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小梅不認識郭友長和他的家仆,客氣道:“二位找誰呀?”

“我們是來找向小湘向師傅的。”郭友長道。

小梅笑了下,回頭對向小湘道:“有客人來了。”

向小湘就在院子裏,早看見了郭友長兩人,但他又不認識他們,跟他們又有啥好說的,直接搖頭道:“不認識。”

向小湘知道郭友長的名字,但在這之前 ,他并沒有親眼見過郭友長。當年他苦心研制的脂粉,也是托人送進寶記的,和郭友長沒有過任何接觸。

小梅又好氣又好笑:不認識怎麽了!人家提着禮物客客氣氣地來拜訪,總不能啥也不問,啥也不讓人說的就把人趕走吧。

真真向小湘不通事理。

小梅是大戶人家出來的丫鬟,又在美人妝站了那麽久櫃臺,應付這樣的場面自不在話下。

她微笑地代向小湘問:“敢問尊名?”

“寶記郭友長。”郭友長報了姓名。

小梅差點叫了出來。

別的名字她記不住,郭友長的名字她還會記不住嘛!

真是冤家路窄,她竟在這裏碰上了郭友長,更重要的是郭友長怎會出現在這?

小梅也不着急離開了,笑着往裏邊請道:“原來是郭大老板,裏邊快請。”

向小湘沒想到寶記的大東家郭友長會親自到他這來,見小梅都把門外的兩人請進來了,不好再回避,便作了個揖,請他們到客廳說話。

小梅朝向小湘使了使眼色,便到廚房弄了壺熱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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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友長見小梅落落大方地給他沏茶,是個見過世面的,笑問:“這是尊夫人?”

向小湘沒想到郭友長會有此一問,擡眼發現小梅臉都紅了,正要說些什麽。

小梅搶在向小湘前邊道:“郭老板說笑了,我是他妹妹。”

郭友長此前也沒聽人說向小湘有個妹妹,更何況這二人長得也不像同個爹媽生的,心裏不由古怪。

但這并不是他今天來的目的。

喝了茶後,郭友長開門見山道:“久仰向師傅大名,今日前來,實是求賢若渴。”

小梅上了茶後,沒有離開,就站在向小湘身旁,聽到郭友長這樣的開場白,便猜郭友長是來搶人的。

結果,郭友長接下去說的話果真不出她所料。

郭友長巧舌如簧地勸向小湘離開美人妝投身寶記。

一來,美人妝跟寶記相比,不過只是個新店,根基不穩,前程不明;二來,只要向小湘願意加入寶記,他可以給他更好的待遇,讓他的名聲更加響亮。就是這宅子,他也可以送他一座比這大三倍的。

郭友長開出的條件十分誘人,說話的态度也很誠懇,看樣子是真心想讓向小湘到他寶記去了。

小梅不動聲色地聽着,心裏卻已翻江倒海:這個郭友長果真不是個善茬,美人妝的生意剛有崛起的苗頭,他就迫不及待地出手了。

她緊張地看着向小湘,生怕他禁不住誘惑答應了郭友長,要是那樣,就當她白認了他。

向小湘一直板着臉,聽郭友長說完話後,臉上的神情更加嚴肅。

他當時送上門去,郭友長不要他,如今,又說他“求賢若渴”,難道他以前不“賢”。

向小湘悶聲對郭友長道:“我和棠東家簽過契約,我是不會離開美人妝的。”

“這個你放心,只要向師傅有心離開美人妝,毀約的賠償金全包在我身上。”郭友長財大氣粗地承諾道。

向小湘搖頭道:“做人要守信,我向小湘要是應了你,跟牆頭草有什麽兩樣?”

向小湘平日裏不通世情,在這事上卻如此有擔當有骨氣。

小梅看向小湘的眼神登時都有了幾分敬佩。

郭友長沒想到向小湘還挺執拗的,好言勸道:“俗話說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良禽還都擇木而栖。再說,咱們也不是鬼鬼祟祟地走,而是給了賠償金,清清白白走的,合情又合理呀。”

“郭老板現在覺得合情合理,要是我去了你寶記,又有人來勸我良禽擇木而栖,郭老板到時還覺合情合理?”

郭友長被向小湘這麽一嗆,咽了咽口水道:“郭某是真心誠意來請向師傅的,向師傅竟一時間難以下決定,那郭某改日再來。”

“這些郭老板也拿回去。”向小湘指了指桌子上的禮品道。

在一旁看了好一會戲的小梅,此時終于吱聲了。

她笑着對郭友長道:“郭老板,我哥哥向來就是這樣的性子,也不太會說話,你可千萬別往心裏去。”

“豈會呢!向師傅是個實誠人,郭某一向都很欣賞敢做敢言的人。”

郭友長臨走前還不忘給向小湘戴一頂高帽。

小梅看着他離開的背影,抿了抿嘴,對向小湘道:“向大哥,你是真的不想去寶記,還是礙于我在這裏,不好立馬就答應了?”

向小湘聽到小梅這麽說,一下子激動了起來,鄭重其事道:“我要是有那樣的想法,讓我天誅地滅。”

他不是看郭友長不順眼,也不是覺得郭友長提的條件不夠好,而是槿婳是第一個賞識他的人,也是第一個完完全全相信他的才能的人。

沒有槿婳,或許他一輩子都只是住在西坊角落裏的小小手藝人,不會像今天這樣揚眉吐氣,也沒有機會住到這麽大的宅子裏。

他要是因為有了些成就,就攀高枝,毀約離開美人妝,那他自己都會瞧不起自己。

小梅見他急了,笑道:“我知道,剛才不過是開個玩笑。”

小梅摸了摸垂在胸前的辮子,又羞澀道:“向大哥講誠信有骨氣,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小梅喜歡。”

“你說你……”向小湘心裏一動。

小梅紅着臉,抓着辮子走了。

“看來郭友長是打定了主意要和我們過不去。幸而向師傅的心是向着我們的,不然那可麻煩了。”

回到美人妝後,小梅第一時間向槿婳說了郭友長親自上門找向小湘的事。

槿婳聽後,着實出了一把冷汗。

這種時候,向小湘若帶着玉容膏的秘方離開美人妝,投身寶記,那美人妝很可能會面臨破産。

“對了,你剛才說,郭友長臨走前說他還會再找向師傅的?”槿婳道。

“是,他是這樣說,不過向大哥是不會答應他的,少奶奶,你應該相信向大哥。”小梅肯定地道。

槿婳看了看小梅,別有意味地笑了笑:“一口一個向大哥的,叫得這麽親熱。”

“少奶奶,你別取笑人家了。”小梅又臉紅了。

“傻丫頭,有些事是瞞不住的。”

“不……我和向……向師傅沒什麽的。”

“你緊張什麽,我又沒說你和他有什麽不好的。”槿婳握住小梅的手,推心置腹地說,“你在我身邊這麽長時間,我早拿你當妹妹了。你如今也大了,我這年來常尋思要給你找個好人家。”

小梅的臉一下子紅了:“小梅不嫁人,小梅一直伺候少奶奶。”

“就算你有這個心,我也不能讓你這麽做。其實,我也早瞧出向師傅他中意你。”

“少奶奶怎瞧出來的?”小梅脫口問道,話一出口,臉上又發起了臊。

槿婳笑道:“他那麽不愛說話的人,常找你說話,還動不動就往你這邊瞧,我又不是瞎子。只是……向師傅他年長了你許多,你不嫌他老嗎?”

“他不老,至少看起來也沒那麽老。”小梅低頭道。

看情況,小梅确實是很中意他。

槿婳歡喜地道:“你們一個有情一個有意,竟如此,我便給你們做這個大媒。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給你置辦嫁妝,讓你風風光光嫁給向師傅的。”

她撮合小梅嫁給向小湘,一是想成全他們,二是想借小梅籠絡向小湘。雖然向小湘今天是沒有答應郭友長,但郭友長若軟磨硬泡的,向小湘不一定就能堅持到底。

她不能讓郭友長得逞。

小梅聽到槿婳這麽說,又是歡喜又是害羞,低着頭道:“一切但憑少奶奶做主。”

十二月底,在槿婳的安排下,小梅便嫁給了向小湘。

槿婳照嫁女的規格給小梅準備了兩大箱子嫁妝,另送了“妝匣、悶戶櫥、子孫寶桶”等六大件。

出嫁那一日,鑼鼓喧天,大紅花轎,極是風光熱鬧。

小梅坐在花轎裏,覺得自己好似在做夢一般。

她不過是窮苦人家出身,先是被賣進穆家做丫鬟。穆家敗落後,又去了張家,這期間受了多少白眼打罵,哪敢想自己也會有這麽風光的一天。

向小湘騎着馬走在迎親隊伍前面,面對着衆人的起哄祝福,也覺如墜雲裏霧裏。

他本以為自己要打一輩子光棍,誰知在年近三十時,還能娶到個這麽年輕漂亮的媳婦。

新婚之夜,二人坐在紅通通的新房裏,看着對方,都只是傻笑。

向小湘有些不知所措地撓了撓頭道:“你餓不餓?”

小梅往桌上看去,那裏放着一碟甜棗。

向小湘便走過去,把甜棗端了過來。

“你吃不吃?”小梅拿起了一個甜棗遞給他。

“不……我看着你吃。”向小湘憨憨地笑道。

小梅吃了幾個甜棗,抿嘴笑道:“咱們能成親,你知道托的誰的福嗎?”

“知道,是棠掌櫃。”

“少奶奶對咱們這麽好,咱們以後可得好好報答人家。”

“那一定。”向小湘點頭道。

槿婳這麽擡舉她,雖然她不說,小梅也知道槿婳是看在向小湘的面子上,才願意這麽做的。

倘她嫁的不是向小湘,而是別人,槿婳再怎麽喜歡她這個丫鬟,也不可能出這麽大的手筆。

小梅是個聰明的人,也是個會感恩的人。槿婳對她仁至義盡,她自也不會讓槿婳失望。所以,成親的第一天,她就提醒向小湘不要忘記槿婳的恩德。

事實上,就算她不提醒,向小湘也不會忘記的——他現在住的宅子,宅子裏的東西,包括他的媳婦,都是從槿婳那來的,他就是想忘也忘不了。

寶記。

郭友長正坐在擺設華麗的屋裏,慢悠悠地喝着參茶。

一小夥計拿了一籃子喜糖走了進來。

郭友長把眼一睨道:“哪來的?”

那夥計道:“來人說是美人妝的棠老板特意送給您的。”

“美人妝。”郭友長挑起眉冷笑道:“那穆裏侯的兒媳是二嫁了嗎?送喜糖過來。”

“小的聽說,是棠老板把底下的一個丫鬟許給了向小湘……”

“哼。”

敢情棠槿婳是拿這籃喜糖向他示威!

夥計話音未落,郭友長便一掌拍在了桌面上。

那夥計見東家生氣,趕緊拎着籃子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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