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槿婳聽到姚氏說不如先把店關了,認真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郭友長剛推了我一把,我就吓得關門大吉,豈不正長了他的氣勢,滅了自己的威風。”
“我偏不關門,我還要好好經營美人妝,把美人妝做大做強,氣死那個郭友長。”
見槿婳已下定了決心要把美人妝經營到底,姚氏不敢再說話了,穆子訓和小梅也不敢再說話了。
槿婳雖嚷着說要把美人妝做大做強,氣死郭友長,但也知這事難如登天。
美人妝與寶記,兩店實力太過懸殊。莫說超越寶記,便是寶記再針對美人妝明裏暗裏搞鬼,美人妝都不一定招架得住。
她開店做生意,不過是為養家糊口,也沒想着就一定要在商界闖出一片天地,成為一名多麽成功的商人。
這一年多來,她一直很滿足于掙點小錢,夠補貼家用的經商小日子。
但跟寶記的這次交鋒讓她幡然醒悟——她若不能變強,在商界立住腳,那她很可能會連掙點小錢,養家糊口的小日子都沒得過。
這一日,槿婳回到了家裏,正思索着該怎麽樣改變美人妝眼下的困境。
姚氏悄悄地走了進來。
“槿婳呀!”姚氏叫。
槿婳醒過神來,起身道:“娘,你來了。”
姚氏坐了下來道:“那日娘說的,你可別放在心上。”
槿婳被她一說,一時間不知她指的是什麽。
姚氏道:“娘知道你打理一個店不容易,娘那天說的關門不過是随口說說。”
姚氏後來仔細一想:郭友長不好對付,可是美人妝若關了,一家人的生計可成了問題。見槿婳這幾日愁眉不展,她怕槿婳想不開,真把門關了。
Advertisement
到時又說是她慫恿的,那她豈不裏外不是人。
槿婳看出了姚氏的心思,笑道:“娘,你放心,咱們的店是不會關的。”
“你公公在時,曾和我說:窮則思變。有些事一條路走不通,就另尋一條路走。”姚氏道。
“另一條路……”槿婳若有所思地念着這句話。她這幾天一直想着如何在銷售經營上下功夫,幾乎是進了死胡同。
被姚氏這麽一說,她幡然醒悟——她明明可以走另外一條道的。
槿婳茅塞頓開道:“謝謝娘,兒媳有主意了。”
她的主意,便是到到西坊去——不是去西坊進貨,而是去找人。
她想清楚了,城中如美人妝這樣的妝粉店,還有好多家,每一家貨源又差不多。她若要脫穎而出,不能僅靠新奇有效的售賣手段。
這些手段很容易被別家學了去。別家要依樣畫葫蘆,用她想出來的方式和她争生意,她不僅沒法阻止別人這麽做,還要吃悶氣。
所以,關鍵點還是在于貨品本身。
“人無我有,人有我優”。寶記不就是靠着獨家的潤膚香膏,才傲視妝粉行的嗎?
她到西坊去拜訪那些手工純熟的工匠,是希望能從中找到一名可以長期合作,又敢于創新的手藝人。
但,這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陸陸續續走訪了一個多月,槿婳依舊是一無所獲。
即使穆子訓每天忙着讀書,早出晚歸的,也察覺出了槿婳的焦慮。
春夜暖和,外邊細細地飄着牛毛小雨,各種蟲聲蛙聲隐約可聞。
窗被掩上了,屋裏點着松油燈,便能聞到比素日裏更清晰的松油味。
穆子訓在燈下讀書,寬大的書本擋住了他大半邊臉。
槿婳解了外衣正要到床上睡覺,想起了找人的事,又唉聲嘆氣起來。
穆子訓聽到這聲嘆,放下了手中的書,輕聲道:“等院試過了,我陪娘子到西坊去。不,我替娘子去找。”
她找了這麽久一無所獲,穆子訓能好到哪裏去。
槿婳仰天長嘆:“我覺得這事靠找是沒用的,得靠運氣。”
穆子訓看着槿婳失落的樣子道:“娘子可聽過伯樂相馬的故事,真正的千裏馬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但如果沒有去尋找,不具有一雙識別千裏馬的慧眼,那就永遠不可能找到千裏馬。”
“伯樂相馬……”這個故事槿婳倒略有耳聞。
她走向穆子訓,雙手托腮,拄着桌面,嚴肅地道:“相公說的有理,可是,你說,我會不會是個瞎眼的[伯樂]。西坊那就有[千裏馬],可因為我眼瞎,偏偏發現不了。”
穆子訓捧起了槿婳的臉,仔細地盯着槿婳的眼睛,一本正經道:“這位姑娘的眼睛長得水靈靈的,又有神,不像個瞎的,依在下拙見,不至于認不出千裏馬。”
“說的也是,我也是這樣覺得的。”
被穆子訓一逗,槿婳又有了找人的動力。
西坊這邊,大大小小的作坊加起來大約五十餘家。
一般的私人小作坊,都是黑瓦白牆,有的會在門口挂個招牌或者旗子,告訴別人這家做些什麽,有些則是連招牌旗子都沒有,一般這樣的人家,吃的都是老主顧,或者名聲比較大的。
槿婳眼下正置身于一排整齊又有些老舊的白牆黑瓦前。
下午得了空,她又到這來的。
今天跟往常一樣依舊沒什麽收獲。
她擡起頭來,見紅日西移,幾只鳥雀都開始歸巢了,便打算回去。
路過一條小巷,一股清新淡雅的花香迎風吹來。
她聞着這花香有些似曾相識,一時間卻記不起這是什麽花的香,不覺循着花香去了。
在一間平平無奇的瓦屋前,她看見了那些花的真面目——紫茉莉。
在仲春的夕陽下,一大群紫茉莉張着一個個小喇叭,開得活潑熱鬧。
紫茉莉是當地十分常見的一種花——植株生長速度快,花多,氣味芳香,因在黃昏開放,又被人稱為“煮飯花”。
那瓦屋的大門敞着,門上挂了個木制的舊招牌,隐約可見“脂粉”二字。
屋內有個長相老實,年紀瞧着二十出頭的工匠,正低頭研磨着紫茉莉的種子。
他的身旁有一大盤已去掉殼的紫茉莉種子。沒了殼的紫茉莉種子潔白如玉,倒似一粒粒糖果,惹人喜愛。
為了了解妝粉的做法和種類,槿婳這段時間看了不少有關這方面的書。
她只知鄉下人得了疥癬,瘡瘍之類的毛病會用紫茉莉的根葉煎湯搗敷,卻紫茉莉的種子有什麽作用。
那工匠把去了殼的種子放進一個石缽裏,拿起石捶慢慢地研磨着。直到把石缽裏的種子磨碎了,才發現槿婳在盯着他。
他十分不自然地別過了臉。
槿婳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收回了愣直的目光,走上前去,隔着門道:“這位師傅,在下孤陋寡聞,不知師傅是否方便告訴在下,這些種子有什麽作用嗎?”
年輕的工匠默了一會,許是見槿婳說話态度還不錯,低聲道:“美白祛斑。”
聽到這一句槿婳腦中頓時靈光閃現:若紫茉莉有這樣的用處,那是不是意味着紫茉莉也可用在脂粉上。
她小心地問:“師傅怎麽知道紫茉莉的種子可以美白祛斑?”
“試過。”
這簡短的回答肯定了槿婳的想法,她難以抑制內心的激動,興奮倒:“師傅試過,那師傅可有想過把這些紫茉莉種子制成妝粉,流通到集市上?”
年輕工匠聽到她這麽說,臉色微變,似被槿婳戳到了什麽痛處。
經過剛才的觀察和對話,槿婳此時已認定眼前這個人就是她要找的“千裏馬”。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槿婳高興得差點手舞足蹈,一時間也不管對方願不願意聽她說話,愛不愛搭理自己,倒豆子一般,噼裏啪啦道:“這位師傅,不瞞你說,我是個做妝粉買賣的,我在十八裏街開了家妝粉店,叫做美人妝。這次到西坊來,就是為了找一個像師傅這樣的人。如今找到了,簡直是天意。師傅加入美人妝吧!和我合作,只要我們共同努力,不久後,我們一定可以在妝粉行闖出一片天地……”
那年輕的工匠起初是發懵,後來,他仔細地打量了槿婳一會,見槿婳所言所行,非正常人所為,不是個瘋婆子,便是江湖上愛給人洗腦的女騙子。
為防止自己受到傷害,他直接起身把門關上了。
槿婳見他往她這邊走來,以為他是要過來和她說話,誰知,他是過來關門呀!
“這位師傅,美人妝真的需要你。”
槿婳還想垂死掙紮一下,可看了那扇冷冰冰的門,整個人都蔫了。
“難道她剛才說錯了什麽?還是她不夠誠意,這人怎麽可以不聽她把話說完,就把門關了。”
槿婳郁悶地胡思亂想了一會,還想去敲門,又覺不妥,只得回去了。
“哈哈哈……笑死我了。”穆子訓從學館回來,聽完槿婳的講述後,笑得前撲後仰,整個人都有點站不住了。
“有什麽好笑的。”槿婳氣鼓鼓地道。她正為這事難受,他居然還敢嘲笑她。
為了讓穆子訓心疼她,明白她的不容易,她還特意向穆子訓強調了那人不理她,把門關上的事。
穆子訓緩了緩氣道:“娘子,你一向聰明,今天怎麽犯起傻來了。哪有人才見一面,就和別人談什麽商業合作的。若美人妝忽來了這麽一個人,滔滔不絕地請你到她店裏去一起賺錢,娘子會去嗎?”
不,她不會去,她只會把她當成騙子或者瘋子一般看待。
明白了這一點,再回憶起之前發生的事,槿婳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沖動誤事,激動也誤事。不怪別人不待見她,她當時的所作所為确實容易讓人誤會。
“嘻嘻嘻……我知道怎麽做了,我明兒再找人到西坊去仔細打聽打聽。”槿婳道。
下午她雖吃了閉門羹,但回去時,還是沒忘記向人打聽那工匠的姓名。
住在他對街的一個女人告訴她:“那人叫向小湘,是西坊裏出了名的悶葫蘆。”
除之外,槿婳對向小湘便知之甚少了。
“是該好好打聽,知彼知己,百戰不殆。更何況,娘子要找的是一個長期合夥人,自是能力人品都該過得去的。”穆子訓說完,又道:“不過,娘子,你确定向小湘就是你要找的千裏馬嗎?”
“是。”
“為什麽?”
“女人加商人的直覺。”槿婳神秘地笑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