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穆子訓病着,槿婳每日都心神不寧,生怕穆子訓病情又加重了,或再出什麽意外。

穆子訓要她回美人妝好好開店做生意,槿婳也不去,每日只管一刻也不離地守着他。

不知道是姚氏請的道士做法生了效,還是藥起了效。穆子訓的精神忽好了許多,雖然吃得少,依舊是退了熱又發起熱,但說起話走起路來都比之前有勁多了。

一晃眼,初七到了,院試的日子也來了。

這一日,天還未亮,槿婳就醒了。她醒來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摸穆子訓的額頭。

她一時間也摸不準他是不是還發着熱,便把手伸到了他的胳肢窩去。

穆子訓被她弄醒了,在她的手還沒鑽到他的胳肢窩去時,一把把她的手推開了。

“娘子,我好着呢!”

“噢……”槿婳不知道他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這兩日,她有些懷疑,穆子訓是不是怕她阻止他去參加院試,才在她面前做出一副“好了”的樣子。

“相公,你真要去?”明知道他是非去不可的,她還是忍不住問。

“當然了,什麽都準備好了,馬車也叫好了,不去不是白忙活了。”

槿婳知道勸不住他,心裏有些酸辛,唇角卻微微上揚,笑着道:“好,我去給相公熬些瘦肉粥,喝了瘦肉粥,再送相公到考場去。”

“辛苦娘子了。”穆子訓如釋重負地道。

槿婳起了身正要下床,又轉過頭道:“相公,你不能騙我!也不能逞強。”

考秀才,一考就是一整天,尋常人考完試,都有累得暈倒在考場上的,更何況穆子訓生着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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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沒事,我很好,娘子,你放心吧!”穆子訓肯定地道。

槿婳沒再說什麽,穿戴整齊後,往外邊去了。

穆宅不遠處,就有家豬肉攤。

賣豬的屠戶姓王,那“水鬼”的事就是他婆娘王大嬸跟她婆婆姚氏說的。

槿婳到王屠戶那買豬肉,王大嬸也在,開口笑道:“穆家娘子,起得好早哩!”

槿婳回笑道:“來兩斤瘦肉。”

趁王屠戶切肉的空隙,王大嬸又道:“穆官人身子怎麽樣了?聽說今天就是考秀才的日子哩。”

“要去的,我就是要買肉給他熬瘦肉粥的!”槿婳道。

“不錯不錯,那證明穆官人身子是好的。”王大嬸有些驕傲地道,“不是俺說哩,這也得多虧俺讓你婆婆去請道士燒紙錢,不然穆官人今天怕是去不了考場哩!”

“是是,多虧王大嬸。”槿婳此刻倒真希望那道士已把所有作惡的“鬼祟”消滅了。

“嗐!等你家官人高中哩,記得請俺喝杯喜酒,也好讓俺沾沾秀才郎的喜氣哩。”

“借王大嬸的吉言,一定一定的。”

槿婳拿了豬肉付了錢,回到了宅子裏。小梅正在灑掃天井,婆婆在竈房裏蒸饅頭,穆子訓待在屋裏卻還沒出來。

槿婳洗了肉,拿到砧板上切成了薄片。

她的肉粥煮好後,婆婆的饅頭也蒸好了。

槿婳出了竈房對小梅道:“你去問問學謹吃早飯了沒!不然讓他到咱們這一塊喝粥吃饅頭。”

“嗳。”小梅應了一聲,往西邊的屋子去了。

槿婳進了房間,穆子訓已穿好了衣服。

他站在窗前,大開着窗望向還有些灰蒙的天空,一動也不動,那神情與姿勢似在祈禱。

“相公。”槿婳低低地喚了他一聲,見他回過頭來,才道:“粥煮好了。”

“嗯。”穆子訓應了一聲,沒再說些什麽。

槿婳也不知說些什麽好。

吃了早飯後,一切準備妥當,車夫準時地駕着馬車來到了穆宅門口。

槿婳陪同穆子訓,張夫人陪同張學謹一塊上了馬車。

“學謹,進了考場千萬別緊張,要沉着冷靜知道嗎?”張夫人握着張學謹的手叮囑道。

“是。娘,你放心,孩兒會好好考的。”學謹十分懂事地道。

他還不滿十五歲,但天資聰穎,這次的院試應是不在話下的。

若張學謹以這樣的年紀考中了秀才,定會成為城中的一件美談,許多學子的榜樣。

至于大了他十歲,好幾年沒讀書,去年才又撿起書本的穆子訓能不能通過今年的院試,那就很難說了。

槿婳感覺到了穆子訓的緊張,下意識地握住了他的手。

穆子訓的手背有些發涼,手心卻熱乎着。

槿婳心裏一跳,憑着直覺,她幾乎可以肯定,穆子訓又發燒了。

這種時候發燒,她是應該勸他回家,還是由着他上考場?

不待槿婳做出決定,穆子訓察覺到了槿婳的心思,別有意味地看了槿婳一眼。

他在用眼神請求槿婳放他進考場。

槿婳心裏頗感煎熬,一時間只是出神地看着穆子訓,卻不知該說些什麽,做些什麽?

張學謹不明所以,以為槿婳是擔心穆子訓考不中,笑道:“嫂子請放心,學謹跟穆大哥一同讀了快一年的書,穆大哥一定也能考中秀才的。”

槿婳聽到他這話,莫名覺得高興,學謹雖小,但生就一副可靠的模樣。

他的樣子氣質可靠,槿婳自然覺得他說的話也很可靠。

“娘子,我會好好考的。”穆子訓趁機委婉地向槿婳表明心意。

槿婳知道穆子訓此時想去考場的心,就如離弦的箭一般是收不回了,只得點頭道:“相公放心去考,我會在考場外等着相公的。”

“娘子也請放心。”穆子訓捏了捏槿婳的手道。

考場設在府衙,穆子訓和張學謹到時,考場外已排起了一條小長隊,所有考生得經過官兵的仔細檢查後,才能進入考場。

進了考場,還得再點名,點完名,參加考試的考生才能拿到領試卷的的票據。

這些事情的具體之處,就不是待在場外的槿婳能關注到的了。

她和張夫人在考場附近的豆漿店坐了下來。

攤裏除了她倆外,還有不少考生的家屬。

一群認識的,不認識的人因為同個原因聚集在了一塊,很快便聊了起來。

張夫人是個娴靜的,素來話少,槿婳心裏藏着事,也不想說話。

兩個人便叫了一大碗豆漿,一屜點心,邊慢慢地喝着,邊等。

也不知過了多久,太陽漸漸曬了,空氣也熱了起來。

考場外,傳來了一陣熱鬧歡喜的敲鑼打鼓的聲音。

原來這院試歷來便有個講究,前三十名交卷的考生出了考場都能享受到鑼鼓手的歡送。

而考場裏的規矩是一次只能放行十個人的,因此每逢院試,鑼鼓手吹打三次便散了。

聽到鑼聲和鼓聲後,豆漿店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直起脖子往道上看去。

槿婳和張夫人也向那邊探頭探腦。

“瞧見子訓了嗎?”

“沒有,我家學謹也還沒出來。”張夫人坐下來道:“慢工出細活,咱不急。”

槿婳也坐了下來,拿起勺子喝了一口豆漿。

這豆漿端上來時,直冒白氣,熱得燙嘴,如今已是溫的了。

好一陣後,又響起了一陣鑼鼓聲。

大家又都往道上看去。

槿婳和張夫人還是沒有見到穆子訓和張學謹,又低頭坐了下來。

槿婳下意識地喝了一口豆漿,才發現這豆漿已全冷了。

她喝不慣這麽冷的豆漿,端起碗要小二添些熱豆漿進來。

等重添的熱豆漿又冷了的時候,鑼鼓聲再次響起。

這一回,槿婳和張夫人終于見到了一張熟面孔——張學謹出來了。

張夫人見兒子出了考場大門,原本有些繃着的臉上立即松懈了下來,嘴角噙着笑,便往外走去。

張學謹一眼便望見了張夫人,直往這邊奔來,輕松又乖巧地喊了一句“娘”。

槿婳也跟着走了出去,只看見了張學謹,沒見着穆子訓,一時間心裏空落落的。

“你訓哥還沒出來。”張夫人見槿婳有些着急,替槿婳問道。

“訓哥還沒出來嗎?我和訓哥不在同個屋子裏,我還以為訓哥已經出來了。”張學謹道。

“外邊熱,到裏邊來說話。”張夫人拉着學謹進了豆漿店。

槿婳随着他們進去。

三人坐下後,張夫人招呼店小二上一碗半熱的豆漿和一小屜饅頭。

寫了老半天的文章,張學謹當真是餓了,端起豆漿,便海飲起來,沒一會,盛着豆漿的碗便見了底。

張夫人見兒子喝得快,忙叮囑着“慢些”,又拿起了一個饅頭,待張學謹放下碗後,才把饅頭塞到了他手裏。

張學謹喝了一大碗豆漿,肚子有些飽了,吃饅頭時便斯文了許多。

“學謹,考得怎麽樣?”張夫人忍不住道。

“就跟平日裏讀書寫文章一樣。”張學謹把饅頭嚼爛,吞進了肚子裏才回道。

跟平日裏一樣,那便是發揮正常,張夫人聽到張學謹這麽說,心裏也有了底。

“那題目難不難?”槿婳道。

穆子訓這個時候還沒出來,她有些擔心是不是題目太難了,穆子訓寫不出來。

“不難。”張學謹搖了搖頭。

槿婳忽覺自己問了也等于白問,每個考生的程度都是不一樣的,對于文章題目的難易感受也不一樣。

在她心裏,張學謹是個天生讀書的料,他的“不難”,在穆子訓那指不定就是“很難”。

不是她信不過穆子訓,而是今天她見了這考秀才的場面,坐在豆漿店裏聽着別人的議論,才知道這考秀才就同“百萬大軍過獨木橋”,也是人生一等一的難事。

反正只要穆子訓一刻沒從考場出來,她這心裏就一刻也不能安穩。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眼瞅着午飯時間都快到了。

槿婳想到穆子訓天還沒大亮吃的早飯,考到現在,肚子一定早就空了。

他身子又不好,再加上餓,如何能頂住?聽說考場會發些夥食,但也不知道是哪個時間發,發的又是什麽?萬一不合他的口味,他吃不下,或者吃了後肚子鬧起來,又該如何!

槿婳胡思亂想着,覺得自己活像一個老媽子,考場裏的那位既是她的相公也是她的兒子。

正失神中,張學謹沖她喊了一聲:“嫂子,訓哥出來了。”

槿婳身子一抖,瞪眼往考場那條道望去,一個身着青衫,身形有些單薄的男子正站在太陽底下,向四周張望着。

她的相公終于出來了,槿婳樂得整個人快跳起。

“相公。”她出了豆漿店,向穆子訓飛奔而去。

“娘子。”穆子訓道。

槿婳原本的欣喜興奮,在發現穆子訓說話有氣無力,臉色發白後一下子都消失殆盡了。

“相公,你怎麽了?”槿婳扶住了穆子訓的手臂。

穆子訓還沒來得及說話,眼前一黑,身子一垮,便暈倒在了槿婳身上。

作者有話要說:

溫馨提醒:帶病考試乃是危險動作,沒有主角光環,慎重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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