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那日來鬧事的流氓姓陸,江湖人稱”陸爺“,居所不定,為了錢,坑蒙拐騙無一不做。”
“這縣衙的大牢他也是蹲過好幾回了,但因他犯的都不是什麽大罪,都是關了一陣就放,再犯事再關,再放。”
“這樣的流氓痞子,便是縣太爺見了也搖頭。”
槿婳從宋承先口裏知道了“陸爺”的事跡,想她就算把這流氓抓住了,以他的德行,必不肯拿出錢來賠償美人妝的損失。
更何況“小人無恥,重利輕死”,就算讓這厮進了大牢,關上一陣,再放出來,保不準他不會懷恨在心,再到美人妝來鬧事。
思來想去,只能自認倒黴,吃回啞巴虧。
槿婳有些煩躁地用手指點敲着桌面。
宋承先見她心緒低落,安慰道:“你如今有孕,得照顧着自己的情緒,免得我這小外甥出生後,随了親娘,整日裏都愁眉哭臉的。”
槿婳被他這麽一說,想起了她肚子裏的孩子,微微笑道:“那這事便算了,損失的那些錢,就當是我好心打發了叫花子。”
“你能想開點也好,但這事不能就這樣算了……”宋承先若有所思地看向槿婳,“你想想,姓陸的是什麽人?如果不是受了別人的指使?怎會給你下套?怎會大鬧美人妝?”
姓陸的是只認錢的人,但他那一日的所作所為,卻不像為了訛錢,倒像是故意要把美人妝的名聲搞臭。
他若真想訛錢,何必那樣來鬧,私下裏去要挾她,不是更容易達到目的?
槿婳經宋承先這麽一提點,想了好一會道:“你是說他是收了錢,受了別人的指使,才故意與我為難?”
“沒錯,”宋承先點了點頭道,“你仔細想想,你是不是得罪了什麽人?”
“得罪?我開門做生意,向來都是笑臉迎人,童叟無欺……”
不對,這事分明像是同行才做得出的……槿婳心裏一動,拍了下桌子道:“我知道了,是寶記的郭友長,郭友長與我公公有過節,自開店做生意以來,他明裏暗裏已給我添了好幾回堵,去年末,還想把向師傅從我這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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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也是他,他的那些手段我之前也是聽過的。”宋承先道。
“好個卑鄙無恥的奸人,那日若不是哥哥和子訓來得及時,我怕是命都要去掉半條。”槿婳心有餘悸地摸了下自己的肚子。
都怪她這個做娘的糊塗,連有了身孕都不知道,她若知道她有了身孕,定會離那流氓遠些,也不去扶什麽櫃子。幸虧這孩子命大,不然她現在必悔得腸子都青了。
“一味的忍讓不是辦法,反擊是必定要反擊的,只是你現在有了身孕,一切應以孩子為重,切不可動氣。”宋承先勸道。
腹中的孩子還要七個月才能瓜熟蒂落,七個月的時間她不是等不起,只是心裏這口氣着實咽不下。
宋承先道:“你放心吧!郭友長那邊我會叫人留意着,他若再敢與你與美人妝過不去,哥哥第一個不放過他。”
“謝謝哥哥。”槿婳感激地說道。
“如今我們已是一家人,客套話就別說了。”
槿婳本還想說些感謝的話,又覺再說未免太生分,便主動地給宋承先倒了一杯茶,緩緩道:“妹妹有一事還得勞煩哥哥。”
“什麽?”
“我如今有了身孕,諸事不便,想尋個能管事的掌櫃,替我打點美人妝上下,哥哥見多識廣,希望能替妹妹留意着。”
她開店以來,又做掌櫃又做賬房先生又做采購,時常是忙得腳不沾地,以前未懷孕倒也沒覺什麽,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就算她覺得自己還能頂得住,婆婆和相公也不願見她這般辛苦。
何況,以美人妝如今這樣的規模,不找人幫忙着打理,她只會越來越吃力,反不利于店鋪的長遠發展。
宋承先點了點頭:“這事我倒忽略了,好,我會留意的。”
宋承先和槿婳說完話,起身正要回去,穆子訓提了個食盒進來道:“先別急着回去,一塊吃餃子吧!”
“子訓此時不應該呆在家裏用功嗎?”宋承先笑道。
槿婳有了身孕後,穆子訓一心記挂着她和她肚子裏的孩子,每日裏只想守着她,讀書的事便擱到一邊了。
槿婳替穆子訓道:“是我嘴挑,讓相公去給我買招香樓的餃子。”
“我倒不是很愛吃餃子,你和妹夫慢慢吃吧!我先回知安堂看看。”宋承先說着走了。
明年就是三年一次的鄉試,這考舉人不比考秀才,不但試題更難,競争更大,中取率也更低。但考中了舉人,便相當于兩腳踏入了官府。舉人不僅可以領俸祿,還不用交地稅。
正所謂“十年寒窗無人問,一朝中舉天下知”。秀才和舉人的身份待遇可差得遠呢!
當初穆子訓考秀才時,槿婳就不太相信穆子訓能考中,這回的舉人,只覺更加懸了。偏他最近還常圍着她,把讀書的事都落下了。
槿婳邊吃着餃子,邊對穆子訓道:“相公,從明兒開始,你還是一門心思好好讀書罷!”
穆子訓聽出了她的話外之意,摟過了槿婳的肩膀,溫聲道:“婦人十月懷胎最是辛苦,娘子如今有了身孕,我若不能在身旁時時照顧,豈不枉為人夫,枉為人父?”
槿婳抿嘴笑道:“哪有你說的那麽嚴重,我這肚子還沒大起來,也不像別的婦人一般害喜,跟平時沒什麽兩樣。況且不還有小竹小菊在一旁伺候着嗎?你就甭擔心了。”
小竹剛好在屋子裏給一盆花着澆水,聽到這話趕緊道:“少爺,你放心,我和小菊會好好伺候少奶奶的。”
“聽到了嗎?明年秋就要考試了,現在二月份,這孩子九月份出生,難不成你還要這樣守着我到九月。”
“我不守着你,你難道就不會在心裏怨我?”穆子訓道。
女人家向來愛口是心非。他聽聞懷孕的女人情緒很不穩定,槿婳眼下勸他待在家裏好好讀書,沒準明兒就會抱怨他只顧着讀書不把她和孩子放在心上。
她之前可是連“書”的醋都要吃的。
“為妻向來有一說一,既開口讓你把心思多放在學習上,哪還有怪怨你的道理,”槿婳說着,眼珠子一轉,又戲谑道,“再說相公你素來與[商]字不合,你若整天都到這店裏來,我怕……”
怕他會把店裏的氣運帶衰。
這一句她沒有明說,穆子訓卻是閉着眼也能猜出來。
他舉起手輕刮了下槿婳的鼻梁道:“好……我聽娘子的。”
“這才是我的好相公。”槿婳滿意地笑道。
對于這次的鄉試,不僅槿婳抱的希望不大,穆子訓也不敢抱太大的希望。
極少秀才能一次中舉,他的院試成績又算不得拔尖。
他起初的想法是,明年的鄉試權當試水,考得中是祖上積德,考不中就當是積累經驗。他再準備幾年,下一輪的舉人考試中舉的機率自會更大。
但槿婳有了身孕後,他的想法改變了。
他和槿婳就要正式成為爹和娘了,他希望他能把中舉當成禮物送給槿婳和未來的孩子……
姓陸的來鬧過事後,美人妝的生意低迷了好一陣。槿婳覺得這實屬正常現象,并不怎麽擔心。
群衆都是善忘的,等過了段時日,大家嘴裏都不提這事了,這事的影響便也過去了。
她得提防的是郭友長再次對美人妝下手。只是她如今有了身孕,得顧着身子,許多本欲親力親為的事,此時也不得不放手。
作坊那邊,她基本都交給了向小湘。向小湘雖然木納,但在制作胭脂水粉這事上向來一絲不茍。有他在,工人們不敢偷懶懈怠,産品也有質的保障。
至于店鋪這邊,她也想找人幫忙打理,卻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選。
宋承先受了她的囑托,一直替她留意着這事,可到了四月,這事還一點眉目都沒有。
槿婳有些着急,在穆子訓面前提了好幾回。
穆子訓想起了以前穆家商行裏有個叫趙秀山的掌櫃為人十分可靠。穆裏侯生前也常在衆人面前誇他,便跟槿婳推薦了趙秀山。
槿婳也知道趙秀山這號人,穆裏侯在時,趙秀山可謂是穆裏侯的左膀右臂,他若能出馬幫忙打點美人妝,那是再好不過的。
只是,趙秀山肯嗎?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為夫親自去請,趙掌櫃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沒準一口就答應了。”穆子訓道。
“昔日,昔日你可是差點把人家趙掌櫃氣得快吐血。”
槿婳在心裏默默道,覺得穆子訓把這事想得太簡單了。
可眼下美人妝需要像趙秀山這樣的人才。穆子訓竟有心要去請趙秀山,槿婳再怎麽覺得沒希望也得放手讓他試試。
趙秀山今年四十有七,曾是穆家乃至全城最大的布莊的掌櫃。
那一年,穆子訓把布莊抵給姓李的商人後。
趙秀山一見東家都不姓穆了,氣得差點暈厥,直接甩手不幹了。
他做掌櫃那些年,穆裏侯給他置了豪宅田地,他也掙了不少家資。離開布莊後,他沒再出去找差事做,日子過得倒也不錯。
這些年,陸陸續續有人慕名前來請他出山,趙秀山都拒絕了。
他最大的兒子已成家,已能獨當一面。去歲又給他生了個孫子,他每日只管含饴弄孫。
這一日,趙秀山正在家裏拿了個撥浪鼓逗孫子玩。
門子進來說:穆子訓前來拜訪。
趙秀山聽到“穆子訓”這三個字,一把無名火登時從心頭冒了出來。
他當年跟随穆裏侯辛辛苦苦掙下了偌大的産業!布莊不僅是穆裏侯的心血,也是他大半生的心血。
穆子訓這小子說抵就抵掉了,如果不是看在他老子的面子上,他非得剝了穆子訓的皮不可。
如今,他還敢上門來。
“告訴他,我不在家。”趙秀山冷哼道。
門子見主人家老大不高興,悻悻地退下,按着主人家的吩咐回了穆子訓。
穆子訓料到這首次拜訪是要吃閉門羹的,也不惱,道了聲“改日再來”,把拜禮塞到門子手裏便要走。
門子怕被趙秀山罵,攔住穆子訓,把東西塞回他手裏道:“公子拿回去吧!沒有主人家的首肯,小的不敢私下收禮。”
穆子訓也不勉強他,拿着拜禮走了。
幾日後,穆子訓再次登門拜訪,趙秀山依舊不見,穆子訓又撲了個空。
穆子訓走後,趙秀山心裏卻開始納悶:穆子訓為何要來見他?
他當年負氣離開布莊後,好長一段時間也是注意着穆家和穆子訓的舉動的。
但得知穆子訓在他離開不到一年後,就把穆家搞得傾家蕩産了,他氣得撓心,在家裏連罵了穆子訓三天三夜後,便不再打聽有關穆家的任何事。
他不僅不許任何人在他面前提起“穆子訓”三個字,就連家裏人提起“木頭”,“木柴”,他有時也會忍不住皺眉。
穆子訓連連上門?難不成是借錢來了!
當時穆家那麽落魄,穆子訓都沒臉上門來借錢,難不成過了這麽些年,他倒有臉了。
“你說,他是走路來的?還是坐車來的?”趙秀山問門子。
“坐車,一輛大馬車。”門子道。
“那他穿着什麽衣服,做什麽打扮?”
“穿了件頂好的羅布袍,瞧着是新做的,整個人看起來很精神,腰間還挂了個和田玉佩,不像落魄的樣子。”門子一五一十道。
趙秀山聽着門子的描述,更加納悶了:穆家不是敗落了嗎?穆子訓還穿戴得那麽講究?竟不是來借錢的,那又是來做什麽的?
想了良久,他心裏也沒個譜,便讓他長子到外邊留意打聽穆家現今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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