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于達道:“沒長成你希望的樣子,抱歉。”

季盈:……

這話一出口,季盈找回了之前的感覺。這熊孩子還是這麽欠收拾。她收起了驚訝,“什麽時候回來的?”

“昨天。”

“能待幾天?”

于達沒有回答,季盈就知道可能待不了多久,估計是探親休假。于達讓她下馬,随後拍了拍小紅馬的馬尾,小紅馬飛奔而去,“去雀樓。于韓琦他們都在。”

季盈和于達并行,然而于達步子大,走得快,很快就把季盈扔到後面,落了一大截,季盈喊他:“于達小将軍,我走不動啊。”

真是好端端的不騎馬過去非要不行,搞不懂。

于達轉身往回走,扯着了季盈的袖子,“麻煩。”

別扭。

季盈偷笑。

雀樓上于韓琦望眼欲穿,終于等到這兩位,一下跳出來,“我就說直接通知你,我大哥非要說給你一個驚吓。”他趕緊上店家上菜,“來,快,小爺都等你們好久了,餓死了。”

季盈落座,“你們瞞得夠緊啊。前些日子來信不還說在京師,一轉眼就跑來。”

于韓琦道:“這還不是因為你。我大哥幫你教訓了那宴方元,被訓斥了,不得回來避避風頭。”于韓琦還要說什麽,于達咳嗽兩聲。于韓琦閉嘴,季盈問:“你打了宴大哥?”

“喲,還大哥呢?”

“怎麽,心疼了?”

這兩人異口同聲。

季盈笑出來,“你們說相聲呢,一唱一和的。那不是之前說順口了嗎。”她盯着于達,“被誰訓了,還有什麽處罰?”要是嚴重,她要寫信給宴方元求情。于達執拗脾氣,倒是講義氣。季盈把店家上來的菜推到于達那邊,“來,來多吃點。這頓我請。”

于達慢斯條理地吃菜,說了一些京師的情況,包括季盈被退婚的具體情況。原來是宴方元高中之後去赴瓊林宴的約,一下子被長寧郡主所看到,起了心思,之後向皇帝要求賜婚。宴方元是拒絕了,說在家有婚約。長寧郡主本想算了,但皇帝卻不願意,把宴方元叫進了宮裏不知道說了什麽。出來後宴方元就領旨謝恩了。

他正巧在京城,這門親事也被人議論,長寧郡主是京城中的話題人物,新郡馬來歷被打聽的清清楚楚,都說他要飛上枝頭變鳳凰。我朝做郡馬比做驸馬強,長寧郡主一發話,這位新科進士可在朝廷上有一席之地了。

于達氣不過,趁着天黑把宴方元悶着頭打了一頓,宴方元好像知道是他揍得,帶着傷回去也不說話。長寧郡主知道後倒是很生氣,給王都督施加壓力,于達反正在休假中,幹脆禀告了兵部,要回鄉,然後就跑回來了。

季盈聽完,“謝謝。”

于達斜着一雙眸子,“只是這樣?”

“請吃飯,上花樓?”

“贈寶劍,贈千金?”

于達還是搖頭,以眼神示意她繼續。

“做牛做馬?”

于達嗤笑:“不如以身相許。”

季盈翻臉,“我看你是想挨揍。”竟然敢嘲笑她。

于韓琦這個時候拍手:“反正你也沒人要,幹脆嫁給我大哥算了。”

季盈随手一個爆栗打到他頭上,“再胡說我揍你。”這小子年紀不大,花花腸子倒是多。沒大沒小,季盈又一個爆栗敲在他腦門上,“你又跟着那群公子哥胡混了?”這話一聽就是跟着那群纨绔子弟混在一起學的油腔滑調的。

于韓琦躲避着,嘟囔着“小爺不跟你你計較。”邊躲還邊吐槽,“你再打我,我就不資助你去玩,還要告密。”

“資助什麽?”一道冷淡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玩鬧。

季盈收回拳頭,咳嗽兩聲,一擡眸見于達烏黑的眼珠盯着她,季盈心裏不知道怎麽驚慌起來,“這不是想去鴻鹄山嗎?于韓琦鬧着要一起去。”她有錢可是沒人啊,于韓琦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說服了于家老爺子派人跟着他一起。季盈和他同行,也安全。

她簡單地說了一下。于達眉目舒展下來,笑道:“我陪你一起去。”

“這?”

“怎麽,不歡迎?”于達臉色沉下來,聲音也冷下來。季盈腹诽道,這人玩川劇變臉厲害,這性子怎麽越發別扭了。

“去,我歡迎的很。”季盈道:“不是你這能待幾天,別游着游着你就跑了。”這不掃興嗎?她可不想趁興而去敗興而歸。

“不會。”于達回答後又說了句:“西邊今年不會有戰事。”

“那行,明天出發,你帶人我帶銀子。”

于韓琦在一旁喊道:“還有我,還有我。”

三人說好,季盈回去和唐夫人申請的時候,出了一點問題,唐夫人不同意她去這麽遠。季盈搬出了江思敏,說她也一起去。

唐夫人就更不同意了。平常女兒和江思敏混在一起,她就不願意。不過她一向不去幹涉兒女交朋友,但要和江思敏一起出去這麽久,她則是不滿的。蔣家女兒都肆意妄為,不把名聲當回事。這一處半個月,萬一江思敏看上誰,說不定能做出擄人回來的事情。

季盈嘟囔着,“娘,我難受,我在家裏待着就想起宴……想去散心。”她眼圈兒發紅,“還有于家的于韓琦和我們一起,娘親,求你了。”

提到于家,于閣老,于家那個小神童,唐夫人臉色好了起來,她和于家夫人這兩年走的很近,想了想,“待我去問問于夫人。”

季盈一見有戲,趁勝追擊,讓母親趕緊派人去問問于夫人,她自己也差人去于府告知于達。于達定有辦法搞定這一切。

于達收到季盈求救小紙條的時候,于韓琦湊過來,“大哥,你幹嘛要一起去,你的傷不要緊嗎?”

于達瞥他一眼,把紙條收起來,“小孩子別管那麽多。”

于韓琦憋屈,嘟囔着就比他大一點,“季盈姐不還是把你當弟弟看。”這句話讓于達臉色微沉,起身去找于夫人。

他給的借口是護着于韓琦,順便散散心。于夫人知道王家一堆糟心事,他自從回去後有五年時間殚精竭慮,又在軍營和戰場上厮殺,幾乎是拿命在争奪,如今站穩了腳根。

王家有人就想湊過來撈點好處,恐怕那位繼母在打他婚事的主意。于達之所以回她這裏,未嘗沒有遠離這些是非的意思,也不攔他。

于夫人意味深長地說了句:“唐五姑娘婚事不明,路上仔細點。”

于達腳步一頓,“知道了。”

季盈出門帶了竹青,到集合點的時候發現只有一輛馬車,她詫異道:“坐得下?”再看看他們帶的人,于達一人,于韓琦帶了個書童,還有一個護衛,一個車夫。于韓琦于達護衛都騎着馬,書童背着書囊坐在馬車前面。

于達下巴擡起,甩了甩手上的馬鞭,眼神示意她上馬車。

“就我們幾個?”季盈上了馬車,又露出頭來再次追問。

“其他人是不是在城外等着我們?”這路上可不太平,流民和土匪雖然不多,但不是沒有啊。

于韓琦拍着胸脯,“放心,我大哥以一敵十。”

季盈撇撇嘴,懷疑跟他們出來是不是個錯誤。白屏縣鴻鹄山是皖南有名的仙山,雨霧缭繞的,有大瀑布。山腳下還有觀音廟。

他們這一路腳程快的話也要兩天才能到。這一路是游玩,行程不急,一路走一路逛,沿着朝廷修好的官道走,遇到縣城就休息,季盈在西藍縣睡了兩晚,因為這裏的驢肉火鍋很好吃。季盈和竹青走走吃吃的時候,于韓琦帶着書童去找縣志,還去人家學堂找師傅求教。而于達就無所事事了,騎着馬白日在城外沒有道路處轉悠,也不知道轉悠個毛線。

西藍縣城不大,東西再好吃也吃膩了,季盈想走,但是于韓琦和一位老秀才聊的開心,說要在停留一天。

季盈無聊,這兩天吃多了,要消化消化,要跟着于達一起去城外轉轉,便騎了于韓琦的馬跟着于達一起出發。但她發現于達專門往無人處,山林,樹林,荒草地方轉悠,而且這根本沒路,有時候走着走着就被攔住了。

季盈問他:“你這在轉悠什麽?”

于達瞥她一眼,“看風景。”

季盈望天。這笑話真冷。這裏荒無人煙,除了遠處的山,眼前的土坡,天上的雲就是地上的草,沒有風景。

季盈還看到幾條蛇在草叢裏吐着芯子。

她看到之後一直騎在馬背上,寧死不下馬,于達道:“你去那邊石頭堆邊等我一會。我去土坡那看看。”

他說罷便下了馬,一拍馬背,他的黑馬自己跑了。接着他牽過了季盈的馬,“需要一會兒時間,你待在這別動。”

季盈點頭。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她下了馬坐在石碓上,太陽暖融融的,幾乎打起了瞌睡。

大約半個時辰後,于達回來,臉色看不出什麽。

“走吧。”

“哦。”這莫名其妙地,季盈在回去的路上終于憋不住問了,“你到底在找什麽?”這一路上他經常這樣轉悠,似乎一點目的也沒有,但是季盈猜測肯定是找什麽的。

于達扭過頭來,眸子深沉,黑黑的什麽也看不出來,他拍了拍馬頭,短促地說了句:“你知道我父親因為白屏縣決堤之事被撤職查辦做了一年大牢,在獄中他告訴我一件事。”

“什麽事?”

于達黑沉沉的眼珠晦暗不明,突然挑眉:“想知道?”

季盈猛然反應過來,搖頭,“別告訴我。”

于達這樣态度不明,又是他那總督父親在獄中告訴他的,肯定不是什麽好事。季盈不想知道,好奇心害死貓。

于達見她頭搖的跟撥浪鼓一般,嘴角輕抿,噙着笑意,“還算聰明。”

啧。這人态度,讓季盈想打人。她發現這人長大了,不光容貌變了,連性子也變得更加古怪了,變得深沉,或者說裝深沉。季盈很不爽,翻着白眼,“別擱我面前充大哥,你可是我手下敗将。”

于達目光深幽,手中捏着馬鞭,搖晃着,突然鞭打着季盈的馬,那匹馬受驚而奔走。季盈驚呼出聲,“于達!”

于達恭敬而冷淡地問:“怎麽?”

“有病。”

這人脾氣說壞就壞。

“嗯。”于達竟然還笑了,姿态閑适地坐在季盈身邊的一塊大石頭上,“你說得對。”

季盈:……

又等了一會兒,兩匹馬還不見回來。季盈待不住了,見旁邊人躺在石頭上,雙手撐着頭,仰面,眼睛緊閉着,面色冷淡而從容,姿态悠閑地曬太陽。倒是有舉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的潇灑從容閑适俊雅的美少年春睡圖之景。

春風拂過, 有草香襲來。

季盈才發現自己竟然在盯着于達發呆。

罪過,罪過。

“該回去了。”季盈拿一根草撓他鼻子。

于達睜開眼,手抓過了季盈的一根草,眸底含着笑意,這笑意倒是讓季盈一震,心情又好了?

季盈抱着手臂,“你把我們倆的馬弄沒了,怎麽回去?”這要是她自己的小紅馬,早就回來了,可是于達兄弟這兩匹馬和他們主人一個樣,是個古怪的。

“先說好,我身嬌體弱,走不動路。”

于達慢慢坐起來,眼尾微挑,“我背你。”

季盈這才反應過來,被,被調戲了。

卧槽,她簡直是晴天霹靂,她心目中的弟弟變得油膩了!她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羞澀的,扭頭就走了。

于達一躍而起,三兩步就追上來,嗤笑道:“這回能走動了?”

季盈這才反應過來,這貨是故意的,她冷哼一聲,“你有病。”真是的,她為什麽想不開要和這人一起出來看風景,真是給自己找氣受。

季盈悶頭趕路,也不打理于達了,于達落後兩步,見季盈背影,眼裏的笑容消失了,眼底覆上了陰翳,食指勾起豎在唇邊吹起了口哨。

接着季盈就看到前方一匹黑色的駿馬沖過來。

季盈停住腳步,回來。于達已經翻身上馬,驅馬至她身前,居高臨下,伸出了手,“上來嗎?”他盯着季盈,想着季盈是不會上來的,但他就是想問,見她不上來又憋屈不行的表情。

誰知道季盈一把抓住他的手,坐在了他後面,而且搶過了缰繩,雙腿架起,喝道:“走!”她這些做的很流暢,可以說是一氣呵成。但黑馬卻依舊不動不動。

季盈:……她咬牙切齒,“混蛋!”她說的沒錯,這馬和主人一個樣都是混蛋!

前面這人發出低沉的笑聲,季盈臉發燒起來,惱怒地要下馬去,于達道:“坐穩。”突然他在馬背上跳躍起來,同時将季盈往前面一提,翻身坐在了她後面,接着甩了鞭子,然後黑馬就奔馳起來。

這一系列動作不超過三秒。

季盈還在暈乎間,駿馬已經駛出一百多米。這速度趕上小摩托了。于達的呼吸近在耳畔,季盈不自在的扭頭。她一動,頭發發髻碰到了于達的下巴,微微發癢,于達不動聲色地身子往後移了移,感覺前面的人似乎松了一口氣,身子不再那麽僵硬了。

于達眼底有了淡淡的陰影。

遠處的山岚漸漸遠去,馬背上的兩人都沒說話,季盈覺得尴尬,便問道:“于韓琦的馬被你弄跑了,回去怎麽向他交代?”

“老馬識途。”于達淡淡地說:“他會自己回客棧。”見季盈的後腦勺再動,知道她不服氣,又加了一句,“比你強。”

季盈深呼吸,“于達,你說話客氣點。”她忍不住了,半扭着頭,“你把我的馬弄走,是為什麽?”

于達嗤笑,聲音裏含着諷意,“你用腦子想想就該明白。”

季盈心中一跳,脫口而出“我不明白!”

身後的于達又是一陣冷笑,季盈被他的笑聲弄得心裏發慌,她還要再說,于達猛然甩鞭加速。季盈喝了一口風,閉嘴了。周圍景物模糊地看不清了,季盈只得抓住馬鞍,夾住馬身,免得自己掉下去。也顧不得和于達再争論什麽了。

兩人回到客棧,于韓琦還未回來,季盈回了房間後立刻關上門,撲倒了床鋪上。不得了了。她捂着心口,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以後不能和于達單獨出門了,這貨真的不是小時候那樣了,現在的于達讓季盈有了一種壓迫感,相處不自在起來。

她開始後悔不應該和他一起來什麽出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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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潇灑美少年,舉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杜甫·唐《飲中八仙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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