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轉眼間到了五月。

季盈的日子十分悠閑。

然而一道晴天霹靂下來了。

她和宴方元的婚事要作廢泡湯了。

唐進把從京城收到的消息告訴她:宴方元被人榜下捉婿。

那女方是長寧郡主,受老皇帝寵愛,看上了宴方元,皇帝直接賜婚。

季盈:……

這挺玄幻的。

她一時間五味雜陳,不知道該說什麽。不知道是該糾結皇帝亂點鴛鴦,還是怪長寧郡主奪人所愛,或者是嫉恨宴方元嫌貧愛富吃軟飯?

最後只長嘆一聲,表達情緒。

唐進和唐夫人憂愁的眼神落在季盈身上,唐夫人道:“盈兒,算了,我們不和皇家搶人。娘再給你找好的。”

唐進也說:“我們兩家沒有交換婚書,只是口頭約定。”如果宴方元真的要賴賬,他們也拿不出挾制他的證據來。當初這個約定只是擔心宴方元不能高中,他們唐家有退路,現在倒是麻煩了自己。

宴方元的态度不明,大哥再打聽。唐進這邊直接寫信讓大哥不要過問。難道宴方元敢抗旨?長寧郡主在宮中長大,晉役之圍中她還給皇帝擋了一刀,這份恩情別說是要個男人,要爵位皇帝也會給。

長寧郡主先頭夫婿兩年前病亡,她悲痛欲絕,深居簡出。如今看上了宴方元,皇帝自然是歡喜的。

這板上釘釘的事,季盈也無可奈何。不過宴方元怎麽也要來封信給她一個說法吧。這三年兩人相處雖然少,但每隔幾個月總有書信往來。這人一聲不吭的要娶別人,不太地道吧?

她和宴方元的婚事雖然沒有大張旗鼓的宣揚,但相近的人還是知曉的。這件事不久就傳開了,畢竟長寧郡主和新科進士傳奇,這位進士登科後縣衙還特地去他家道喜。

宴方元家雙喜臨門。

唐府季盈這邊,衆人看她的眼神不免的就帶了憐惜和微妙。

于韓琦和蔣思敏更是直接,摩拳擦掌,“你放心,等宴方元回來,我們打死他。”那樣子似乎已經等不及了。于韓琦這個小小少年今年十一歲啦,身子抽條,退卻了肥胖,五官立體,也有了棱角,“我已經寫信給我大哥了,先讓他幫我揍宴方元一頓收點利息。”

季盈撇撇嘴,“別惹事。我好得很。”

不就是被人退婚呗,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她又對宴方元愛的死去活來的,只不過有些好感。都把這人當成未婚夫了,不爽和煩躁是真的,傷心也有點,但多的就沒了。這三年她已經确定自己要嫁給他了,還設計了好幾種婚後生活,誰知道臨到頭了卻還要重新來。

相親對象臨時娶了別人。她是不是又要回到相親時刻,要不就借口自己受了情傷,暫時想靜靜?

季盈琢磨着,蔣思敏卻拉着她:“沒了她算什麽,我們皖南還有一大群優秀的才子等着你。喜歡什麽樣的,我明兒組織一場蹴鞠會,把他們都叫過來,任你選。”

蔣思敏一副土豪範,扒拉着有名有姓有才會玩的适齡青年挨個介紹給季盈。季盈喊停,“打住,這事到此為此。休要再提。”

她回去就把那些繡的東西扔進庫房,春光爛漫,準備來一場春游,去隔壁鴻鹄山轉轉,換換心情。

可是她想到此為此。有人不想——唐欣茹就是其中之一。聽說這件事後她回了唐家,拉着母親說:“五妹今年十八歲了,本來這個月要完婚,可是現在……”她頓了一下,“娘有什麽打算,心中可有人選?”

唐夫人雖說氣憤宴方元,心疼季盈,想給她一些恢複的時間。可是就像唐欣茹說的,季盈十八了,如果不抓緊相看挑選合适的對象,恐怕真的會耽誤了她。

如果拖到二十歲之後,恐怕可選擇的餘地就更少了。她原來答應季盈和宴方元的婚事是想着多留季盈兩年也好。如今被耽誤了不少,心思急躁起來。

聽到唐欣茹的話,她問:“你可是有合适的?”

“娘,那張家張晗,娘覺得如何?”

“那個張家?”

唐欣茹仔細給唐夫人解釋,“皖南白屏縣的張樞密使張洪昌之子張晗。他現在是譽王跟前的得意人。張家小妹現在是小郡主的伴讀,張家和欲望走得近,張晗武藝高強,才華橫溢,前途不容小觑。”

唐夫人沉思起來。這張家在白屏縣,離他們葉城很遠,雖說都在皖南境地,但是馬車路程也要一天半左右。而且張樞密使已經卸任,家裏情況不明,這事還要細細打聽,她道:“等你父親回來我和他商量一下。你怎麽想到給盈兒介紹張晗?”

“娘你也知道。你女婿許漾之是個粗人,羨慕人家讀書人,前陣子因為均需去拜訪了那譽王,回來之後就一直誇張晗,說他日後定有大作為,就是姻緣上有不順。張晗原本有未婚妻,但還未過門,那未婚妻就病逝了。他眼光又高,這才耽擱下來。”

唐欣茹說的很詳細,似乎做過了詳盡的調查。她說完後唐夫人贊嘆:“你長大了,知道心疼妹妹了。”

“總歸是我們唐家人,哪有被別人欺負的。”唐欣茹說着,眼神卻閃爍着。母女倆說完了這件事,唐欣茹又問京城大伯有沒有來信,問祖母什麽時候回來。

唐夫人告訴她,唐老夫人今年祭祖日子回來,唐曲估計也會回來。

唐欣茹聽到這心裏松了一口氣。雖然有很多事情變了,但是大的事件還是按照之前那樣發生。在她的記憶力,大伯這一年也回來了。他回來之後京城中發生了一件大事,皇帝重病,急忙招顧命大臣進宮,确立了那個病弱的三皇子為儲君。病秧子管不住別人,皇帝已昏迷,京城亂了一陣子,謝皇後和謝家不服新儲君,和新儲君的勢力争鬥。

恰逢這個時候西北和遼東都有外地作亂,大晉即将亂了。京城更是風起雲湧,派系鬥争林立,罷官和構陷很多,因為大伯碰巧不在躲了一劫。後來大伯急忙趕回京城,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皇帝醒了過來。

那時候衆人都打算為皇帝舉行葬禮了,皇帝又被救回來了。而且又活了一年多,一直到譽王謀反的消息傳到京城,他才撐不住咽了氣。譽王勢如破竹地打入京城,京城防守不足,兵馬只有五萬,其他地區來不及援助。前世她被譽王留守的兵馬弄死的時候,譽王已經進了皇宮,看最後肯定是坐上了皇位。

這一世回來,她及早地站在了譽王這一邊,嫁給了許漾之,綁上了譽王。她不知道許漾之和譽王什麽時候勾連在一起的,但是最後卻是許漾之幫着譽王打下了京城。如果季盈再嫁給張晗,那麽她們唐家就徹底上了譽王這條大船。譽王在起兵謀反的時候定然不會屠殺唐家。

前世定國候府就因為江信之不肯歸順譽王,大罵譽王亂臣賊子還想揭發譽王,被譽王派人圖了滿門。當時滿門女眷被堵在院內,只要江信之點點頭,寫封信給守在入京師必經的山麓關統帥,定國候府就能毫發無損。可是江信之拒絕了,就算用她和定國候夫人的性命威脅,他也決然拒絕。

定國候夫人的鮮血噴濺在她身上,她跪着求江信之,但江信之不為所動,後來她眼前一黑,只覺得好冷好冷……

想到這裏,唐欣茹仍舊全身發抖,骨子裏發寒,她強迫自己從記憶裏出來。從唐夫人院裏出去,要回家,在大門後碰到打完球回來的季盈。

“五妹。”她喊道眉宇間帶着一絲憐憫:“這些日子還是待在府裏為妙,不要給人嚼口舌的機會。”

為妙。季盈覺得她莫名其妙,“我自有分寸。”

“明日随我出去一趟吧,淩雲峰。”唐欣茹理所當然地說,“你不能這樣沉迷下去,那宴方元不會再回頭的。”

“哦。”季盈對她揮揮手,壓根不搭理這句話,回了句:“姐姐慢走。”很快身影就消失在大門口。

唐欣茹一直盯着她的背影。季盈本該在及笄禮後和唐月茹一起死去的,但這一世她有了變化,也不是之前的呆愣好糊弄了。唐欣茹回想前世自己為了嫁給江信之做的那些事情,複雜萬分。她利用季盈去打擊唐月茹,奪走了唐月茹的婚事,如願嫁了侯府。但是呢,江信之的心就不在她身上。

唐欣茹在這三年裏也試探過她幾次,季盈沒有露出任何破綻。這讓唐欣茹安心下來,她沒有之前的記憶。她雖然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導致這一世季盈的命運和前世有了區別,但在她心中,季盈仍舊是可以糊弄利用的。

原本她還不知道如何更好地将唐家綁上譽王府,但是宴方元一退婚給了她靈感。有什麽比聯姻更可靠呢。張晗是譽王府的人,深受譽王看中,在起兵謀反的時候他是重要幫手。季盈嫁給了他,自己嫁給了許漾之。等譽王一登基,這潑天富貴唾手可得。

唐家也可以保存吧。唐欣茹自己死的時候唐府已經被譽王的人馬控制住了,但她想冉汀在,冉汀和許漾之有親戚關系,譽王應該會手下留情。

唐欣茹上了馬車,還在細細思量前世的幾個大節點。突然馬車停下,她晃動了幾下撩開簾子,有人在鬧市縱馬。

只見那人飛揚的背影,很快消失不見。

有個丫鬟大呼小叫的:“小姐,這人是誰,這麽猖狂!”

唐欣茹看着那丫鬟,目光一轉見到了孫如意。

孫二姑娘,如今的定國候世子夫人,對面的世子夫人沒有看她,呵斥了丫鬟,随後放開了簾子。

唐欣茹被打斷了思緒,對孫如意驚鴻一瞥,發現她憔悴不少。

是啊,唯一的兒子快要夭折了,心情如何能好。但她卻覺得暢快,江信之那人就不配有後代,在他心目中自己的原則比至親性命都重要。這樣的人就應該孤苦一人,潦倒至死。

她既然回來了,定國候一家她一個人也不放過。定國候夫人磨挫她,江信之忽視她,定國候府害死她,這些人都要付出代價來。

……

季盈第二天一大早就被唐夫人叫進正院了。唐夫人說要她三日後去相親。

又是一個晴天霹靂!

難道是自己上次情緒沒表達到位,她立刻再次醞釀起來,眼圈紅了,支支吾吾的,表示自己現在不能考慮感情的事情,宴方元對她的傷害太大了,她生不如死,只想靜靜。

季盈淚眼婆娑地看着母親。

唐夫人嘆氣道:“娘也不想逼迫你。但時間不等人。”不能把女兒拖成老姑娘。

昨日她和唐進說了唐欣茹的提議,唐進猶豫地說張樞密使家是不錯,但是他是譽王府的人。

唐進不願意和譽王府的人走得太近,但季盈現在的情況的确不太好找,于是唐進說可以先相看。他私下裏再打聽打聽張晗情況。

唐夫人聽聞這話,就想着先讓季盈适應适應,正巧簪花會又要舉辦了,便讓季盈去參加。季盈一個勁的搖頭和撒嬌,說不想去,不想見到陌生人指點的目光,求母親再給她一點時間。

唐夫人見女兒如此痛苦,也不想逼迫她。于是答應了給她緩沖的時間,把相親時間推遲到半個月後,給她半個月時間讓她發洩散心。不再拘着她在府中,想去哪裏都可以。

季盈松了一口氣。

也不想待在家裏了,在後院馬房牽了小紅馬準備出門跑幾圈。

她先去了曹園,但曹園已經被人包場了。

這倒是奇了,這裏是她和于韓琦蔣思敏三人的大本營,蔣思敏和于韓琦後來更是大手筆的把這曹園買了下作為私産了。

誰還能包場?

季盈牽着馬走進去。

馬場上不見人。

她也尋不到小厮,正疑惑着。

從馬廄裏傳來一陣馬蹄聲,季盈看過去。一位少年騎着一匹黑馬沖她奔來!

馬飛如箭奔襲,馬背上的少年春衫薄,皎如玉樹揚鞭,氣勢卓然冷厲,聲音幹淨肅殺地喊她:“季盈!”

季盈眼睛眯起,疑惑又不敢相信地問:“于達?”

那少年飛奔至她身前,握住了缰繩,剎住馬蹄。

黑馬嘶吼着,馬蹄踏起塵土似乎不滿他這樣停下。

少年不為所動,在馬背上沖她伸出手,挑眉,唇勾起,似有嘲弄之意,“不認識我了?”

是于達!

季盈倒吸一口涼氣,脫口而出,“整容了?”

随後見于達眉頭皺起,眼神帶有詢問之意,她察覺自己失言,讪笑道:“錯了,錯了。是長大了。乖乖。”她騎着馬繞于達轉了兩圈,“都說女大十八變,我看你是男大十大變。軍中果然歷練人啊。”

當初的瘦弱小雞仔如今變得挺拔削直清俊沉靜,神清骨俊,五官卓然銳利,整個人如一把出鞘利劍,鋒利肅殺。而且一雙黑眸沉沉繞繞,更是讓人看不清了。

要是走在大街上,她根本不敢相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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