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蹴鞠
于夫人瞥見小兒子垂頭喪氣模樣,又聽夫子說明了情況,當即表示會教訓好于韓琦,然後把眼神轉移到了季盈身上。
她敲了敲于韓琦的頭,拽着他給季盈道歉。“唐姑娘,我家這臭小子不懂事,你這受了委屈,我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于韓琦擡頭瞪季盈,“娘,是她先拽……”
季盈的心提上來,“是我……”
他們兩個人的話都沒說出口,而是于達出聲了,“于韓琦,夠了!”
于達這個小小的少年一馬當先地站了出來,大聲道:“姨母,是我讓于韓琦做的,我看這人不順眼。”
“不是的,于夫人,是我先捉弄了……”季盈聽聞于夫人出身将門,恐怕是個嚴母,這兩人回去後定會受到責罰,且于達明顯不願意把自己之前的事情供出來。這人講義氣,季盈也不是那種讓人背黑鍋的人,于是想出聲把事情講清楚,一筆勾銷算了。
結果她剛想說明情況就被于達厲聲打斷了——
“季盈,你閉嘴!”于達一雙眸子怒氣翻滾,直直地盯着季盈,眸底湧上了一層陰霾,黑沉沉的帶着難言的震懾,季盈一時間啞聲。
于夫人目光掃向于達,眉宇間閃過一絲愁緒,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季盈。
她轉而對夫子道:“吳先生,我先帶這兩個臭小子回去,之後再向您請罪。”
吳夫子同意了。
于夫人又拉着季盈的手,“唐姑娘,你今日受委屈了。我出來的匆忙沒帶什麽物件,我這只镯子你先收着,改日我定帶這兩個臭小子上門去拜訪令堂。再好好補償你。”她退下镯子就往季盈手腕上戴。
季盈哪敢要,急忙推辭。誰知道于夫人手勁兒大,捏住她的手讓她疼得龇牙咧嘴,還不敢露出來,那镯子死死地套進她手腕了。
接着于夫人便帶着于韓琦走了。于達臨走前回頭對她一颔首,眼神充滿了威脅,冰寒至極。
季盈:???
這于達什麽意思?
季盈在回府的馬車上還在想于達那眼神的含義,難道是讓她別亂說話,緘默下來?
她下午還要去簪花會見證唐月茹頒獎儀式呢,而且下午才是重頭戲。因為簪花會最後一天是大評比,所以不拘男女均可入場。那些相看的夫人們會帶着自家兒郎來,看對眼的小兒女們則有交談的機會。
長輩們心照不宣的留給他們見面交流,俗稱相親大會。唐業成早就被唐夫人帶着去了。如今正百無聊賴的和一位端莊穩重的同知家的趙姑娘面面相觑地尴聊。
趙姑娘說今天的花開得真好,千姿百态淡妝濃抹總相宜,他說昨晚的酒宴舞娘跳的真好,酣暢淋漓千歌百舞不可數;趙姑娘說唐家家教完美,令妹才情灼灼,公子定然也是學識淵博;唐業成說他前個在雀樓鬥蛐蛐贏了李家公子,炫耀他養的蛐蛐是常勝将軍;這說得趙姑娘是笑容越來越淡,臉色越來越難看,偏偏唐業成越說越興奮,吃喝玩樂樣樣都顯擺出來……最後換的趙姑娘起身強笑着說累了,要去喝杯茶休息休息。
趙姑娘走後,唐業成撇撇嘴,給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品嘗;然則又等了一刻鐘仍不見趙姑娘回來他也不以為意,起身出了涼亭,一進花長廊,便見自家便宜五妹季盈快步走來。
他哎呦一聲,快步迎上去,“我的好妹妹,你才來,母親等你許久了。”他對季盈眨眨眼,“母親在洪元閣等你。你不識路,我帶你去。”
季盈對這個便宜哥哥沒什麽惡感,只是奇怪今天他怎麽這麽興奮,還主動幫忙帶路,她跟在唐業成後面,“大哥,三姐得魁首了嗎?”
唐業成大大咧咧道:“得了啊。還得了一盆十二瓣皇冠型煙絨紫貴牡丹,這可是價值千金的極品。”
季盈不太懂,但看唐業成這麽推崇,應該是了不起的獎品。唐業成又着重介紹了這盆牡丹,說是從皖南都督府拿出來的,本來是要上供給宮內貴人的,但牡丹嬌貴,有皖南到京師路途遙遠不易運輸便借花獻佛給了皖南都督巡按王大人的母親王老夫人,王老夫人聽聞簪花會便交給定國候夫人将這盆花作為獎賞給魁首。
季盈點頭應和着唐業成,唐業成掃她一眼,見她滿眼崇拜的看着自己,心神一震,越發賣弄起來。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洪元閣。三三兩兩的少女們四處分散淺聲交談着,還有一些少年郎們混在其中,玩投壺對弈游戲。
夫人們圍在一處品茶插花閑話着,季盈進來就見到唐夫人跟那定國候夫人在說話,而她旁邊的正是唐欣茹和唐月茹。
唐月茹見季盈過來,眼神像淬了刀片一樣向她射/去,然而季盈視若無睹地忽視她來到唐夫人面前,撒嬌道:“娘,我沒來晚呀,你瞧三姐姐就瞪我,吓到我了。”她依偎着唐夫人,唐欣茹見狀給她讓了半個位置,“妹妹來,挨着我坐。”
唐夫人對定國候夫人笑道:“你瞧瞧,夫人剛才還誇我女兒乖巧懂事,說是羨慕我,這不來了個讨債的。”話是這樣說,唐夫人卻拉着季盈讓她坐在了自己邊上。
唐月茹心底一哽,她本來是挨着唐夫人的,右邊是侯夫人,這樣一來她只好把那小布凳子往後移了半步,給季盈騰出了位置。
定國候夫人錢氏仔細看着季盈,見她,五官雖然端正,但膚色偏黃粗糙,一看就是沒有經過富貴人家嬌養過的,反而像是在街上随處可見的民女那樣幹癟久野性。唯于一雙眼睛格外靈巧生動,透着聰慧和靈氣——
她聽聞唐布政使家新認了個幹女兒,恐怕就是這個五小姐了。定國候夫人對她不以為意,只是随意命身後的嬷嬷拿出一枚鮮黃色點翠玉佩給她做了見面禮,便不再關注她。而是接着剛才的話題說此次簪花會說對唐月茹很喜歡,和自己有緣,自家有一個小女兒調皮好動,想請唐月茹入府住一陣子也給女兒才氣熏陶熏陶。
“我家那皮猴,夫子都氣走了兩個。我這次來見貴府三小姐蕙心纨質,才如詠絮,想邀請她和淑英一同入府,和我那女兒作伴,只盼望她能學得三小姐一星半點的才氣,我也算入了心。夫人請放心,我這次還邀請了那禦史家的柳姑娘姐妹。我家老夫人你也曉得,如今年紀大了就喜歡花一般的姑娘,想來這幾位姑娘一進侯府,老夫人定然歡喜,帶着她們應酬”
唐欣茹聽到這話,瞳孔微微緊縮,悄悄盯着唐月茹,發覺她唇角染上了笑意,在心底冷笑起來,這定是唐月茹使得詭計。
在一開始來的時候她就見到唐月茹和那劉淑英嘀嘀咕咕的。指不定這就是她弄出來的,想進侯府近水樓臺先得月?
唐夫人沒有不願意的,只是唐欣茹突然起身說要給唐夫人去拿帕子,唐夫人頓了下,對定國候夫人道:“月茹能受到夫人您的賞識,是她的福分。只是”她拉住了唐欣茹,笑着道:“我這兩個女兒從小一起長大,沒有分開過片刻,月茹去了您府上……”
定國候夫人問弦歌知雅意,笑着說:“我哪能讓這對姐妹花分開,二小姐當然要一起來,人多也熱鬧。”侯夫人對唐欣茹笑,“二小姐人美心善懂事,我真是羨慕你有這麽好的女兒。還有五小姐也是可人兒。”但她可沒提讓季盈跟着一起去。
唐夫人也明白定國候夫人話裏的意思,也沒打算讓季盈去。這孩子剛回來規矩學得雖然好,但去侯府仍舊是冒失,萬一做了不妥的事,對唐府名聲也不好。
唐欣茹羞澀地向侯夫人道謝,同時瞥到唐月茹一閃而逝的不愉之色,她心底越發愉快。這人簪花會大出風頭,惹得許多夫人都來打聽她的婚事。偏偏她能裝得很,明明心底對江信之起了心思,面上還是風輕雲淡一臉聖潔模樣。偏偏劉淑英也是沒個頭腦的,信任她還幫着她在侯夫人面前說好話,現在還要帶她入侯府。而季盈也是個蠢得,回府了這麽久依舊被唐月茹壓制着,唐夫人對她還是疼愛有加,為她着想。
難道不應該是把這個野種扔出唐府嗎?什麽皖南雙姝,葉城第一美人,應該是她唐欣茹才對!這個冒牌貨頂着唐家嫡女的稱號招搖撞騙,真是虛僞又惡心。平日裏在學堂就背着她勾搭謝舒石,如今見了江信之又要勾搭江信之,唐欣茹對她早就看不上眼了,偏偏拿她沒辦法。偏偏世人都被她的沽名釣譽迷了眼,偏偏府中也都認同她的才氣,偏偏她喜歡過的那個書生也愛慕唐月茹,她不服氣!
她的這些想法在心底翻滾着——旁人可不知道,但季盈總覺得身邊的唐欣茹有煞氣,她挪挪身子,起身對唐夫人說:“我去哥哥那邊看看。”
唐業成在對她使眼色,季盈也想從這群夫人綿裏藏針,一句三思的交談中脫身便道:“姐姐們一起去嗎?”
那兩人均搖頭,季盈便自己來到了唐業成身邊,“大哥,你帶我去哪?”
“玩蹴鞠。”唐業成帶着她七扭八拐,幾乎走出了簪花會的場地了,來到一片空地上,已經有許多人停在欄杆外,在歡呼着。
場地內則是一群人踢着球你追我趕跑來跑去的,細看都是一群五陵少年繡羅寬衫,系錦帶奔跑着肆意着,在走進一些見到其中還有幾位少女,束發短衣馬靴混在其中追逐着那皮革球。兩對人馬以紅黑腰帶區分。
喲,古代版踢足球,還是男女混踢。季盈早就聽說過這項運動了,但還沒有親眼見過,此刻便自發擠了進去,圍在欄杆處仔細看着。
還見到了熟人——謝舒石和謝景溫都在,他們在場上最為耀眼,橫沖直撞均為前鋒。他們帶領紅色腰帶的人沖鋒陷陣,然則對面黑色腰帶也不甘示弱,緊緊咬住,還有一個穿白衣的也是厲害,動作不疾不徐但偏偏能夠靈敏地防守住這兩兄弟的進攻。
這不謝舒石淩空躍起,一腳把球踢飛,眼看着就要進中間球門的風流眼中,但偏偏被那白衣少年用頭一頂,将球頂的偏了方向,落地了。
欄杆外圍觀人群一陣嘆息聲。
唐業成問季盈:“你覺得哪對能贏?”
季盈搖頭,唐業成道:“哈哈,你哥哥我在哪隊,哪隊就能贏。”他說罷越過了欄杆到了賽場。然後進入一個類似蒙古包的帳篷換了衣服出來,那裁判吹哨後黑色腰帶隊中一個矮個子的人下場後,唐業成替補進去了。
一進去唐業成就沖着謝舒石而去,別的一概不管,只緊盯着他,将他死死看住。
謝舒石被他方守着根本摸不着球,動作越發激烈起來,偏偏和他最為默契的謝景溫被那穿白衣的給堵着無法傳球給他。
季盈沒想到這便宜哥哥還是蹴鞠高手,他球技竟然不錯,很快追平了比分,然後又進了一球,而且他看上去和黑腰帶那隊的人配合默契。季盈發現他幾次都特地堵在謝舒石面前,還沖着謝舒石笑,但很快就發現他是對着謝舒石後面一個束發高個子姑娘在笑。
唐業成進球後對季盈揮手,然後又對那個高個子姑娘吹口哨,惹得那高個子姑娘和另一個人換了位置,從防守位換到了進攻位。
季盈心裏想着,莫非這就是她未來大嫂?書中三姐妹議親前,唐業成的婚期定了,在原主動了殺機後他就成親了——正是大嫂帶來的陪房撞破了原主下毒一事。
原書中對這位大嫂描述很少,只說她個子高愛財且是個妙人。具體怎麽妙可誰沒多寫……但書中卻寫了唐業成懼內,在原主和唐月茹死去也是她力排衆議給下的葬,雖然沒給她們倆選個好墓地,但是給燒了不少紙錢,還偷偷燒了等身的江信之紙人。
只說燒紙人這一條,季盈就覺得她妙。
季盈回憶到這,想着要看清楚她的面容,便把頭伸出欄杆外,眯起眼睛,結果一個陰影砸過來——只聽耳邊驚呼一聲,那鞠球飛揚而下,直直地砸到了她的頭。
重重的抛物線般的精準,無法躲避着砸了過來,季盈只覺一陣眩暈,然後頭暈眼花地倒下去了。
倒下去那一刻,迷茫中見兩個人跑過來——哪個混蛋砸的她?
唐業成見妹妹倒在地上,一把推着白衣少年怒吼着:“宴方元,我妹妹要是有事我和你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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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千歌百舞不可數——唐·白居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