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唐月茹刺傷了唐欣茹。這事讓唐進和唐府震怒異常。唐夫人唯一對她的一點慈愛憐憫之心徹底消失,哭着倒在了唐欣茹的床前,都是她的一時不忍之心害了女兒。

唐進更是打消了讓唐月茹嫁入同僚家的念頭,吩咐道:“灌了啞藥,扔進柴房。”

這個女兒太狠毒了,不能讓她有翻身餘地,不然她會瘋狂報複,不顧一切地玉石俱焚。如今之際,只有毀了她。

唐進冷酷的吩咐,讓人把事情做得隐秘一點,這件事不能被外人知道,對外就說她病重。大夫很快過來,唐進扶着唐夫人退出去,唐夫人自責不已,唐進又吩咐官家給讓那些外出去找劉家人的家丁們都回來。

這個女兒是不能放出去了,只能死在唐府。

等大夫出來,見到大夫沉重的目光,說着她醫術不精的話,唐夫人終于忍不住昏倒了。唐月茹下手狠厲,那簪子插入動脈,血流很多。雖然包紮了傷口,但唐月茹失血過多。

唐老夫人當機立斷地拿出帖子讓人去譽王府請太醫來,并拿了府中百年人參給唐欣茹吊着命。

等唐夫人醒過來去看唐欣茹的時候,太醫已經離開,張嬷嬷告訴唐夫人說二小姐說只要三天內能醒來就無生命危險。

唐夫人剛松弛下來的心情又提起來,坐在唐欣茹床前,握住女兒的手,求着女兒快點醒過來,她發誓只要女兒能醒過來,她願意做任何事。

張嬷嬷勸她喝口水,她擡眸一看季盈也在,心頭掠過一絲陰影。腦海裏不期然地響起了唐月茹那如詛咒一般的話語:季盈克制他們姐弟。季盈會讓唐家支離破碎。雖然理智上知道這都是無稽之言,是巧合,更是唐月茹刻意造成的,但她卻抑制不住腦海裏的胡思亂想和戒備。

都應驗了。唐業成中毒,唐欣茹受傷,唐月茹生不如死,幾個兒女,只有季盈好端端的。她心底染上一層陰郁,喊了一句,“盈兒。”

季盈走過來,“娘親,嗯?”她清澈的眼神落在唐夫人身上,唐夫人見女兒光潔的小臉,心中一軟,“你跟着熬了幾天,去休息吧,這裏由大夫和母親看着,你二姐會沒事的。”

季盈點頭,“娘親也要注意休息。”她又勸說幾句離開了屋子,回了自己的院子裏,叫來竹青,“三小姐真的被關進後院柴房了?”

竹青驚吓不已,偷偷地附耳過來,“我見老夫人身邊的嬷嬷去了,之後柴房裏什麽聲音都沒有傳出來。”

季盈整個人心驚膽寒起來,唐進不會一碗藥結束了唐月茹吧?這事不能細想,想起來就一陣害怕,這裏的生命安全得不到任何保障。唐月茹激憤之下傷人,不顧別人死活,唐進又動用私刑,不禁律法審問,真的是朝不保夕的感覺。

唐欣茹現在昏迷不醒,剛才唐夫人看她的眼神也透着古怪,似乎是戒備和忌憚。季盈摸不準頭腦,不知道自己哪裏有值得讓人戒備的情況。

她索性給書院夫子請了假,決心等唐欣茹醒來前都待在院子裏,哪也不去。就這樣唐府衆人一直揪着心等了兩三日,唐欣茹命大,睜開了眼睛。幾個大夫都松了一口氣,醒過來就是沒有生命危險了,剩下要做的就是養着了。唐夫人更是請人來做了一場法事,去去晦氣。

季盈也恢複了正常上學,這學期結束她就可以升入中級班。上了學堂見到了懶洋洋的于韓琦。季盈見他不複之前九萬裏高空攬月摘星的那種自信之氣,就知道他在鄉試考場上受到了打擊。終于能夠沉下心來,不再不可一世了。

所以季盈絕口不提即将開始的放榜,但蔣思敏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後天放榜,你覺得自己榜上有名嗎?”

于韓琦瞪他一眼,标志性的威脅又脫口而出,“小心小爺揍你。”

蔣思敏冷笑起來,“喲,聽着話音你名落孫山咯。我那謝家姐夫可是得意的很。”

季盈瞥她,這話裏水分大,謝舒石那人她見過幾次,不相信這麽沒成算,會在沒有結果出來之前這麽嘚瑟放肆。而且見蔣思敏這神色,恐怕是她看謝舒石不順眼,果然蔣思敏在于韓琦離開後又對季盈吐槽道:“要推辭吉日,非要等放榜後再成親。說什麽雙喜臨門。我呸,難道不中舉就不能成親了。”

“好事多磨嘛。”季盈随口安慰一句,并不再插言,蔣思敏吐槽一會兒轉移了話題。問她姐姐情況如何,季盈聳聳肩,說正在恢複中。她又問那她們姐妹三個的及笄禮還辦不辦。

季盈問:“這還有兩個月,我也不懂。”唐府事故多發,誰知道唐夫人還有沒有心情辦成年禮啊。

她不想這麽早成年啊。

這幾天唐業成心裏也焦灼不安,放不放榜他都沒戲,可是他還擔憂着他和冉汀的婚事。可是父母這陣子為了兩位妹妹的事情焦頭爛額的,他也不好意思追問。

一直到今天他期期艾艾地等母親看望完唐欣茹之後,磨着不肯走,提出了婚事。唐夫人沒有給他直接答複,只說再等等,家裏多事之秋,一切不能操之過急。

唐業成怏怏不樂地離去。

果然放榜從各縣衙貢院出來。街市口也貼了一張,小厮們出動了十幾個,抄錄回來。唐業成榜上無名,但季盈擠過去一瞧,謝舒石、謝景溫、和宴方元,還有和大哥一起讀書的那個王志均榜上有名。她仔細瞧了三遍尋找于韓琦的名字,也是沒有。

謝景溫第一名,為案首,謝舒石和宴方元都排在第一個榜上。季盈知道這第一榜有講究,俗稱紅榜,如果不再往上考了,已經可以去做小官了。

唐業成悶悶不樂。

但随後唐進把他叫進書房,說同意了他和冉家婚事。他又興高采烈起來,一掃頹喪之氣。在門口叫了長随帶着禮物去宴方元家給他道喜。

想了想他又叫上了季盈和他一同去。

季盈不去,說她要去找于韓琦騎馬。于韓琦這熊孩子今日肯定郁悶的不行,帶着他去曹園跑一圈散散心。

勉強不來,唐業成自己去了,宴方元一朝中舉,家中賓客盈門,他沒多待,放下禮物就回來進了書房,唐進細細地問清楚宴方元那邊的情況,聽說還有媒婆冰人上門說媒,眼如利刃,心中有了打算。

唐業成糊裏糊塗地又被父親打發出來,琢磨了父親話裏的意思:眼睛一亮,難道父親想為岳倫兄保媒,或者想招宴方元為女婿?宴方元是個端正守禮的,不到二十就中了舉,且名列榜首,如果有唐家扶持,去國子監讀書,那麽就憑他的才學中進士也不難。

不過他只是猜測,不能肯定。

唐進回了後院和唐夫人說:“盈兒和欣茹一般年歲,兩個月後及笄禮一過是個大姑娘,她的婚事你可有人選?”

唐夫人詫異道:“咱們不是說好多留盈兒兩年,她流落在外,晚一點出嫁我們也多疼她一些。老爺,你是有了人選?”

“你看宴方元如何?”

“他?”唐夫人思索了片刻,“人才和品貌都合适,可是這家室……”她不太滿意,她不想讓女兒受苦。如果是之前季盈是養女身份,也算合适。可是現在季盈恢複了身份,唐府真千金這婚事就門不當戶不對了。

唐進知道自己夫人的意思,幽幽說了一句莫欺少年窮,接着抿了一口茶茶讓唐夫人往他身邊坐坐,他給分析道:“宴方元如今已經是舉子,他家中只有一個老母,并無其他拖累。如果娶了咱盈兒,肯定是要依附于我們的。至于家貧,這對咱家不算什麽。多給盈兒置辦一些嫁妝即可。還記得吳嘉佑大人嗎?”這個可是皖南有名的寒門出貴子的人,他當初可是孤兒吃百家飯長大的,如今簡在帝心,民間聲望極高,說不定還會名留青史。誰能想得到呢?

唐進這是要千金買骨,提前投資。唐夫人細想宴方元是個好人選,如今皖南适齡青年不多,選擇門當戶對的有唐欣茹的王家,謝家已經被蔣家拿下,劉知府家的公子早已經成親,趙同知家的兒子不成器。門第再高一點的,恐怕會嫌棄季盈之前在農家長大的經歷,選當家主母注重品性和管家才能及待人接物的能力。對于管家才能這都是要從小培養的,季盈這方面還欠缺不少。

倒不如從貧家學子中選,對唐業成也是個助力。唐業成讀書不成,一旦唐曲唐進退下,要靠他支撐門戶,的确需要聯姻,官場上也要安排。唐夫人雖然有些猶豫,但已經心動了,唐進接着說:“至于要晚兩年出嫁,這也可以商量。宴家那孩子才中舉,如果我們商定婚事,送他去京城太學讀書,參加會試,中了進士才成親也可以。”

唐夫人聽到這裏,心裏倒是同意大半,她想到她心底的一絲恐懼,神色動容,點頭道:“那老爺去探探他口風,如果他有意,我這邊再和季盈提。”

如果在及笄禮後把季盈嫁出去,她在家的時間至多一年。一旦嫁出去就無法對家人産生影響和克制了。唐家人也不會出事了——她那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對季盈的忌憚是不是也可以消失了。

這件事就此商議好,夫妻倆又談起在柴房的唐月茹,聽說唐月茹被灌了藥後又受了涼病了。唐進冷酷地說不用管她,讓她自生自滅。唐夫人卻道:“及笄禮是要辦的,不能總不讓月茹出面,這樣外面有猜測。還是找大夫看看,至少要等到及笄禮之後再說。”

唐月茹刺傷唐欣茹這事被唐進捂住,外面隐約有傳言,但并不知道是姐妹相争所導致的。如今唐曲升官,唐家要特別注意名聲。姐妹失和,家宅不寧,也會被言官彈劾。做官要格外小心。

“欣茹的傷養到十一月,可以出來活動的。”唐夫人道:“姐妹仨一起辦,到時候要把請一些人過來,讓月茹在最後露面,之後就養在我郊外的那個農莊裏和洛姨娘作伴。”

“按照你說的辦。”唐進知道自己夫人心軟,這樣做還是留了唐月茹一命,按照他的心思是直接讓她病逝,以免後患。

但他想到自家夫人和母親都信佛,嘆息一聲,同意了這個做法。

幾日之後,宴方元來府中拜謝。唐進把他叫進書房談論了半天,最後出來後他掩飾不住的喜悅。宴方元回到家中,按奈不住地和母親說了。她母親喜悅過後又搖頭說齊大非偶。那個孩子她見過是個可人的嬌小姐,嫁入他們這貧寒之家,如何能受得住凄苦。且唐家是本地大族,雖說岳家得勢對兒子有助力,可是牽扯也多。

但見到兒子眼裏掩飾不住的喜色,她咽下了後面的話。罷了罷了,只要兒子喜歡一切都好。她一把年紀哪天就入了土管不了那麽多了。她死之後兒子有岳家扶持也能讓她安心不少。

這門親事就這樣成了。但當事人得知後一臉震驚,季盈從唐夫人院子裏出來後還是一臉恍惚。封建婚姻就這樣,和她說一聲就定了她的終身大事?

不,也不算定了,只要她寧死不從還是能免除這婚事的。唐夫人問她意識,她搖頭,可是唐夫人又說讓她好好考慮考慮,說現在不急答複,就算親事定了也不會就這樣把她嫁出去,至少要等宴方元考會試考進了進士才會辦婚禮。

只不過現在是口頭約定,她随時都有反悔的餘地。及笄禮之後如果考慮清楚,可以先定親給人家吃個定心丸,也好讓人家好好讀書考試。

季盈捶着腦袋,她可沒想着成親的事,可是擺在了她面前。她對宴方元不讨厭不反感但也不喜歡他啊,至少她沒有想讓這人做她男朋友的想法啊。突然要說訂婚,這相親速度,進程都太快,她無法接受。

第二天季盈就去唐夫人面前說了自己的想法,她不想嫁人想一輩子陪在父母身邊。唐夫人笑出聲,哪個小姑娘都會這樣說,“你是覺得宴方元配不上你?”唐夫人知道她養的幾個女兒都是心氣高的,如唐欣茹醒了之後還琢磨着要退了王家的婚事。月茹呢,要是一開始服從家裏安排入宮而不是一直追逐江信之,現在也不會落到這般田地。

季盈趕緊搖頭,人家那是學霸,肯定比她有出息,“不是配不配得上,是合适不合适的問題,不,也不是這,而是我們沒有感情……”她說不清了,破罐子破摔,“我不想嫁人。嫁人不自由。”就是簡單來說她沒有感情基礎,而她還是未成年啊,不想嫁人。就這麽簡單。

這話題又回到昨天了,唐夫人正色道:“不嫁人,你想做出嫁做姑子?”

季盈瘋狂搖頭,她既不想出嫁也不想出嫁,她想啃老。唐夫人嚴肅下來,開始逼婚,“如果你滿意這個宴方元,娘還會給你找別人,但那不可能一直不成婚。等你大哥成親後,你姐姐也會結婚,如果你不成婚,那家裏只能把你送進寺廟。”

說了半天見季盈雙眼無神,似乎在發呆,把她趕了出去,讓她回去好好想想。季盈走後,唐夫人感覺自己頭疼,心力交瘁,覺得自己養了三個女兒都是債,沒一個省心的。

張嬷嬷過來寬慰她:“五小姐還沒開竅,我觀察她語言中對那宴舉子沒有反感之意。只是一時舍不得離開夫人你,對出嫁有恐懼之意。”

“在父母家做姑娘當然比在夫家自在,可是哪能一直待在我們府裏。”她搖頭苦笑。

張嬷嬷說讓她多去和那位宴舉子相處一些時日,而夫人再多勸勸,不久之後小姐就轉過彎來變了心意。

唐夫人采納了她的建議。還真組織了一場相親會,季盈第一次感覺到什麽叫尴尬,什麽叫坐如針氈,什麽叫度秒如年。明明眼前的宴方元是個熟人,她卻尴尬的要命,而宴方元也是和她一樣坐卧不安的,後來來了亭子裏吹了冷風,季盈才掌握了主動權,“你同意了?”

宴方元面紅耳赤地,眼神卻毫無躲閃,“這門親事是我始料未及,但甘之如饴。”

這話讓季盈怎麽接?發一張好人卡?可是宴方元的目光有如實質的的落在她的身上,讓她感覺到了他的态度——喜歡她,想娶她。

亞歷山大。見她遲遲沒有回應,宴方元的心下沉,眼神黯淡下來,語氣沉悶:“可是我有地方令你不滿?”

他一開始的信心漸漸消失了,忐忑不安地等着季盈的只言片語。

季盈終于發了好人卡,“不,不是你的原因,是我的原因。我年紀還小,想在家多陪父母幾年。”

“我可以等你。”宴方元臉色又重新染上了喜色。

季盈還是搖頭,沉默。許久之後,宴方元語氣沉郁,“如果你不願意,我這就去和唐大人說清楚。”他不勉強季盈。

季盈一愣,“別。”沒了他,還有別人,唐夫人和唐進明确說過不會讓她一直待在唐府,萬一最後又找了個陌生人要她嫁,既然這樣還不如宴方元呢。怎麽說還有三年的緩沖時間,季盈重新笑起來,“我不是不願意,只是一時接受不了。說了你也不懂,就這樣吧。”她轉身跑了。但這在宴方元看起來似乎是在害羞。

他耳朵又開始泛紅,見季盈跑遠了,站在那傻笑。

唐欣茹能起床行動的時候離及笄禮只剩半個月了。

她也得知了季盈的婚事有了眉目。父親竟然要季盈嫁給一個窮舉子,這讓她始料未及,卻又心情愉快起來。

她昏昏沉沉地在床上躺了近兩個月,醒來後一切都處理好了。但王家的婚事和唐月茹的生死還在她心頭挂着。

她盯着唐月茹的院子,冷笑勾起。母親心軟饒了她,可是她唐欣茹遭受如此磨難不報此仇不解恨,就別怪她狠心。

半個月後是她的成年及笄禮,就容許她再多活一段時間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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