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看熱鬧這件事是人類的天性。
比如現在蔣思敏和季盈兩人就躲在一邊看小郡主發飙,扯着孫二小姐不放手。
那孫二小姐臉上是極力忍耐的表情,壓抑着怒氣:“郡主,別太過分。”
小郡主哭得比她更厲害,“不準走,你踢了我,你壞!”她哭喊着,“就是你,嘉敏表姐才沒來,你真壞!都是因為你,嘉敏表姐嫁不了人。”
孫二小姐喝道:“放手!”說罷揚起了鞭子,那小郡主被這一吓唬,放了手,孫二小姐很快離開。
小郡主擦了擦眼淚,眼珠望這一轉,“你們倆出來!”
蔣思敏和季盈走出來,小郡主瞪着季盈,“你是唐家那個真千金,你姐姐怎麽沒來?”
哪個姐姐?
季盈沒來得及說話,小郡主惱怒染上面來,小姑娘的聲音很尖利,“說話。”
“病了。”季盈道:“我姐姐生病在家休養。”
小郡主眼神掃到蔣思敏,“你姐姐呢?”
蔣思敏翻白眼,“在家備嫁。”
“郡主如果沒事,我們該去前廳了。”
這小郡主比于韓琦還熊孩子,過來攔住她們倆不讓走,然後追問剛才是不是看她笑話。這哪能說,蔣思敏想招呢。季盈立刻憑空變出一朵花來,“小郡主你真好看,這朵花送給你。”這樣的魔術她哄熊孩子總能哄住。
沒想到這次失效了。
小郡主把花一扔,冷哼道:“你們和那孫如林是一夥的,一起欺負我。我要去告訴母妃。”說罷哭着跑了,季盈和蔣思敏面面相觑。
蔣思敏一臉倒黴,季盈安慰着:“王妃不會找我們麻煩的,估計小郡主被孫小姐下了面子,讓在我們倆身上找補回來呢。”
“早知道就不湊熱鬧了。”她推着季盈,也不甚在意,走到長廊上,周圍沒有人,隐約聽到歌舞了,便湊在她耳邊低聲道:“我是聽說定國候夫人去了孫家,商議婚事。”
季盈皺着眉頭,“定了?”
“今天聽郡主那意思,應該是定了。這李嘉敏都沒來宴會,她之前可是場場不落,今日沒來,小郡主又是這番形态。”
那就好。江信之這個藍顏禍水有人收了,還是孫姑娘那樣的強悍之人,自然是可喜可賀。
季盈和蔣思敏回到前廳,小郡主已經乖巧地坐在譽王妃面前。她們倆默不作聲地回到自己位子上,對面的冉汀姐沖她們點頭微笑。季盈樂起來又惆悵起來,冉汀姐比之前憔悴了,這是為何。但她沒有找到機會也沒有理由去追問。冉汀姐和她相處不多,每次話也不多,但為人體貼的很。
蔣思敏換回她注意力,讓她看着其他小姐妹的表演。
輪到季盈了,她落落大方上去,彈奏了一曲《春江花月夜》。這首曲子從她學了古琴就是練習,如今已經有兩年左右了,中規中矩熟練地完成了。
譽王妃随口點評了兩句,問了她唐老夫人的情況,然後又問了問唐月茹。聽聞她說唐月茹病了身體不好,還賜了藥材讓她帶回去給唐月茹,說養好身體後繼續來給小郡主做伴讀。看得出來,王妃對唐月茹很有好感。
季盈覺得不妙,但回去後還是把譽王妃的話說了,還說了從蔣思敏那裏得來的消息。
唐夫人嘆息一聲,突然問:“你在劉家的時候聽聞他們哪裏有親戚嗎?”劉家久久找不到,唐月茹卻一直被關着。
長久如此并不好。早日看守嬷嬷來報說唐月茹發了高燒,大夫已經看過了,喂了藥但依舊昏迷不醒。這孩子心病難醫,總不能一直關着她不讓她出去見人。這樣外界對唐府也有看法,難道找到親生女兒了,養女就不重要了嗎?難免會讓人說厚此薄彼,對養女不公。
季盈搖頭,見唐夫人愁眉不展,問清楚原因後,她道:“姐姐這是心病,不如送她去那裏散散心,視野一開闊,人精神頭就上來了,病情也就好了。”接着她又推薦了幾個地方,都是郊外的療養勝地。
唐夫人思索起來,等唐進回來和他商量一番,唐進卻沉吟:“先不急,想讓大夫下重藥。”
這個女兒她真是琢磨着不好處理。劉家久找不到,而今日卻有同僚下屬向他開玩笑似的做媒,想為兒子求娶唐月茹。
這讓唐進意識到唐月茹雖然不能送入宮了,但還是有價值的。養了十幾年,總要有點用處才行。唐進又吩咐唐夫人照顧好唐月茹,不能就這樣讓她死了,接着去了姨娘去。唐夫人咬牙,沒有阻攔。洛姨娘被灌了藥送走後,唐進又納了一門妾室,正是新鮮着。
日子到了八月十五,唐業成在省城備考,唐啓茹出嫁,唐月茹病重,一家人只有唐欣茹和季盈并着小蘿蔔頭弟弟們跟着唐進唐夫人陪着老夫人在院子裏賞月過節。
唐老夫人提起了唐業成的婚事,說不管這次考得如何,婚事不能耽擱了,該預備起來了。唐進見兩個女兒沉默不語,想起去歲時光,有些感慨。去年這個時候是多熱鬧啊,今年卻冷清起來。
唐夫人也心念着備考的兒子,也不知道有沒有給他準備飯食,季盈望着月亮想穿回去打游戲。只有唐欣茹認認真真地吃着月餅,賞月作詩。
中秋節過後,唐業成就該進考場了。唐府開始齋戒,做楸樹膏,為唐業成祈禱。
一臉幾天,唐夫人都在佛堂裏跪拜求佛,就連唐進也去了兩次祠堂,求祖宗保佑。
鄉試要考三場,算算時日唐業成要九月初才能返家。
等考試結束,唐夫人焦急地等待着家書,可是到了八月底也沒有一封信過來,倒是姑祖母來了兩封信,說一切都好。
唐夫人嗔道:“這孩子忙得都忘了寫信回來。”
季盈卻嘀咕道,沒給老娘寫,肯定給冉汀姐寫了。
季盈猜的沒錯,唐業成寄出了信後就一直盼望着收到回信,但宴方元告訴他,這信件往來最快也要三四天,那個時候他們可能正在考場考最後一場考試。
今日就不要去等回信了,還是溫書靠譜。唐業成被管着倒也沒有不耐煩,發發牢騷後坐下溫書,沒多久他開始打哈欠打噴嚏。
宴方元皺眉,這人昨日夜涼如水的時候說門外有蛐蛐,非要起床去捉。他放下手裏的書出去了一趟,一個時辰後唐業成的書童就端來一碗姜汁梨水放在了唐業成書案上。
唐業成頂着宴方元的目光,一口悶了,但到了夜裏還是發起了燒。長随找來大夫,開了藥,灌下去,燒退了,但人依舊沒精神。
這狀态如何去考試。唐業成心裏着急,他知道這次考試對他很重要,心裏一急頭就更痛了。過了兩日依舊昏昏沉沉的,後來找來大夫要求他下猛藥,同時書童不知道從哪給他弄來一枚藥丸,說是可以提神的。眼看明日要上考場,唐業成毫不猶豫地吞下了藥丸。
宴方元進來只見到他吞了藥丸後喝水,見那書童退下去,他嘆口氣,“你姑祖母派人送來了藥材。你感覺怎樣?”
唐業成嘗試着提高士氣,“放心,我睡一覺,明早定精神百倍。”
明天醒來,唐業成感覺自己頭腦清明,心裏覺得那個藥丸果然厲害,與宴方元一起進了考場。可是考到一半的時候他腹痛無比,劇烈的要撕裂他的五髒六腑似的。他哀嚎出聲,咬牙寫卷子,然後眼前一黑,筆下暈染開來,倒了下去。
撲通一聲,看守考場的士兵過來,查看他聲息,把他拖了出去。
在外等候的長随和書童吓傻了,急忙擡起唐業成去了醫館。宴方元出來,得知後立刻趕去了醫館,唐業成還沒有醒過來,大夫說是中了/毒,不過不要緊,他已經解了毒,回去養着就行。
長随慌了頭,還是宴方元讓人去通知唐家姑母,唐家姑母急忙來人把唐業成接回府,然後又去找全城大夫來救治。
書童吓得不行,想到那枚藥丸,直覺做錯了事情,急忙求饒說藥丸是在街市口買的,哪想到是毒藥,他不是要害大少爺。
等唐業成醒來已經是第三天下午了,死裏逃生,他苦笑道:“考試完了。”
宴方元一時間也無法安慰他,他把從家裏來的信件拿給他,便出去了。唐業成這身體一時半會也不能返程。他便去書鋪抄書,和一些學子交流。
鄉試要十月中旬放榜,長久待在省府不現實。唐業成也是這樣想的,所以一旦身體能動,也不顧姑祖母阻攔,強行要上路返鄉回家。
唐夫人接到姑母的信的時候,心都涼了半截。兒子中/毒?她心撲騰撲騰跳,腦海裏突然想起唐月茹的話,說唐業成有血光之災性命之憂,這算不算?
她急忙讓張嬷嬷扶着自己去了唐月茹的院子。
唐月茹前陣子病得要死了,被唐夫人找來的大夫用重藥又救了回來,唐進還特地來找她談過一次話,她有了生機。見到唐夫人如此追問她那句話的意思。
她心底笑了,眼裏閃過濃濃生機和希冀。她從夢中得到就知道唐業成這次考試不順,吃錯了東西中毒的事情,卻一直不明說,暗示唐夫人,就是等着這一刻。
果然,唐夫人最疼愛的仍舊是大兒子唐業成,她裝作很關心的模樣問唐業成情況,接着皺着眉頭挑撥,說她曾經在淩雲峰遇到一位高人,那高人說唐府有孽障,會吸取別人的運勢。這次唐業成中毒大病就是被克制住了。
她最後直言說那孽障就是季盈,還讓唐夫人想想是不是一切從季盈來了開始變了。她也好,二姐也好,大哥也好都會被季盈克制住,不得善終。
這樣的挑撥讓張嬷嬷呵斥她,但她一看唐夫人臉色,心裏卻打了突。夫人最是信鬼神之說,平日裏紅白喜事迎來送往都要算卦。每逢初一十五還會去上香求佛。該不會真的信這挑撥了吧?她皺着眉頭想勸說兩句,唐夫人卻轉身離開。
回去後,她立刻派了找了管家來,要求他把唐進找回來,同時開始寫信讓下人親自跑一趟省府。之後她對張嬷嬷道:“等會兒老爺過來,你一五一十的把三小姐的話複述出來。”
張嬷嬷拿不準唐夫人的意思,唐夫人擡眸靜靜地:“月茹這孩子心思不适合留在家裏了。”她得到消息後是慌忙的去了唐月茹那裏想詢問她是如何知道的,但是她眼神閃爍地說了一些事實而非的話,唐夫人就知道她定然是心有隐瞞,這挑撥的話的确有用處,讓她對季盈有了龃龉,但她也不是是非不分的人。
回過神來就知道唐月茹的意圖,不能留她在府中了,不然又會起很多風波。送去鄉下農莊,找幾個人看住她,如果找到劉家就還給劉家。找不到就給她找個小門小戶的嫁了,也算對得起她了。
唐進得知消息後,唐夫人的信已經送出了城,他又連忙寫了封信讓人騎着快馬追上去。別看唐進平日多責備唐業成,但這兒子依舊是他最看重的孩子,要靠他支撐家業,他已經決定這次不管考得怎樣,都會答應他為他求取那個冉家姑娘。
這妥協足以看出他對唐業成的看重,如今得知他中毒缺考,心中惱恨又擔心,恨不得自己親自去省府問情況。焦急萬分地等待消息傳回來,又足足等了兩三日,下人們回來帶回來了好消息。唐業成無事,唐府衆人松了一口氣。
“我兒什麽時候回來?”
下人們氣喘籲籲地,連汗都顧不得擦,把省城那邊唐業成的情況說了一遍,得知他們還要休息幾天才返程,和中/毒經過後,唐進吩咐把跟着去伺候唐業成的下人們的家人都找過來呵斥一頓,讓管家打了板子,那書童是從小買進來的,已經被姑母看管起來,而賣那個精神丸的人也被報官抓了起來。
九月中旬,唐業成回到了家。
唐夫人淚眼朦胧地撫摸着兒子的臉,“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唐進見唐業成瘦了一圈,拍拍他的肩膀,“随着你母親進去,讓她好好瞧瞧。”也不追究他考試失敗的事情。
兒子九死一生,沒事就好。他還有事情要處理,唐進讓人把唐月茹帶進了自己的書房。
半個時辰後,不知道說了什麽,唐月茹面如死灰地出來。
被看管嬷嬷半拖着回院子,路上碰到了唐欣茹。
“三妹妹好憔悴,都看不出來曾經是我們皖南第一才女的氣魄來。”唐欣茹說了這一句話後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現在和唐月茹說話跌份,冷哼一聲便要走。
唐月茹啞着嗓子道:“二姐,江信之江世子他是不是要成親了……”她一直被關押着,那嬷嬷也沒有告訴過她外界的信息,唐夫人來看她也沒有說別的,唯一停留在心底的就是季盈那次說唐欣茹要嫁入侯府的事情。
聽到江信之這個名字,唐欣茹頓住,轉身過來,“是啊,你就死了這份心吧。”
“果然,果然,她沒騙我。”唐月茹喃喃道,季盈說過說唐欣茹會嫁給江信之,讓她失了分寸。她惡狠狠地盯着唐欣茹,突然又見她手腕上有綠色翡翠浮雕五福玉镯,兩邊是用金絲線編成的紋路造型獨特。
她瞳孔急速緊縮,聲音也抖了起來,:“這镯子,這镯子”她抓住了唐欣茹的手,“你從哪來的?”
唐欣茹甩開她,“你有病啊,我的镯子關你什麽事。”她真是閑的,在這和唐月茹耽擱什麽時間,這人已成了棄子,毫無價值,不值得多看一眼。她再次轉身,而被突然聽到嬷嬷一聲吼叫。
“放手!”
“二小姐小心!”
唐欣茹脖子一痛,唐月茹手中的簪子狠狠地插在她脖頸上。她睜大眼睛,捂着脖子想要睜開唐月茹,唐月茹這一刻力大無比,那嬷嬷從背後扯着她的頭發卻不能撼動她分毫。
唐欣茹脖子上出了血,染紅了手指,眼睜睜地看着唐月茹如母狼一般拔出簪子沖着她的眼睛而來。
“不!”
身上一松,嬷嬷終于拉開了唐月茹,将她狠狠按在地上,唐月茹沖着昏倒的唐欣茹嘿嘿笑,笑得人魂飛魄散。那嬷嬷直覺她瘋了。
唐月茹沒瘋狂,吼着:“我得不到的你也別想得到。”她死死地盯着唐欣茹手腕上的五福玉镯。在她夢境中的最後一幕是她死了,一個人在花轎上坐着被擡進了侯府,和她一心愛慕的江信之成親。
這人蓋着紅蓋頭,可是手腕上的綠色翡翠浮雕五福玉镯去露了出來,是那樣好看清晰,那樣深刻,那樣難忘。這刻骨銘心的痛苦她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夢到,夢中的自己飄散着,渾渾噩噩的,魂飛魄散了。
如今見到這镯子,她全然顧不得別的了。就是她,她原本以為是季盈害死了自己坐上了花轎,可是如今看季盈全然沒有對江信之愛慕,甚至兩人都沒見過,而唐欣茹卻和一樣追逐着江信之。最後這紅蓋頭下的镯子也确定了。她也仔細思量過,夢中一直到死季盈的身份都是養女,養女怎麽能嫁入侯府?更別說她還毒/殺了自己。就算唐進再護短,也不可能讓一個殺人犯去和侯府聯姻。
那麽只有一人有可能,就是唐欣茹。難怪在夢境中她總是陰森森的一張臉,躲藏在她和季盈後面,坐拾漁翁之利。
府中的下人很快趕過來,将她捆起來,她見唐進怒氣沖沖而來,又見唐欣茹被擡走,垂下一節手腕,那玉镯染上了鮮紅的血跡,在陽光下透着邪氣。
季盈趕到前院來,唐月茹正好被堵住了嘴,捆住了手腳,她吃驚極了,抓住一個丫鬟問情況。那個丫鬟哆嗦着三小姐瘋了,拿簪子捅了二小姐。三小姐瘋了,鬼上身了。
唐月茹這個時候也看到了季盈,眼球凸出了,用力朝這邊瞪過來,季盈後退半步,不禁後怕。這唐月茹真的是瘋了,為什麽突然要傷人?
唐月茹聽到周圍人的議論,說她得了失心瘋,在心底無聲大笑,又想起之前季盈的暗示,大笑起來。原來她早就說過自己的對手是唐欣茹。她這位二姐前世可真是深藏不露。可笑自己一直針對季盈,恨錯了人。
她一無所有了,唐進要送她去農莊,扔在鄉下自生自滅,還有什麽前途可言。不如同歸于盡,也算不白活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