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及笄禮
劉知府家今日可謂門庭若市。
劉淑英是劉知府的嫡幼女,破受寵愛。端看她今日及笄禮來賓就知道了。皖南侯府的世子夫人都來了,而且定國候夫人也攜兒子江信之來。這幾位可都是皇親國戚,重量級人物。
劉知府作為皖南兩省的父母官,不過為四品大員,不足以讓這些侯夫人來,但是他劉家的女人厲害——當今皇帝最寵愛的劉妃則是劉知府的親姐姐。劉淑英作為劉妃外甥女,聽說劉妃還要請旨意給她封個縣主呢。不過被謝皇後以于理不合駁回,皇帝為了讨劉妃歡喜給她封了個鄉君。這在皖南可是獨一份,把皖南雙姝的名頭全給遮過去了。
現如今稱劉淑英為皖南第一人也不為過。唐月茹見到劉府繁華景象又見到衆人對劉淑英的吹捧,心裏既高興又羨慕,還微微泛着酸意。不過很快就在劉淑英面前掩飾住了,她在手帕交劉淑英面前一向是大方得體溫柔體貼的,幫着她招呼同伴,給她收着禮物。
她們這群閨女們自有交際圈,外面貴婦人也是自成一派,前來祝賀的男賓們則在外院擺酒。劉淑英提議去游船,說府裏的荷花開得豔,可以采蓮摘蓮蓬。
小姐們紛紛響應,心裏有明白的臉上就起了狹促的笑容,相互使眼色,揮着手帕,“坐船游湖可是能看到外院,聽說今天謝景溫和謝舒石都來了。”
劉淑英笑容明媚張揚,她旁邊一個穿紅色襦裙的小姑娘俏生生眨眨眼,“非也,我們可不是為着他們,而是為着江世子。”
“他也來了?!”有人驚呼,“劉小姐你面子都大,是不是專程為你來的?”
唐欣茹盯着劉淑英,見劉淑英面色閃過一絲得意,她捂着嘴笑起來,“難道傳言是真的?”她對面的唐月茹則拉着劉淑英的手,“什麽傳言,我們淑英可什麽都沒說,對不對,你們還去不去游船了?”
衆人眼神交彙,什麽傳言,不就是定國候府有意和劉家聯姻,江信之會娶劉淑英呗。這樣遮遮掩掩作何,江信之要人才有人才要家世有家世,相貌又是英俊不凡,而且前途無量,嫁給他那是定好的姻緣。但一般人的門第可夠不上定國候府,她們這群女孩中也只有皖南候和劉家的門第能與之相談。哦,或者崔家也行,但是崔娘子已經有了婚約,更不可能與劉淑英相争了。
劉淑英有着一副端莊明媚的容貌,舉手投足間張揚自信,她語氣是一慣的優越,“走了,游船,今日誰采蓮多,我便送她金絲小絨球,這可是我爹專門從京城買來給我的。”
她率先走在後面,貴女們跟随着,一溜上了游船。而唐欣茹在最後,她看着今日跟在劉淑英面前殷勤備至的唐月茹,心底一陣不屑。覺得唐月茹不愧是農家生的,就算在唐府養了這麽多年,骨子裏仍舊是趨炎附勢毫無風骨的軟骨頭。一個劉淑英就引得她這樣低聲下氣,不就是有個好姑姑有個好爹嗎?壓着她們一頭,真正的天之嬌女張錦繡今日可沒來呢。
就江信之,也是劉淑英能夠肖想的?
不管她如何想,女孩們的游船采蓮活動依舊展開了,且很快就順着湖泊來到了外院。一群英俊少年們在亭子裏聊天暢談下棋投壺,少女們羞答答的在游船上探出頭,偶爾有膽大的還往岸上扔蓮蓬。歡聲笑語佳人笑,惹得船外涼亭少年們感嘆春光好江南樂。
唐月茹一眼瞧見了人群中最顯赫惹眼的少年。離得遠卻能見他清隽挺拔,朗然照人,風姿如驕陽耀空,又似玉山豐神冰澌溶洩。
劉淑英一向張揚的眉眼如今也羞答答的了,“那就是江信之。我娘說……”她剩下的話埋進了羞紅的面色裏。
一時間游船上的少女們都看呆了,她們都聽說過江信之的美名,傳聞他少有姿容,風神秀異;但沒有幾人真正見過他。他雖是定國候府的世子,但一直在京城住着,前年侯府老夫人去世,他随母守孝而歸回了皖南。如今才真正見到他,哪知道傳言卻是真的,如此風采卓然,堪堪天人之姿。
江信之無視了船上衆多少女的目光。
他淡然地下着棋,目光專注地注視着棋盤,側臉如玉,翩翩君子卻郎心似鐵,惹得與他對坐的謝舒石調侃他:“江世子這份風采猶如潘郎在世,要是江兄你身子弱些,恐怕要上演看殺衛玠了。”
江信之皺眉,他淡淡道:“謝兄笑言,該你了。”說罷他落下一枚黑子,與前面形成合圍之勢,将白子斬殺其中。
謝舒石仔細看棋盤,約有幾息默然,最後爽朗認輸,“是我棋藝不精。”
江信之起身,“諸位自便,我去見見劉大人。”他離開後,謝景溫坐在了他的位子上,複盤棋局,執了一枚黑子放在了棋盤的右側,對謝舒石道:“你有何看法?”
謝舒石眉宇間掠過一絲精光,“鋒芒畢露,傲氣十足。”也不知道是在說棋風還是在說人。轉而他也不明說,而是弄亂了棋局,重新與謝景溫對弈起來。
游船已經到了荷花池邊,但真正采蓮的沒幾個人,都在悄聲讨論着亭院中的幾個人,其中江信之和謝景溫及謝舒石的名字最常見。其中唐欣茹受到的刺激最大,她幾乎對那江信之一見鐘情。所以她又聽到劉淑英用那種略帶炫耀的語氣說起定國候夫人流露出結親的意思的時候,她心底夢然閃過一絲濃重的惡意。
接下來的時間她一直沒有說話,懶懶的做船頭坐着,剝着蓮蓬,游船又折返回去,而這個時候晚宴幾乎要開始了,亭中少年們三三兩兩已經離開。在往岸上看的說話已經沒有那江信之了,幾乎所有女孩面上都有了悵然之色。三三兩兩下船便去了正廳,準備開席。
劉淑英的船是最後靠岸的。
唐欣茹走到唐月茹身邊,見她也有些神思不屬,神色一動,問她:“妹妹在想什麽?”
唐月茹道:“我想,這裏這麽熱鬧,而盈兒卻沒來,怪可惜的。”她手裏拿着兩朵荷花,鮮嫩飽滿,“我回去把這荷花送與她。”
“難為你想着她。”正說着劉淑英已經跳下了船,正在往正廳走去。而這個時候廊下長廊中緩緩走來幾人,為首的正是江信之。
少女們歡喜的推嚷着,然而誰也沒有向前。劉淑英拾起裙擺,要邁步過去打招呼。就在這個時候只聽到撲通一聲,尖叫聲響起。
“有人落水了!”
“是唐小姐,月茹落水了,快來人!”
“月茹!”唐欣茹急忙叫着,聲音帶着哭腔,“快來救救我妹妹,她不會游水!”但船娘們剛才被劉淑英嫌煩支走了。
湖裏的唐月茹還在掙紮着……
唐欣茹的眼神落在了江信之身上,充滿着擔心和楚楚可憐。
……
唐府的季盈吃飽喝足,又練了一下午的字後,剛在小花園裏轉悠一圈,就看到有丫鬟帶着幾位大夫匆匆來了穿過前院來了後院。
竹青打聽道:“聽說是三小姐落水了,現在還昏迷不醒。剛被送回來,二小姐哭的不能自己,說自己沒照顧好妹妹,也昏倒了。”
哈哈。
季盈來了興趣。果然事情還是發生了,不過落水對象換成了唐月茹。她去了唐月茹院裏,姐姐落水生死不明,她怎麽也要表示關心一下的。
結果剛到院裏,就聽到唐夫人哭聲,季盈心裏一震,不會吧,唐月茹挂了?
她急忙進去,才看到唐月茹還沒醒,面色慘白,眼睛緊閉着,呼吸都微弱了。唐夫人摟着她心肝心肝的哭着,周圍人都在勸着說小姐已經好了,夫人放寬心。
唐夫人抱着唐月茹,弄得大夫都沒處下手,好在那崔嬷嬷很快将唐夫人勸住,季盈也接手把唐夫人勸走了。
唐月茹才被灌了藥躺下。大夫說如果沒發燒就無事,如果夜裏發了高燒就有危險,他又寫下藥方派人去抓藥,自己也随時觀察着。
接着唐欣茹就過來了,一過來就請罪,“都是我的錯,我不小心踏錯步,碰了妹妹才連累她落水。我求那江信之将妹妹救上來。幸虧那人不多,我急忙将袍子給妹妹裹上,帶着妹妹去了後院,劉夫人幫着妹妹遮掩,外間無人知道這事,沒損妹妹清白。”
嗷豁。
這一席話也只能騙騙唐夫人了。
唐欣茹道:“我甘願受罰,從今天起我會照顧妹妹直到她身體好為止。但還請母親派人送禮酬謝那江世子,也順便說明當時是情急之際,請他保密。”
“這是自然。”唐夫人拉起女兒,“難為你想得多。這意外也是你不想的,你妹妹醒來定不會怪你。你一番姐妹情深,我也不攔你,去照顧你妹妹吧。”
唐夫人哭了一場有些氣喘,季盈在她身邊坐下,作勢給她打着扇子,“娘,你也累了,去休息,姐姐這裏我看着,一有事我就去告訴你。”
唐夫人把崔嬷嬷留下了,張嬷嬷也留下照顧唐月茹。季盈也沒走,在外間看着丫鬟們熬藥。唐欣茹則在內間照顧唐月茹,那表現是極好的,耐心十足,任誰見了都說她是一個好姐姐。
季盈心裏發冷,這個好姐姐心狠啊。雖然現在天氣溫暖,但她為了能夠和江信之扯上關系就毫不猶豫地推自己姐妹下水,這份狠勁和決斷很可怕啊。等接下來她還會借着江信之這個救命之恩一來一往,踩着唐月茹給自己鋪墊。畢竟之前她就是這樣踩着原主的,原主最後被她教唆的成了殺人犯,她卻清清白白如白蓮花幹幹淨淨無污點,高高興興地上了江信之的花轎。
季盈問自己,她是沒膽子推人下水的。這裏的小姐們普遍不會游泳,而且這裏一場風寒感冒都有可能要了人命,萬一沒救上來那就是殺人。她決心等唐月茹醒來就旁敲側擊告訴她真相,千萬別弄錯了宅鬥對象,把自己當做敵人,而被真正的敵人當槍/使。
到了夜裏唐月茹發起了高燒,唐家內院再次兵荒馬亂,等唐月茹燒退後已經天亮了,三個大夫仍舊沒有回去,爐子上一直熬着藥,防止她繁複發燒。
第二天劉淑英就上門來探望唐月茹,唐欣茹一臉愧色地接待了她,“淑英,妹妹她還沒醒。”她眼底的擔憂不是裝得,而是真的擔心了,她沒想到輕輕一推卻險些要了唐月茹的命,她有些害怕了。
劉淑英見到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唐月茹,心中因為她被江信之救上來的郁氣一下子就消失了,提上來的是對她的擔心,她道:“我回去就托我娘去定國候府中接張太醫來,他是跟着侯夫人來的,醫術定然比這些大夫高明。”說罷也不多待,直接回府尋人接太醫去了。
唐欣茹聽她話中提到定國候府那語氣,似乎很熟稔的模樣,仿佛她已經嫁入定國候府能夠當家做主那樣自得,心裏又開始不平起來,但又想着唐月茹的病,到底是沒有推辭。
不過還未等到劉淑英請到張太醫過來,唐月茹就醒了過來。
她醒來目光直愣愣地盯着唐欣茹和季盈看,那目光說不出的陌生和戒備。唐欣茹以為她發現自己是故意的了,竟然被那目光吓得後退了兩步,季盈一個激靈,問道:“三姐,你怎麽了?我臉上可是有什麽?”
就連唐夫人也覺察道不對勁了,摟着她哭了起來,唐月茹這才恢複了原本的神情,虛弱地說道:“我沒事了,讓娘和姐妹們擔心了。”
她醒來一會兒又睡了過去,大夫說沒事了,只要按時吃藥好好休養即可。
不過季盈覺得事情有了變化了,因為在唐月茹昏睡前,她再次用那種戒備的憎恨的目光盯着季盈,那樣子恨不得那季盈當場焚燒。
她确信,她沒有看錯。
不,不會吧?難道這人已經變了殼子或者說重生了?
季盈扶着額頭,她都能穿書,書中人物能重生又不是沒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