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及笄禮這天,堪比唐啓茹婚禮那天的忙碌程度。
季盈一大早就被叫起來,梳妝打扮,幾個人圍着她,把她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唐府請來了很多人,外面敲鑼打鼓的。适齡的姑娘還有玩得好的一些小姐妹都來了。等季盈出去的時候,蔣思敏湊到她身邊來,“你請我做贊者,你母親同意?”
季盈瞥她,“你妄自菲薄?”
“舍我其誰也。”
“那不就得了。”
“可是你姐竟然請到了小郡主啊。”雖然她不覺得自己差,可是小郡主身份比她高很多,她怕小夥伴落後她姐啊。
小郡主來了給唐月茹做贊者,這也讓唐家震驚,昨日小郡主突然而至,說之前唐月茹給她做伴讀的時候說好了請她來參加及笄禮,她要做贊者,還鬧着要見唐月茹。
唐夫人說唐月茹風寒,明日及笄禮上可以見,把小郡主哄住了,第二天她果然來了,季盈出去的時候小郡主皺着眉頭在唐月茹身邊。所有見了唐月茹的人都吓了一跳,因為唐月茹太瘦了,臉上沒有一絲笑容,神色陰森森的,瘦骨嶙峋的發出嘶啞的聲音,身上還有很濃重的藥味,不複之前容光煥發的模樣,也沒有一絲之前盛裝高潔端莊的氣質,容顏受損,讓人厭倦和害怕。
小郡主瞪了一會兒,突然被吓哭了跑走了。
唐夫人解釋說她病重,嗓子壞了,這次及笄禮也是為了她能好,特地辦了這樣盛大。還說在葉城所有寺廟都給她點了長明燈,希望她的病很好。
季盈也從那次唐欣茹受傷後,第一次見到唐月茹,她這樣一副行将就木毫無生氣的模樣,讓她的心沉重起來。唐夫人極力活躍氣氛,開席之後,唐月茹吃了一點東西就被帶下去,一直到唐欣茹和季盈簪禮開始,她被帶上了一起被梳了頭發插了簪子,取了小字,之後又消失在人們面前。
整個流程她沒有說一句話。因為小郡主離開之後,唐夫人請求了冉汀姐做唐月茹的簪者。冉汀姐從唐業成那裏得知一些情況,面色平靜的完成了簪禮。
唐欣茹在及笄禮上見了王夫人,王夫人笑意盈盈地看了看她的傷勢,暗示着可以訂婚準備婚禮了。唐欣茹心底厭惡,但忍了下來,應酬着。偶爾看着季盈,眼神閃爍不定。但也沒有什麽別的動作,一直到這次及笄禮完美結束。
季盈這一天累的不行,梳洗過後倒頭就睡。及笄禮過去後,她就是個成年人了。唐欣茹也逐漸在外行走,只是脖頸上的傷口要用領子掩蓋起來,現在是冬天,穿得厚別人也看不見。
唐夫人從京城拖來上好的上藥給她塗抹。
轉眼到了臘月,下了第一場雪後,唐府內外都活動起來。唐老夫人入冬以來就得了風寒,一直沒有出過院子。這一次季盈去了祖母的院子內,發現唐欣茹也在。病好後的唐欣茹給她一種奇怪的感覺,沒有之前的針鋒相對了,反而多了一絲深沉和理智,而且眼神裏經常明滅不定的閃爍着什麽,別人一看過去便已經消失不見。
之前的咋咋呼呼也徹底消失了,見到季盈主動打了招呼。對此季盈覺得怪異,唐夫人卻覺得安慰。感嘆她經過生死大事懂事了許多。
臘月十二,唐夫人請冉家夫人小姐去賞梅踏雪,地點約在淩雲峰。那邊山腳下一片梅林,美如畫猶仙林。
唐業成興奮不已,知道這是母親要和冉家夫人正式提前商議他們婚事了。一大早就跑去淩雲峰蹲點,一點都不怕冷的。
季盈和唐欣茹跟着去了,但兩家夫人談事的時候讓她們自由活動。
季盈怕冷,躲在了馬車裏,唐欣茹則帶人轉悠着不知道去了哪裏。等兩家夫人談完事要回去的時候她還不見蹤影。
唐夫人派人去找。
卻見唐欣茹被一人送回來。她在馬背上,說崴了腳。送她回來的那人身姿壯碩筆挺,面容是黝黑的。
“這位是?”唐夫人要問。冉家夫人那邊卻喊着:“漾之,你怎麽在這?”接着給唐夫人介紹說是她娘家侄子,許漾之。
皖南駐地總兵許漾之,來頭不小。唐夫人吓了一跳,她沒有和軍中之人打過招呼,許漾之身上有煞氣。她極力感謝這位救了她女兒的總兵大人,讓人把唐欣茹扶着上了馬車。
季盈從馬車上跳下來。
聽着冉家夫人介紹。冉汀姐走到她面前,季盈偷偷給她指着在馬上後面一個穿着铠甲騎着馬的人,那是唐業成。
冉汀姐甜蜜一笑。
見季盈又好奇地看着許漾之。她也奇怪這位遠方表哥如何來這裏,便說了一些許漾之的情況。許漾之年近三十,為人冷酷,冉汀姐上前說了一番話,那許漾之就離開了。
等冉家姐回來說了句:“ 我這表哥說他是查探流民的,最近有一些東南探子潛入,寒冬臘月,缺衣少糧,流民多了,匪患開始活動。碰到了你二姐崴了腳,身邊也沒個下人,又聽她說家人離這不遠,便帶着來了。”
季盈哦了一聲,對許漾之并不是十分在意。她在意的時候唐欣茹上馬車那一刻臉上怪異又複雜的眼神,而且跟着她的下人那麽多,怎麽還會讓她崴了腳,落單被許漾之救了。這不合常理啊。
不過她也只是想想,反正原書裏查無此人。想到原書,她就想嘆氣。及笄禮過了,她還活着,唐月茹半死不活,但顯然沒有搞事的能力了。而且唐家也沒有和定國候世子江信之扯上關系。江信之和那孫家二小姐定親了,年後開春就要成親。
皖南世家大族官宦之家都收到了請帖。外面都說門當戶對,侯門聯姻,天造地設的一對。
據她觀察唐欣茹知道此事後也沒有特別的表現,沒有絲毫不甘心,反倒有了一絲松了一口氣的神色。
這是死心了?那這就是劇情改變了,唐欣茹不用嫁給江信之,而她和唐欣茹也不用死了。妙啊!
但轉念一想,她的金手指也沒啦。爛尾作者,寄刀片。
臘月十七于韓琦告訴她一個好消息,說于達有消息了。他在西北參軍了,在軍營裏學了很多東西。輾轉送來了信,而且也收到了她們之前托人送去的東西。
季盈抱着信,一字一句的看完後表示:“于達成長了,字跡疏狂又穩重,看來他的确是适應軍營生活了。”還在信裏問她有沒有什麽好的弓箭圖紙和好玩的益智器具給他送過去。語氣不再是之前的欠打模樣,反倒是彬彬有禮起來。
季盈琢磨着,既然能通信,就該補上他生日禮物了,便興致勃勃地去準備了。算算時間都快兩年沒見于達了。
想念,也不知道他長高長胖沒會做人沒。
就在季盈興致勃勃琢磨着生日禮物的時候,唐欣茹也沒閑着。她去了紫林苑。紫林苑偏僻,天氣寒冷,雪下得厚而密實。
一座小院在竹林深處,裏面是陰森森的。唐欣茹站在門外,皺着眉:“就在這?”
丫鬟點頭,“老爺下了命令,不讓下人們到這裏。”她指了指遠處的斷橋,隐約可以看見對面有兩個侍衛在把守。唯一的通路是一條小船。唐欣茹眼神閃爍,那小院裏靜悄悄的沒有一絲人煙和聲音傾瀉出來。
唐月茹就是被關在這裏,也活在這裏。她在心底嗤笑,就是母親心軟,不肯斬草除根,留着這個禍害。她摸了摸脖頸處,手指冰涼,惹得她打了寒戰,那一日的簪子差點要了她的命。但也就是那場禍患和瀕死讓她有了某種記憶。
這是對她的預言,還是她前世的結局?唐欣茹花了近三個月的時間在思索,在驗證,在試探,最後她确定這不是預言,是她過去的記憶。或者說是她前世的記憶,她重生回來了。重生在她嫁入定國候府之前。
這一世她再不會選那不屬于她的姻緣了。她腦海裏突然回想起前世的刀光劍影,那火光沖天,侯府的滿門慘叫,她卑微可憐的懇求那些人放了她,可還是死在砍刀之下。而江信之做了什麽,他什麽也不做,看着她慘死。
前世季盈和唐月茹早死,她踩着她們,嫁給自己喜歡的人,她嫁入侯府後也就多活了五年。她在侯府的生活實在稱不上多麽稱心如意。她擺弄了兩個妹妹,奪得替嫁的機會,卻把自己送上了絕路。江信之,這一次她要他付出代價來。
沒想到被唐月茹刺了一簪子,讓她想起了前世。
既然上天再給她一次機會,她對未來的路會走得更順暢,更得心應手,不會重蹈覆轍了。
她眯起眼睛盯着小院,吩咐了丫鬟幾句,對丫鬟驚恐的眼神不以為意。
随後幾天,小院這邊都很安靜,一直到幾天後小院裏傳來劇烈的咳嗽聲。唐夫人接到下人來報說紫林苑那邊那人又得了風寒,問要不要派人去找大夫瞧瞧。
這幾日唐夫人也頭重腳輕,那邊三天兩頭生病,她對唐月茹的慈母心腸早就散了場。她煩躁不已,讓人去庫房拿了藥過去也沒當回事。
唐欣茹幫着理家,很快得知了這件事,給了那人對牌讓她去拿藥。如此過了幾天,下人們突然驚恐地來報,說紫林苑那人,那個啞巴死了。
季盈一覺醒來聽了個驚天大新聞。
唐月茹死了。
死在了寒冰臘月的深夜,躺在了冰冷的地上,是發了高燒病死的,死的時候身邊無一人,在大中午才被送飯的人發現。那個時候她雙眼怒睜着,四肢都僵硬了,死不瞑目。
季盈不自覺打了個寒戰。
而唐欣茹在心底歡喜地笑出來,面上卻是哀戚着,還勸了唐夫人。唐夫人悵然不已,讓張嬷嬷替她把唐月茹葬禮事宜辦了。悄悄地辦,馬上要過年了,這個時候發生這樣的事情,晦氣又不詳。
唐欣茹卻說這事由她來做,不讓母親費心,并且她第一時間去了紫林苑,屍體已經被擡走了。她建議把這小院拆了,種上桃樹,來年定能春色滿林。
數九寒冬,在紫林苑那裏做了一場法事。
季盈也去了。近來連日大雪,後山見不到一絲綠意,她走在斷橋處,見這皚皚白雪,滿目蕭瑟,寒風凜冽,破敗頹唐的景象,心底不由地生出無限寒意來,特別是唐欣茹看着那小院的眼神。恍惚、瘋狂、得意、恐懼、後怕、寂然交織,偶爾掃到她身上的眼神帶着寒意,更是讓她覺得冷意入骨。
唐欣茹卻走到她身邊,用一種悵然又意滿的聲音幽幽道:“大哥的婚事定在三月三。我在八月六,五妹也快了吧?”
季盈沒說話,唐欣茹吃吃笑起來,然後轉移了話題,“快過年了,五妹說些開心的事情。我看這大雪還要下到年底,想着明年會是個好年景。對不對?”
瑞雪兆豐年。
季盈看了她一眼,喃喃道:“希望是好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