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穆子訓到了省會後,給槿婳來了兩回信,第一回 是報平安,第二回則是給她和辰生還有婆婆捎了些小禮物。

虧得他有心,惦記着她愛吃甜的,給她捎了包棗泥核桃糕。

糕點用精致的紅紙包着,雖在路上耽擱了幾日,但吃起來除了略微硬些,依舊非常香甜可口。

槿婳吃着糕點,想着穆子訓九月份才回來。到時天氣一定涼了,他出門時沒有帶秋衣,在這事上一貫又粗枝大葉,阿福不一定能注意到,便打算找人捎幾件秋衣給穆子訓。

家裏找出了兩件,都是半舊不新的,她不太滿意,便親自去了趟尚衣居。

尚衣居是城裏頂好的成衣店。所制的衣服料子講究工藝齊整,六月中旬,便已上架了好一批今年最新款的秋裝。

槿婳依着穆子訓的身材買了兩件十分合乎心意的。

離了尚衣居後,她坐上轎子打算回家。

途徑一條寬闊的巷子時,忽聽那巷子中傳來了好一陣喧嘩。

槿婳鬼使神差般地想起了郭友長的家就在這附近。不由得掀起了簾子,往那熱鬧處望去。

郭家宅前,一個濃眉薄唇的年輕人被幾個家仆打扮的人轟了出來。

那年輕人倒執着,雖臉上挂了彩,仍大聲叫嚷“我要見郭東家,我是被冤枉的,我是被冤枉的……”

圍觀的人倒有,但也只是圍觀。

槿婳聽到那人不停地喊着自己冤枉,又說要見郭友長,忽對這事來了興趣。

她招手示意小竹靠近,低聲說道:“小竹,你先別回去,留在這好好打聽打聽那人是誰?和郭大商人又有什麽過節?”

“好的,少奶奶你放心。”小竹點了一頭,停下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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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到了午飯時分,小竹回來了,告訴槿婳道:

那年輕人叫蘇運和,原是寶記的一名夥計。

年初,寶記的賬房先生身子抱恙,這蘇運和跟在賬房先生身邊學了幾年,頗有些本事。郭友長一時間找不到別人來管理賬目,又兼賬房先生力薦,郭友長也有心培養新人,便讓蘇運和暫接了賬房先生的活。

那幾個月蘇運和倒争氣,把賬目管理得井井有條,無法讓人捏出一絲錯來,郭友長還誇了他好幾回。可半個月前,郭友長卻變了臉色,不僅把蘇運和趕出了寶記,還差點把他送進了縣衙大獄。

槿婳聽到這,好奇心剎那間也被點燃了,瞪大了眼睛道:“知道了什麽快說,別賣關子。”

“這事說來也實是說不清,”小竹努了努嘴道,“有說是因為蘇運和借着職務的方便私吞了一些公款,有說是蘇運和偷了東西的,也有人說是因為蘇運和升遷後太過自以為是,惹得寶記一些老人十分不滿,郭大商人為了安撫衆人,就找了個借口把蘇運和趕走了……”

這每一項理由聽着都有些道理但又經不住推敲,槿婳想了想道:“确實有幾分意思,今日見那蘇運和在郭家門前叫喚,委實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蘇運和父母已亡,在郭家當了好多年的夥計,眼瞅着可以升遷了,出人頭地了,卻被趕了出來,就算不委屈,心裏的氣也咽不下,”小竹道,“我聽人說這不是他第一回 到郭家去鬧了。”

槿婳聽完小竹的話,摸了摸下巴,一時間若有所思。

“少奶奶。”小竹輕聲地喚了她一下。

“小竹,你替我繼續留意着蘇運和。”槿婳回過神來,另有打算地道。

“少奶奶覺得蘇運和是被冤枉的?”

槿婳微微地搖了搖頭道:“這個說不準,不過你剛才說了這蘇運和在寶記待了許多年,那他一定對寶記上下都很熟悉。如今郭大商人又和他撕破了臉,敵人的敵人便是我們的朋友,說不定哪一天這個蘇運和能助我一臂之力。”

“少奶奶說的極有道理,小竹會用心留意着的。”

小竹比小梅小一歲,小梅嫁給向小湘後,槿婳身邊的丫鬟裏也就屬她最得力了。

把事情交給她去做,槿婳很放心。

穆子訓和齊盛張學謹到了省會後,在省會裏找了一間客棧落腳,那客棧裏住的幾乎都是要應考的學子。同為學子又互為對手,明裏暗裏較勁的事是時常有着的。

其中又有幾個心性不堅定的,到了這繁華之地,每日外出游玩,早把要應考的事給忘了。

穆子訓剛到的那幾日,對一切都還陌生,陪着齊盛去了些地方,結交了一些人,後漸覺得索然無味,又不願為了交際之事耽誤了學習的時間,索性每日只待在屋裏和張學謹勤學苦讀。

齊盛卻不以為然,說是以後入仕當官,總得跟人打交道的,很多時候人脈可比能力重要。

他覺得穆子訓和張學謹迂腐,不懂變通,只會死讀書,自不願與他們同道,每日帶着書僮外出,有時直到深夜都還沒回來。

穆子訓和張學謹見他如此本末倒置,看在同窗的份上,輪流去勸他。

齊盛以前在家裏時,被他那舉人父親拘束得太緊,如今好不容易出了趟遠門落個自在,如何肯聽穆子訓和張學謹的念念叨叨。

不過是左耳進,右耳出,嘴裏應着“是是是”,在客棧裏待不了兩日又出去外邊玩樂了。

他們兩個本是好意,見他如此也無能無力,只能盼着他盡早收心回頭。

轉眼間,鄉試的時間就剩二十來日了,客棧裏每日天還未大亮,便有琅琅的讀書聲傳出。

穆子訓見衆人如此勤奮刻苦,更加不敢懈怠,每日除了吃喝拉撒,其餘的時間都拿來讀書了。

這一日,他正坐在房間裏埋頭寫文章,門被人“砰砰”地拍響了。

阿福打開了門,見是許久不見的齊盛和他的書僮,驚訝道:“齊公子怎麽來了?”

齊盛沒有回答,徑直走了進來,向穆子訓行了一禮道:“子訓兄。”

“齊賢弟請坐。”穆子訓起身回了一禮。

這段時間他顧着讀書,倒沒怎麽去注意齊盛,不過在他的印象中,是有好一段時間沒見到齊盛了。

“子訓兄如此勤勉,此番一定能夠高中。”齊盛喝了一盞茶後,笑道。

“不過盡人事聽天命罷了,”穆子訓語重心長道,“考期臨近,賢弟也應以學業為重才是。”

“嗯”齊盛讪讪一笑,清咳了兩聲道,“子訓兄的話,愚弟一定會記在心裏。只是,愚弟現有一事相求。”

“什麽?”穆子訓問。

齊盛讪讪地笑了笑:“我最近手頭有點緊,子訓兄可否借我些銀兩?”

“賢弟,不是我說你,你出門時,令尊可是給了你三百兩銀子……”穆子訓道。

幾個人中,齊盛的出身和家境是最好的,這次前來省會參加鄉試,穆子訓帶了一百二十兩銀子,除去車馬費,住宿費夥食費和一些雜費,他現在兜裏還有五十多兩,學謹就更省了。

如今鄉試還未過,齊盛就把三百兩銀花光了,淪落到要跟人借錢的地步,穆子訓真是恨鐵不成鋼。

“誰知道這錢這麽不經花。”齊盛嘟囔道。

“不是這些錢不經花,而是你這些日子太揮霍無度了……”穆子訓正要跟他說理,見齊盛一臉不耐煩,只得改口道:“要多少?”

這是齊盛第一次開口和他借錢,不借總覺過意不去。

齊盛攤開手道:“五十兩。”

“沒有。”穆子訓搖了搖頭。

“那四十兩?”

“沒有。”

“二十五兩?”

“嗯,”穆子訓點了點頭,對阿福道,“去取二十五兩銀子給齊公子。”

“子訓兄真是爽快人,我給你寫張借條,等回了家,我立馬派人把錢拿來還你。”齊盛說着,自顧自地走到了書桌旁,拿起紙筆就要寫借條。

“借條就不必寫了,只是賢弟,為兄這也只剩二十兩銀子了,你要是再把錢花光了,來找我借,我可真借不出來了。”穆子訓道。

“好咧。”齊盛連連點頭。

穆子訓不知道齊盛到底有沒有聽進去。

他在齊盛的身上看到了他自個年少時的模樣。

那時,他也是花錢如流水,在吃喝玩樂上毫無節制,總以為穆家家大業大,凡事都有他爹頂着,他無須操任何的心,自可任性而為。

卻不知“坐吃”總有“山空”的一天,而他爹也不可能替他擋一輩子風雨。

或許齊盛,也得像他一樣,親身經歷過一些事後,才能徹底醒悟過來……

阿福把錢交給了齊盛。

齊盛收了銀兩向穆子訓又道了兩聲謝後,帶着書僮走了。

阿福低聲地對穆子訓道:“少爺,你借他二十五兩,咱們剩的可不多了。”

“再過一個月就可以回家了,我們省着用,不礙事的。”

說起家,穆子訓又想起了槿婳,辰生和姚氏,嘴角都不由得揚了起來。

“是,少爺。”阿福有氣無力地應着,一臉郁悶。

他只盼着這個齊盛齊少爺別再來找他的主子了,以他現在的情況,不僅對他家主子毫無幫助,還會拖累他家主子。

過了片刻,門又被人“砰砰砰”地拍響了。

阿福以為齊盛嫌錢少,又要來借錢,心裏暗暗叫苦不疊。

“快去開門。”穆子訓見阿福愣在那不動,提醒道。

阿福只得慢慢地往門那邊挪着腳步。

開了門,發現不是齊盛而是從家鄉那邊過來的老大叔,阿福猜到是槿婳又托人送東西來了,立即揚起臉笑道:“少爺,少奶奶托人捎東西來了。”

穆子訓心裏一喜,趕緊起身去招待托送東西的人。

等那人走後,他才打開了包裹,裏面有槿婳的親筆回信,兩件秋衣,還有五十兩銀子。

“太好了,少爺剛把錢借出去,少奶奶就送了錢過來,”阿福樂道,“不是阿福多事,出門前少奶奶千叮咛萬囑咐要阿福好好照顧少爺。別的不說,少爺每天這麽辛苦的讀書,總得吃些好的吧!要是就剩那二十幾兩,撐上一個多月,回去後少奶奶見少爺餓瘦了,定會怪阿福沒有好好照顧少爺。”

“好了,把這衣服和銀兩先收起來。”穆子訓笑着,小心地拆開了槿婳寫的信,迫不及待地讀了起來。

槿婳讀的書不多,字寫得也不大工整。但穆子訓感覺得到她寫得很認真,許是之前還打過草稿的。

槿婳在信裏說家裏一切都好,辰生已經會翻身會爬,還能自己扶着床屏站起來。生意上的事很順利,有趙掌櫃幾人幫忙,她省了不少心。

她要他注意着身子,專心考試……

寫完這些後,這頁紙幾乎也滿了。

槿婳還是覺得不夠,在信的末尾有些歪曲地擠上了幾個字:為妻很想你。

就是這簡簡單單的五個字,看得穆子訓心都快化了,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即飛到槿婳身邊。

他把信捧在心口,低首念道:娘子,我也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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