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是夜。
唐進攜着唐夫人來到老夫人院裏。
下人上茶後退出,唐夫人給老夫人問安之後便要離開,老夫人讓她也留下,說一起聽聽。
唐老夫人對唐進道:“既然盈兒已經找回,就不要虧待了她。當初晉役之圍平西王起兵謀反,入了我葉城,我帶着你媳婦倉皇,途中失散分離。導致你媳婦生産時候我不在身邊,遭了小人的暗算。就是在那時候被那小賤人鑽了空子,調換了孩童。累的盈兒流落在外。我也是遺憾萬千。”
唐夫人趕緊道:“這事原和母親無關,母親不要自責。都是那種災禍和蘇姨娘做的孽。”老夫人口中的賤人是指老太爺的小妾。她生産時蘇姨娘在跟前,誰能想到她因為痛恨老夫人能做出調換孩子的事情呢。去年她在別莊死前才吐露出真相。唐家立即尋找起來,多反轉輾才找到了季盈。
“我說起這件事就是為了提醒你,什麽人才是你們真正該疼惜的人。那月茹你們到底如何打算。她已知曉自己身份,你卻要她入宮,焉能知道她是否可靠?怕最後反過來攀咬我們又該如何?”
老夫人不喜唐月茹,是覺得她自私小性,都說三歲看老。她小時和啓茹争吵,竟然能做出将啓茹推下池塘之事來,過後也不知道悔改。反而埋怨自己偏心罰了她。
這種心性如豺狼,沒有絲毫感恩之心。且上次唐進去信到京師說了唐月茹主導馬車失控又讓自己奶娘定罪。這一看就是只記仇不記恩,狠毒自立。如何能入宮,恐怕一朝得志便會反噬。
老夫人對自己兒子說話直接:“你想送女入宮求榮,但也要記得,有榮就有失有辱。她要是在宮裏犯了錯,也會連累唐家。我看及笄禮後幾臺嫁妝嫁出去算了,也算對得起她了。”
唐進不同意:“娘,也知道。晉役之圍中,平西王殺光了皇朝宗室,皇子公主們幾乎被屠殺殆盡,太子也慘死其中。如今謝皇後一家獨大,但皇後無子。皇帝年近五十,只于皇八之成年,但他殘疾且多病。如何能擔當大任。太子之位空虛,如今皇帝采選,廣納女子為皇家延綿後嗣。且只要月茹入宮,我們再尋求謝皇後庇護,生下皇子,富貴可得。咱們玉茹可是要嫁給謝家大公子。謝皇後焉能不扶持月茹?”
“遠的不說,就說那劉妃如今得寵,劉知府在這皖南兩地的臉面連譽王府都要給些面子。您老認為月茹這孩子心情有虧,但我看未必。她狠毒,可是她在宮中無人,只有靠着我唐家,靠着謝皇後才能在宮中得寵。難道我們還拿捏不住一個小小的女子?”唐進很有自信,對于老夫人那些擔心不屑一顧,但他說的委婉。
老夫人知道這個兒子有野心,但總缺了一點運氣和才氣,老大做官做的大,他卻只能在葉城這個地方,心中難免有郁氣想上進。此刻該說得都說了,勸不動他。于是就把另一條路擺了出來。
“你去信讓你大哥大嫂找人調/教月茹。我乘船路過浙江時候聽聞有一位從宮中出來養老的徐嬷嬷在餘姚一戶人家榮養。便派人去尋找她。你要是打定主意,我這就去信派人把她請過來。她曾經在容貴妃宮中伺候。對宮中一切事務都很熟悉,只不過聽聞這位徐嬷嬷為人嚴苛,授業甚嚴厲。我請她來不光是為了教養月茹,啓茹即将出嫁,到了婆家一切要她自己支應,也該教授一番。盈兒和欣茹也一起聽課。”
“娘想的極為周到。兒子佩服。”唐進喜不自勝,“兒子這就派人去請那徐嬷嬷。在家置辦學堂,讓幾個女兒一起學。只是那徐嬷嬷曾經侍奉過容貴妃,這其中有些不妥之處。”
“你可是擔心這會引得謝皇後不喜?”容貴妃在世時候和謝皇後不睦,多有龃龉。但容貴妃及其三皇子在晉役之圍中香消玉殒,一代紅顏早逝,宮中早就沒了她的影子了。謝皇後如何還能芥蒂舊人?老夫人稍微解釋了一番,唐進放了心。
“還有我聽說月茹在譽王府小住,這是何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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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夫人上前解釋。老夫人道:“她倒是能攀附。這樣吧,先讓她陪小郡主讀書,等徐嬷嬷來了,就讓她從譽王府回來。我們唐家是皇帝的家臣,不要和這些藩王走得太近。你們別忘了晉役之圍中和平西王走得近的那些人的下場。”
這話一出,唐進和唐夫人都不自覺抖了抖。
“可,可譽王府是謝皇後親妹妹。”
“平西王妃還是先帝親閨女當今皇帝親姐姐呢,又如何?”老夫人語氣铿锵有力。唐進和唐夫人态度恭敬稱是。這些藩王勢大,皇帝之前要削藩引起了平西府造反,把朝廷弄得元氣大傷,現在是沒能力削藩了。但不代表皇帝還容忍他們,都說譽王受寵。
這帝王寵幸福禍相依。老夫人歷經三朝,看的清楚呢。她敲打了兒子媳婦,又囑咐唐夫人,讓她加緊給啓茹置辦嫁妝。來年開春男方來小定。唐夫人道:“這門親事兒媳一定盯緊些,務必讓啓茹風光出嫁。”
老夫人對她和顏悅色道:“我知道你心底有怨言。啓茹早于她幾個姐姐出嫁,引得你着急給欣茹尋婆家,但你大嫂做的這一門親事是個好親。成了對我們唐家有好處。去準備着吧。欣茹的親事我會幫着看着的。”
老太太要是出馬看顧相看欣茹婚事,這面子和門路都比她大多了。唐夫人雖然覺得老夫人管得有些多,但是也不得感念她這份心。當即道謝:“謝謝娘。娘真疼這些孩子們。”
老夫人擺擺手,“這麽晚了,你們都回去休息。”
唐進帶着唐夫人出去,回了正院。唐進今晚歇息在正院,上了榻,他道:“你覺得欣茹和謝景溫如何?”
“老爺的意思是?”
“謝景溫一表人才,秋闱定能奪魁。如果月茹嫁過去,唐家和謝家聯結更緊密。”
唐夫人卻道:“玉茹和謝家大公子有了婚約,我們再把欣茹嫁過去,這……”她欲言又止,似乎不贊同。
她以前是想讓謝氏兩兄弟成為她家女婿,但如今她今晚從老夫人這裏知道大嫂把玉茹嫁入謝家長房嫡支。她就不再想把月茹嫁入謝家了。私心來說謝家門第是高,但是謝景溫謝舒石兩兄弟是旁支。欣茹要是真嫁過去還要低玉茹一頭。她嫁到唐府就處處低了大嫂這個妯娌一頭,如何能讓自己的女兒也受這種氣。
唐進一想是有些多餘和浪費。唐玉茹嫁入謝家,已經是上了謝家的船了,何必再搭上一個閨女。遂放棄了這個想法,轉而盤算別的。想到皖南兩處青年,拿過來和唐夫人點評一番,唐夫人聽聞他提到江信之,她嘆息道:“可惜定國候世子門第高了些。”
唐進卻想到唐月茹對她的暗示,于是道:“也不一定,等玉茹嫁入謝家,月茹入宮後,欣茹也未必不能嫁入侯府。”
唐夫人嗔道:“你當那侯府世子就專門等着我們呢。”江信之十七八了,和劉淑英婚事取消後,又在尋覓新的人選。哪有空閑時間能夠等兩三年不婚。侯府老太君等着抱重孫呢。
唐進又道:“你曾說過讓盈兒晚上那麽一兩年出嫁,欣茹等不到了,盈兒,”他自己打斷了自己的話,“盈兒不行。哎,是我對不住她。”季盈的身份始終是個問題。不能恢複她真正身份和名分,不可能嫁入侯府。
唐夫人也想到這個女兒,安慰唐進,“好在盈兒懂事,不會計較的。我們以後多疼她一些多備一些嫁妝,找夫婿時候不要求門第高,對她好即可。”
唐進突然道:“你覺得宴秀才如何?”他想起在唐業成的幾個朋友。除了一些纨绔子弟就數這個靠譜一些。他也打聽過,這人于大人也喜歡,在勤思書院很有名氣。和謝氏兄弟并稱書院三傑。
家貧,只有一母親,人口簡單,才學不錯。
“老爺的意思是說給盈兒?”唐夫人琢磨着,又問了問唐進關于宴方元的一些消息,之後竟然點頭道:“老爺這想法不錯。盈兒身份所限,選擇餘地不多。這個宴秀才人品可靠,有才學,家中是困了點。但我們支助他讀書扶持他,待他中了舉做了官,盈兒也能過得不錯。”主要是好拿捏。像這種家貧學子,如果沒有大筆銀錢支撐他讀書,談何科舉,怎麽去考試,更別說考中做官了。就算高中了,如果時運不濟,沒有人脈也是坐冷板凳熬資歷罷了。做個七品縣令還是祖上燒高香。
“再看看。看他來年秋闱下場考得如何。”要是能中舉,他便招人去栽培談婚事,資助他備考讀書宴請名師,待高中後風風光光嫁女。要是不中,那婚事一筆勾銷,給一筆錢打發走。這樣做那宴方元又有何不願?
他的打算說與唐夫人知道,囑咐她讓唐業成和這才子多相處相處。唐夫人點頭,又說道唐業成的婚事來。唐夫人和他說起前幾個月和那趙家小姐的婚事意向不成了,而且唐業成似乎還沒開竅,根本不想娶親。
唐進突然道:“兒子開春下場,再沒考中就先成家再立業。找個人管着他。成天不務正業在外晃着叫什麽事。”說道唐業成,夫妻倆沉默半響,唐進對大兒子恨鐵不成鋼,讀書不行,走科舉看樣子是無望了。
成家立業後和他學着給內務府辦事,采買做生意也是一條出路。唐進打定主意便睡了。
唐夫人卻睡不着,她有事沒有和唐進說,兒子似乎想娶冉家那個閨女。唐夫人不願意讓唐進知道,是因為冉家和唐家有嫌隙,且冉家家道中落,已經夠不上唐家了。但是兒子求她,她又不能不顧母子之情,心底是在煩惱。
第二日一大早,唐進起床後,請了假沒去布政司。而是在書房把唐業成訓斥了一頓,接着又把唐月茹叫了進去。告訴她可以去譽王府裏,但是一個月後要回來,因為家裏請了位宮裏的嬷嬷來教導她們。
唐月茹聽說能去王府而高興,但又聽說有位宮裏的嬷嬷要來卻摸不着用意。唐進告訴她,是為了她們出嫁後能夠更好地适應婆家,掌管內務家業來的,還暗示會把她們姐妹幾個依依高嫁,所以才這樣精心培育她。
唐月茹疑心消了,以為是前些日子自己暗示有了效果。唐進願意為了她嫁入侯府謀劃。她萬分感謝對父親道謝,父親又叫她離開之前去好好給祖母請安道別。
唐月茹去了唐老夫人院裏,老夫人見了她,淡淡的問了一些關于小郡主讀書的事情,就讓她出來了。她想問關于那位宮裏來的教養嬷嬷的事情,但是剛起了個話頭,老夫人就擺擺手,道:“此事自有你母親安排。你且去吧。”
唐月茹心底不快,出了院子回去後就收拾東西,讓人去準備馬車和送信去王府。準備明天一早就出發。
這個時候唐欣茹來了,見她收拾東西,“你又要去王府,祖母回了也不多待幾日。”
“小郡主離不得我。”
“是嗎?”唐欣茹話裏有話,“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她親姐姐呢。可是你明明是我唐府姑娘,哦仔細深究起來,也不是……”
“二姐!”唐月茹冷喝,“你敢在父親面前說這話嗎?”
唐欣茹被她這一呵斥,面子上挂不住,臉漲紅了,“我就開個玩笑兒。這話季盈經常和我說的。”
唐月茹聽到她提到季盈,眼神一閃,緩和了面色,問道:“五妹這些日子都在做什麽?”
“學堂讀書,跟着大哥一起胡鬧。”唐欣茹意有所指道:“據說大哥經常帶她去參加各種聚會,有一次那侯府世子也去了。”
“姐姐沒去?”
“我也是回來聽季盈炫耀,她說那江信之風采照人,我想咱姐妹倆也曾在宴會上見過那世子,難免和她多說了幾句。”唐欣茹漫不經心地說着,“聽聞江世子去了王府,三妹,你見到他了嗎?”
唐欣茹這表現,唐月茹一下子想到季盈的說過的話,警覺起來,慢聲細語地說着:“沒有,我整日陪着小郡主讀書,這些事我都不問的。”
唐欣茹也沒表現出失望,又說了些有的沒的,最後離開了。她走後唐月茹坐下,慢慢思量着,想找人來商量,但是自己的心腹都沒了。她心底微微發涼,倒是無緣無故的生出了一絲悲涼之意。
她坐着許久,緩解了心頭情緒,起身換了套衣服去正院給唐夫人請安告別。碰到了唐啓茹,唐啓茹一臉喜色地從正院出來,身後丫鬟上捧着幾箱物件。
唐啓茹道:“三姐來了,母親正等你去呢。五妹也在。”她眨眨眼,“母親說帶我們去參加侯夫人的布施宴。”
“定國候府?”
“是啊。”唐啓茹回答道,“是為西南災民籌款救災的。”她話未說完,卻見唐月茹急匆匆進去了。
她覺得有些奇怪,這個姐姐變化太大了,眉目深沉,心事重重,不如之前爽利了。家裏也是一樣的,多了個五妹,和母親長得極為相似。養女能有這麽相似,也真是緣分。不過唐啓茹不會深究,反正她馬上就要出嫁,再有什麽也不關她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