天了。”齊盛叫道。

“算了,人家跟我們不一樣,人家是有媳婦的,一定是怕回家後挨媳婦的罵,才不敢去。”趙日升揶揄道。

“我們男子漢大丈夫怕什麽媳婦!而且子訓兄的媳婦在十八裏街上開着店,我遠遠瞧見過,長得也不像只母老虎。”齊盛再道。

“這你就不懂了,拿人手短,吃人嘴軟。你家子訓兄早已不是以前那個揮金如土,高高在上的穆家少爺。他現在全靠媳婦養着,當然不好得罪媳婦。”趙日升說到最後一句,十分不屑地瞟了穆子訓一眼。

穆子訓知道他言下之意是罵自己是個“吃軟飯”的,但他并沒有反駁也沒有拉下臉,只是淡淡地笑着。

“那算了……”齊盛說着和趙日升一塊走了。

槿婳之前問過穆子訓在學館的情況,穆子訓都挑好的開心的跟她說,從來沒和她說過半分不好的,不開心的。

如今親眼目睹了同窗對穆子訓的奚落,槿婳這才知道穆子訓在學館過得并不如他所說的那麽順意順心。

她才來這麽一會,就看見同窗在打落她相公,那她沒來的那些時候,這種事一定也時常發生。

她因為香膏的事,心裏不舒服,到這來見穆子訓,是為了讓自己高興的。結果,非但沒有高興,心裏反而更不舒服。

見穆子訓和張學謹往她們這邊走來,槿婳下意識地拉住了小梅的手,悄悄地躲到了樹後。

男人都好面子,穆子訓一定不想被她知道他在外邊這般受人奚落,所以槿婳選擇了躲避。

回到家後,尋了個機會,槿婳才悄悄地把張學謹叫到了一旁,問起了穆子訓在學館時的情況。

“學謹,你跟嫂子說實話?你訓哥在學館時,是不是總有人和他過不去?”

張學謹聽到槿婳這麽問,抿了抿嘴道:“嫂子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不瞞你說,下午你們放學時,我和小梅就站在書館門口的榕樹下。”

張學謹一下子有些明白了,讪讪笑道:“嫂子怎不直接去問訓哥?”

“要是能直接問,我也不必來找你了,你放心大膽地跟嫂子說,嫂子只是想了解一下素日裏的情況,不會在你訓哥面前提起的。”

張學謹猶豫了一下,低聲道:“那個說訓哥壞話的同窗姓趙,聽訓哥說他們很久以前就認識,趙同窗以前可能是嫉妒訓哥有錢,如今又嫉妒訓哥學問好,進步快,所以總和訓哥過不去?”

“你訓哥在學館裏算得上學問好,進步快的?”槿婳對這句頗感興趣。

“起初去學館時,訓哥實在算不得好的,但訓哥肯下苦功,好問好學,又聰明,沒過幾個月,就趕上來了,連李先生都屢次誇訓哥進步神速呢。”學謹說起這個,語氣裏皆是對穆子訓的敬佩。

“那真是太好了,其實你訓哥的勤奮全是跟學謹你學的。”一整天以來,槿婳終于聽到了幾句讓自己開心的話,忍不住笑了。

笑着笑着,她才發現自己把話題帶歪了,趕緊回過神來道,“你剛才說的趙同窗,除了他外,還有誰和你訓哥過不去的?”

“還有那麽兩三個人吧!喜歡拿訓哥說笑。”

“說笑?”

“就是說訓哥……訓哥是個敗家子,倒黴鬼……孬種,吃軟飯的王八烏龜。”學謹說到後邊聲音漸漸弱了……

“豈有此理!”槿婳心裏的怒火騰地燃燒起來,嘴角都開始發抖,“ 一群混賬,白讀了那麽多年聖賢書。”

她一個只識得一些字的婦道人家都知莫揭他人短,莫論他人是非,這些人枉讀詩書,行為卻令人不恥。

張學謹頭一次見槿婳這般生氣,有些害怕地道:“嫂子小聲點,請嫂子千萬要淡定。特別是不能在訓哥面前提起這個,不然訓哥一下子就能猜出是我跟嫂子說的。”

槿婳撫了撫胸口,順了順氣道:“你訓哥整日裏都得面對這群混賬,豈不日日都得受氣?”

張學謹搖了搖頭:“子曰: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訓哥沒有和那些人計較,一來,不值得,二來,他們說得越難聽,越有助于激勵自己奮進。”

“這是你覺得的?還是你訓哥和你說的。”

“是訓哥和我說的,訓哥還說,當一個人變大變強後,所有質疑的聲音都會自動消失。訓哥既不在乎,嫂子又何必耿耿于懷呢!”

“當一個人變大變強後,所有質疑的聲音都會自動消失。 ”槿婳念着這句話,心裏豁然開朗。

穆子訓有這般胸襟和覺悟,倒真跟以前不一樣了。

她心裏頗覺欣慰,轉怒為笑道:“好,我知道了,謝謝學謹老弟。待會記得叫你娘和阿來一塊到嫂嫂那吃火鍋。”

“謝嫂子,學謹回去了。”張學謹做了一揖,回屋去了。

入夜,天愈發冷,夜愈深,愈冷。

槿婳換了寝衣,老早就到被窩裏躺着了。

困意未濃,她也睡不着,往窗那邊瞅去,穆子訓正披着一件棉襖,縮着身子,在一盞油燈下聚精會神地看着書。

她本想和穆子訓提潤膚香膏虧損的事,但想想穆子訓到了學館後,常受別人侮辱,卻因怕她擔心,從沒在她和婆婆面前說過,她便也不想把潤膚香膏的事說出來。

畢竟這事,她還有能力解決。吃完火鍋後,她就想好了,她可以用減價,混賣的方式把那些潤膚膏賣出去。

即使最後還是會有些虧損,但小虧損總比什麽也不做,讓它成為大虧損強。

竟已打定了主意,便沒什麽必要說了,說了,只會讓穆子訓難過擔心,影響他讀書。

槿婳起了身,拿起剪子撥了撥桌上的燈芯,摸了下穆子訓的手,心疼道:“手都冷成冰塊了,我去燒些熱水給你泡泡。”

“太晚了,別去了,”穆子訓用力地搓了搓手道,“娘子,天氣冷,你先睡吧!我再看會書,也要睡了。”

“明兒我買個湯婆子來,相公讀書時捂着,手就不會動僵了。”槿婳握住了他的手,輕輕地往他手上呵着熱氣。

見槿婳如此體貼,穆子訓心裏一暖,低下頭在槿婳手背上留下了輕輕一吻。

槿婳看着他溫柔的模樣,想起了書館門口發生的事,忍不住道:“明兒有一天假,相公可有打算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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