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三年後。

驚蟄。

春和景明，萬物複蘇，明媚缭繞。

唐府吹吹打打，鑼鼓升天，喜氣洋洋的，這是在辦喜事。

唐欣茹要出嫁了。

季盈跟着冉汀姐忙前忙後的，忙裏偷閑躲懶休息一會兒，竹青就跑過來說接親的人來了。

啊，她趕緊把糕點塞進嘴巴裏，去唐欣茹大門處堵着。但還沒等她跑到前院，接親的一群人已經沖了過來。唐業成氣喘籲籲地說：“這群人力氣太大了，我們攔不住。”

兩個小蘿蔔頭弟弟如今正好十歲，各個滿頭大汗，嘟囔着：“姐夫派來的什麽人啊，都兇神惡煞的，害怕。”

“別胡說。”唐業成呵斥一句，跟着去了後院。季盈也跟過去，同時讓人拿毛巾給他們擦擦臉。小蘿蔔頭唐業武還在嘟囔着他們塊頭大，力氣大，他們連一個回合都沒擋住，就被人叫開了大門。

季盈失笑，力氣能不大嗎？這些都是軍營裏出來的，說不定都上過戰場殺過人，哪裏是他們這群在富貴鄉裏長大的公子哥所能抵擋的。唐欣茹蓋着紅蓋頭被迎出來，拜別唐進和唐夫人，最後跪拜了祖母。

接着門外一位穿着新郎服飾的威武的青年下了馬，進了門。唐業成招待新郎官，季盈遠遠瞧着許漾之，黝黑的臉色布滿了喜色，顯而易見地露出他對這門親事的滿意。

冉汀姐和他說了什麽，他大步走到前廳，将唐欣茹拉着。拉着她出門将她送進了花轎。

又是一陣吹吹打打，花轎被擡起，九十六臺嫁妝被擡着走在最前面，饒了葉城轉一圈。百姓們都在議論着嫁妝的雄厚和這門親事的婚禮的盛大。

十裏紅妝嫁良人。也不枉費唐欣茹百般算計退了王家婚事，選了這位許漾之許總兵做夫婿。

唐府嫁女，衆人來賀。一直到晚霞盈天，喜宴結束。季盈跟着冉汀姐忙上忙下，也累得不行。特別是冉汀姐還有了身孕，更是坐在那臉色蒼白。唐進醉醺醺的被人扶着進了房間，唐夫人見兒媳女兒都染上了疲憊，也支撐着身體分配任務，并讓她們倆跟着休息。特別是冉汀，她強硬地讓張嬷嬷把人扶了下去。

冉汀這一胎是她們唐家的長孫，可重要的着，不能有閃失。冉汀走後，季盈又幫着處理一些雜事，後面回去後也沒洗漱，躺下就睡着了。

半夜突然驚醒，再睡卻睡不着了。她開始想着今天的婚事。這三年發生了很多事情。冉汀姐嫁入了唐府，唐業成在她的督促下奮力讀書，前不久唐業成又參加了一次鄉試卻仍舊名列孫山，敗興而歸。

唐夫人心裏有氣，覺得冉汀姐不賢惠，嫁入唐府兩三年，肚子裏沒個消息，且唐業成依舊是個秀才，當初想着她能督促唐業成娶了她進門，然而還是一場空。便想要給唐業成納妾。但被唐業成拒絕了。唐夫人更生氣了，覺得他這個做兒子的娶了媳婦忘了娘。

好在不久後冉汀有身孕的消息傳來，她便打消了之前的念頭又對冉汀和藹起來。唐老夫人前年生了一場大病，如今被唐曲接入京城榮養去了。

這三年中蹦跶的最歡的就是唐欣茹。在唐業成和冉汀姐成親後，她就鬧着要退婚，但沒人理睬她。唐夫人依舊有條不紊的給她準備嫁妝，但在臨近婚期的時候，王家公子突然病重不醒。本來這個時候唐家的意思是推辭婚禮，等王家公子好了再舉辦儀式。然而王家就想要唐欣茹嫁過去沖喜。

沖喜？這不是明擺着要唐欣茹嫁過去守活寡嗎？別說唐欣茹不願意，就連唐進都不滿王家這行為，當即拒絕。

王家夫人眼看着兒子不行了，也顧不得那麽多，又是懇求又是威脅，希望唐欣茹嫁過來，說不定這喜事一沖一下子兒子就好了。或者趁着兒子還活着，唐欣茹趕緊和兒子圓房，說不定也能得一男半女，給兒子留下一絲香火。

這可惡心着唐夫人和唐進了。把唐家千金當成什麽？唐欣茹聽說後更是反應巨大，拿了白绫要上吊。

王家聽說唐欣茹要自殘的舉動，更是惱恨萬分。兒子等了她一年多，竟然等不來她一絲憐憫，徹底豁出去了，如果唐欣茹不嫁，就要去官府告她殺人，又提起之前那個事件來威脅。

唐夫人心疼女兒又惱恨這個手帕交咄咄逼人，最後說動唐進強硬地退了這門婚事。王家那肯罷休還真的去了縣衙。可是這件事早就被唐進掃尾解決，王家無可奈何。

就此，兩家人徹底鬧掰。

唐欣茹退婚之後在家閉門不出地待了半年多，後面王家公子身體又不知道怎麽好了，娶了趙家姑娘，婚事辦的盛大，這件事就漸漸被遺忘了。唐欣茹開始出來活動，唐夫人也為了女兒的婚事到處尋覓着，還寫信給唐家大嫂希望能得到她介紹對象。

而後唐夫人也幫着唐欣茹相看了不少，但各有各的不滿意。一直到唐欣茹出門游玩時候遇到了那王家公子和他的妻子，王家公子知道兩家舊事，心有不甘奚落她。唐欣茹憂傷而退，被許漾之所遇到，打聽之下起了憐憫心思。

加之冉汀姐和這位許漾之許總兵有些親戚關系，在偶爾的宴會上還能遇見。所以唐欣茹又和許漾之見了幾次面，兩人不知道怎麽的生了情愫。最後許漾之拖媒人上門求親。唐夫人是不願意這門親事的。

在她心目中，許漾之是個粗人，雖然是總兵，在皖南這地界管着兵權，但他年紀比唐欣茹大了一旬，而且又有過妻子。唐欣茹要嫁過去是繼室，總是矮了前任一截。

但唐進卻有不同意見，他說許漾之雖是個粗人，但手握三萬軍馬，駐守皖南，有調兵權力。孫都督和侯府對這人都不會大聲呵斥，而是和和氣氣的。皖南無戰事，但這批駐軍經常去雁南和西北支援，戰功赫赫。許漾之又是冉家姻親，在官場上也有助力。而且他妻子早死又無一兒半女。女兒嫁過去就是總兵夫人，在生下一兒半女，日子照樣過得和和美美。

更重要的是唐欣茹因為退婚之事被王家敗壞了不少名聲，在皖南找不到合适的人選了。唐夫人又不舍得把她遠嫁，能選擇的範圍就更少了。還有一條，唐進沒有說出來，就是如果唐欣茹嫁過去，他們唐家就是在軍部也有人脈了。軍中有人，不說別的，在皖南這處唐家橫着走也沒問題。

唐夫人一向聽唐進的，聽她這樣分析，心中有意動，便去告訴唐欣茹許漾之求親的事情。本以為唐欣茹會反對，要是這樣她絕對支持，幫着她說服唐進拒了這門親事。然而唐欣茹欣喜不已，一口答應了。

唐欣茹說她就願意嫁這樣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唐夫人詫異，女兒之前還喜歡江信之那樣的白白淨淨的侯府公子，經過退婚一事卻又喜歡了這種類型。唐夫人想着應該是王家的事情傷了女兒的心，又一琢磨許漾之的好處，也就同意了這門親事。

兩家便開始議親。

許漾之家中無長輩了，只有一個長嫂，特地從京城趕來商議婚事。于是婚期就訂好了，在今年完成了婚禮。

唐家今日也出了一口氣，風光大嫁女兒，那嫁妝擡着特地從王家門前走了兩次。

唐夫人把唐欣茹嫁出去之後，心頭一松，覺得完成了什麽大人物一樣。最後只剩季盈了，這個不急，等着京城傳來的好消息就行。

季盈婚事在及笄禮後就定好了。如今那宴方元正在京城考試，等着會試結果一出來，他一回來就完婚。

算算日子要是事情順利的話兩個月後估計要辦下一場婚事了。

唐夫人起得早，昨日唐進在小妾處，張嬷嬷進來說紅姨娘要請大夫，說是六姑娘一直吐奶。唐夫人連眉頭也不皺，“拿令牌給她。”

這個小妾是個不安分的。唐夫人卻能沉住氣，不與她計較，下人去了後。冉汀來了，唐夫人嘆口氣，這個兒媳婦也是個認死理的，都說了她有身孕就不要過來請安了，可是她仍舊不落下。

她起身，拉着冉汀的手，“你這日子雖說還淺，但要注意。你這段時間就不要往我這邊跑了，你五妹的事情我派張嬷嬷盯着，你好好養胎。”

季盈出嫁在即，還有不少事要準備。

冉汀說的是唐欣茹三日回門宴的事情，唐夫人思索起來，和她拟定了禮單和宴席，就讓她去休息了，之後把管家叫來，讓他和張嬷嬷去操持。

第三日一大早，許漾之就帶着唐欣茹歸寧。唐府衆人喜氣洋洋迎接這對新婚夫妻的到來，見唐欣茹春風滿面，夫妻倆面色紅潤，就知道他們過得很好。但就是這樣唐夫人依舊把唐欣茹拉到了內室，細細詢問。

季盈不會這麽沒眼色的跟進去，她一邊待着想着如何去赴蔣思敏和于韓琦的約。三人提前一個月就約好去打馬球，但唐夫人要季盈幫忙準備唐欣茹婚禮，所以一直推到現在。然後季盈要出府的時候又說她該在家裏繡嫁妝。

繡個毛線啊。她要出去玩。唐夫人說她這三年一直在玩，臨到頭了就該在家蹲着老實一會兒。季盈腹诽，她哪裏玩，她是在享受生活。沒了唐月茹時不時地下絆子搗亂，唐欣茹給她找麻煩，她別提多舒服了。

如今唐欣茹回來卻又開始關注她，這樣她覺得奇怪，特別是聽她提起江信之，更是警惕起來。唐欣茹笑起來，“五妹這眼神，我只是說侯府要辦滿月酒，你去不去？”

“不去。”江信之要為兒子辦滿月酒，和她有什麽關系。如今連書裏的主角唐欣茹都另嫁他人，江信之這個男主肯定要讓位別人。

“不去也好，”接着她說了一句，“這個兒子活不成。”聲音很小，季盈還是聽到了。

她詫異極了！唐欣茹卻毫不在意地眨眨眼。季盈心裏一動，雖然她不知道從什麽時候唐欣茹對江信之死了心，但現在季盈感覺到她對江信之有了一股恨意。

雖然莫名其妙，但這恨意卻是真實的。

果然滿月酒後，侯府開始尋找名醫，季盈聽聞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庫房裏找一支馬球棒。竹青嘟囔着：“小姐，你說二小姐特地派人來告訴你這消息是想做什麽？”

季盈漫不經心地，“管她要做什麽，我不接就是。”她還是埋頭尋找馬球棒要緊。竹青翻出來幾支，她拿出一支棗紅色的，在頂杆頭凹槽裏還鑲嵌了一個綠寶石。季盈有些嫌棄，腹诽着于達什麽審美，送的這馬球杆花裏胡哨的。她又掃了掃庫房靠着牆邊的木架，上面一列排禮物，什麽木雕，長笛，古琴，匕首，硯臺，獸骨，西北的工藝品應有盡有。這都是這三年于達送來的。

去年來信說他立了大功，不久之後就會上京，上上個月說到了京城，替她看着宴方元，看他是不是好好讀書，有沒有鬼混胡鬧。

這個少年這幾年間成長飛速，已經在軍營裏闖出了一片天地。晉二十七年西北異族侵犯，皇帝終于下定決心對西北用兵。于達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冒出了頭，在西北打出一番天地，贏得數次戰役勝利，把異族牢牢抵禦在境外，護住西北邊境安穩。

于達在軍中大放異彩，他的父親王都督也守後方有利，這屆期滿後有望被調回京城。于韓琦每次接到于達的來信，都要描繪一下戰場情況，宣揚一下他哥哥于達的豐功偉績，再表達一下他的仰慕之情。

所以于韓琦這個弟弟又不想好好學習科舉考試了，前幾年吵着鬧着要參軍，又被于夫人收拾了一頓。

季盈拿到馬球棒去了約定場地。

春光爛漫，馬球場上東西兩面都圍了很多人。

蔣思敏一馬當先地過來，“怎地這樣慢？”她甩了季盈的馬後背，“該你上了，我先歇歇。”

季盈應了一聲，神采飛揚地揚鞭上場。于韓琦一見她來，立馬傳球給她，“接着！”

“好嘞！”

季盈馬術這幾年練得高超，各種驚險動作不在話下，揮舞着馬球棒，一杆進球。

蔣思敏對她豎起大拇指。

季盈嘿嘿笑，飛揚在賽場上可是比在家裏繡嫁妝有意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