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接下來的路程,季盈學乖了,她在馬車裏睡覺,休息時候就帶着竹青兩個人玩,于達和于韓琦的事情一概不問。

于韓琦還奇怪來着,突然問她:“你和我大哥鬧別扭了,你欺負他了?”

季盈沒好氣地反問:“你不是說你大哥最厲害嗎?誰能欺負他?”她可不敢,這人不說話那雙眼珠盯着你的時候壓力賊大好嗎?好像一不留神就會見血,她只是覺得尴尬和不自在罷了。

那天回來後于達在她回房後不久就敲門,喊她吃飯,跟往常态度一樣,接着告訴她于韓琦的馬自己回來了。

季盈去客棧馬房看了看,還真是的。于達道:“這匹馬的腳掌有傷,我已經叫了馬夫幫忙處理。”

原來是這樣,病馬,于達看出來讓馬先回來。她也漸漸放下心來,估計于達在郊外那态度就是一時腦抽。

然而一擡頭就見于達的眼神,怎麽說呢。眼珠烏黑深邃,專注地盯着她,眼底泛着笑意。季盈見到這眼神,咳嗽兩聲,于達不為所動,似笑非笑地問:“這回想明白了?”

季盈眨眨眼,疑惑地視線在于達身上打轉,于達道:“我十六歲生日已經過了。”

“我知道啊,我還送了你禮物,花了我三百兩銀子。”季盈問:“所以呢?”

于達見她眼睛睜大,圓溜溜的,不知道她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冷笑道:“沒有所以。”接着甩手離開,看她能裝傻多久。

留下莫名其妙的季盈,想朝他背影吐口水。

呵……

不管如何于達抽什麽風,季盈是不想和他單獨一起了。回過神來,于韓琦嘿嘿笑,“那就是我大哥欺負你了。”沒等季盈的暴栗落到他頭上,他就跑過去對于達說:“大哥,季盈姐欠我五十兩銀子兩年了不還我,你去幫我要回來。”

這哪跟哪。

季盈也顧不得別的了,去提溜于韓琦,“我什麽時候欠你銀子了?”于韓琦眼珠兒亂轉,于達掏出一張一百兩銀票,“拿去。”

季盈一把抓過來,眼神在他們倆中間游蕩,“你們倆合夥忽悠人呢。”她把銀子塞到自己荷包裏,喜滋滋地走了。

這一行人又行駛了一個白天,終于在天黑前到了白屏縣,在城門口看到守衛在排查,交錢入城。這倒是奇了怪了,還收過路費,一人五錢銀子。給了銀子,守衛還磨磨唧唧的不想讓他們進城。

一行人進了城,天黑舟車勞頓,也沒個擺攤的,到處都靜悄悄的。一路走來連花樓也沒燈火。叫開了一家客棧,人家竟然還不開門。

白屏縣不對勁。

于韓琦讓侍衛拍門,門哐當哐當作響。小二躲躲閃閃地開了門,侍衛給了一錠銀子,要了幾間房,小二竟然說掌櫃不在,不營業。

于達又扔了兩錠銀子,這是出了三倍價錢了。小二開了房,讓他們快進來。于達進去後掃視一圈,小二點了蠟燭,整個門店空蕩蕩的。

“小二,這縣裏發生了什麽?”于達漫不經心地問,“可是有賊人夜盜?流民作亂?匪徒禍患?”

小二欠着腰引着他們上樓,“幾位客官外面來的是吧?我們縣內最近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東頭的錢財主上個月突然***,說對不起祖宗,然後一夜之間,他的家人就都死光了,一把火燒的幹幹淨淨的。縣太爺來調查也沒查出什麽,反倒是發現這錢財主家裏有個好大的地道,也不知道一直通道城外。地道裏跳出一大群黑壓壓的老鼠來,吓壞了我們啊。緊接着街坊鄰居發現,他們都開始生病,皮膚紅腫瘙癢,找大夫來也看不好。沒幾天人就虛弱了,只能躺在床上了,滴水不進,人就沒了。”

傳染病。

季盈心中一跳,那小二接着道:“縣太爺焦急啊,懷疑是那老鼠有問題,而當天那老鼠一窩蜂地轟出來,一鑽就找不到了。這幾日家家戶戶滅鼠,藥店裏的砒/霜、老鼠藥都賣光了。可還是有人得了病。這不,為了減少病患,那些有症狀的人都被擡進了義莊旁邊的空房子裏,縣太爺也不要人們進出城了。”

“為了控制人口進出,就收過路費?”季盈追問一句。

小二答:“縣太爺說是為了延請名醫,想請觀音廟裏的主持來幫忙做法,驅趕老鼠,救治病患。”

“幾位客官稍等,我去燒水。”小二帶他們上了樓,便下樓去了,不一會兒端水過來,說明日沒早飯,廚房的師傅害怕回去待着了。

鼠疫不好對付。而現在白屏縣有了,就應該上報,請上面派醫館來,而不是堵着捂着,還找什麽主持做法,這不是胡鬧嗎?于韓琦嘴巴一撇,“我這就寫信給爹爹。”

于達的眉頭一直皺着,似乎在沉思。季盈瞥他一眼,他道:“今晚先休息,和衣而睡。明日直接出城。”

夜裏,竹青尖叫了起來,季盈一睜開眼,見一只大老鼠在她床前,瞳孔緊縮,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于達在隔壁聽見尖叫聲,踹門而入,一劍戳死了老鼠。挑亮燭光,見季盈依舊臉色蒼白,語氣柔和起來,“別睡了,我叫人把你屋子裏檢查一遍。”

于韓琦打着哈欠過來,“哥,這裏不能待了,我們回馬車上去吧。”

“等天亮。”于達道。

一行人半夢半醒間等到了天亮,季盈趕緊洗了手,又在馬車上換掉了昨日的衣服,把舊衣服讓竹青拿去燒掉,一行人出了白屏縣。

但于達又讓馬車停下,自己拿着劍又進城了,他說想去看看那地道。

于韓琦嘟囔着:“有什麽好看的?”被于達眼神一看,反水道:“大哥,你去,我和季盈姐随意逛逛。”

季盈管不了那麽多了,在馬車上補眠,不知道睡了多長時間,是餓醒的。于達遞給她一塊幹餅,季盈咬了兩口,“好硬。”

“白屏縣人人自危,街市上無人做生意。也有,不過都是抓老鼠的在活動。這十五裏處有村莊,等會去那找戶人家吃點熱的。”

“那地道找着了?”

于達點頭,又拿給她一壺水,“先喝點,我們上路。”

又走了兩個時辰,季盈終于吃上了熱飯,而他們所在的是白屏縣下的一處村莊,這是村長家,村長老婆能說會道的,季盈向她打聽觀音廟的事情,她滔滔不絕地說那裏香火旺盛,求子求姻緣都很靈驗。每年初一十五都有外地人趕過來排隊上香求拜。

沒多久就說道最近白屏縣城內的怪事,黑老鼠的病人。村長夫人說是那錢財主去歲去觀音廟祭拜的時候對佛祖不恭敬,惹惱了觀音。她仿佛親眼看見一樣地說:“你不知道啊,那日那錢財主和一人在佛前大吵大鬧,之後拂袖而去,很多人都見到了。”

她說的活靈活現的,繪聲繪色。季盈就問“和他吵架的人是誰啊?”

這時候村長夫人神神秘秘地壓低了聲音,“是觀音佛祖考驗錢財主,故意派出的在人間的化身。”

季盈:……

于達咳嗽一聲,接過了話題,問近來有沒有怪人出現在那觀音廟附近。村長夫人想了想沒有,但是鴻鹄山前陣子發出了巨響,誰也不知道怎麽回事。

吃飽了飯,留下了銀子,謝絕了村長做導游的好意,幾人又往鴻鹄山而去。先去觀音寺廟,求借住一宿。

季盈來了之後也随大流上香,求安穩度日,姻緣嗎?不強求,倒是竹青碎碎念念的給她求了一大串。她在觀音廟廂房住下後,只有護衛和車夫跟着她。而于韓琦和于達消失不見。這兩人又背着她探險去了。

季盈也不無聊,吃了齋飯就睡覺。準備養好精神一大早爬鴻鹄山,在山頂待一夜看日出。竹青更是摩拳擦掌地編織了許多結繩,準備她家小姐爬不動的時候扯着她往上爬。

可惜第二天這些都沒用着,因為下起了暴雨。上山的路被沖垮了。

幾人也被困在觀音廟裏。

天一放晴,季盈就迫不及待地出去了,雖然不能上山,但別處還是可以轉悠的。季盈強制性地抽用了于韓琦的寶馬,帶着竹青出去撒歡了。侍衛跟着她們,也安全。走着走着碰到了于達。

季盈繞過去,于達跟着過來,對她說道:“鴻鹄山路還沒通,我找到一條小路。”

季盈眼睛一亮,“小路在哪?”

于達慢悠悠地問:“你想去?”

“廢話。”季盈回答:“當然想去。”那村長夫人說此刻正是瀑布水勢昌盛的時候,而且此次來就是沖着鴻鹄山來的。只不過觀音廟的人說上山的路被堵,疏通不知道多久了,她其實都有打道回府的想法了。

只不過來了來了,不去總是不甘心。

于達下馬了,“騎馬可能不行,路很窄,只能人通過。”果然,到了山中央,那條堵了路被暴雨沖的什麽也不剩了,這水土流失嚴重呀。季盈只好棄了罵,看看天色還不到中午,又看了看山頂,于達道:“速度快,一個時辰能到。”

侍衛點頭,回去幫他們拿行李,順便通知于韓琦一聲,他們上山了。

這爬山真是找罪受,還沒有纜車坐。季盈氣喘籲籲地,衣服鞋子都濕了,竹青還沒她強,已經落後了,走走停停的。等到了山頂,人都累的直不起腰,季盈直接坐在了地上,于達倒是神色如常,将季盈拉起來,搬了塊大石頭讓她坐在上面。

竹青靠在季盈身上,喘氣粗氣,“小姐,我腿擡不起來了。”

“我還指望着你給我捶捶腿呢。”季盈也動不了,臉紅撲撲的,說話喘息不已,後悔自己找罪受,非要看什麽日出和瀑布。

瀑布呢?

“于達,于達,瀑布在哪?”

于達默默指着另一處低矮的一點山,“在我們後面,我們在瀑布的這一面,要去北面才能看到。”

季盈哀嚎。

她歇了好久,讓于達給她找了兩根樹枝,遞給竹青,竹青搖頭,苦兮兮地說“小姐,我不去看瀑布,在這等你們。”

季盈說她沒出息,迎着于達懷疑她走不動的目光,堅強地住着樹根,出發了。

今個她非看到瀑布不可!

可是事與願違。季盈沒有看到瀑布,差點葬身瀑布。

外間天色昏暗起來,兩人心急如焚,季盈饑腸辘辘,又擔心山頂的竹青着急。萬一她下來找人碰上這群人可就慘了。

季盈和于達躲在一處山澗中,隔着重重水幕,外面那群人看不到他們。要不說今日就不能出門,出門遇劫匪。

不知道那群人是不是劫匪,但各個身壯腰肥,手裏還拿着武器,煞氣滿滿的。季盈和于達好不容易到了山腳下,這一群人不知道打哪冒出來的,突然就出現了,而且看着各個都不好惹,還有推着獨輪車的,車上也不知道裝了什麽東西,看着都重的很,車轍印重重的壓在泥土上,都能壓出一個坑來。

他們唱着山歌,那領頭的還說着什麽這好東西藏的緊。于達當機立斷地背着季盈大步繞開,躲進了山澗裏。山澗很窄,兩人離得很近,呼吸可聞。季盈不自在的很,好在于達一直側耳聽外面傳來的聲音。

季盈也學着他的模樣去聽,可是只聽見外面嘩嘩的水聲和偶爾的喊叫聲,別的什麽也聽不到。她在外面的時候聽到他們交談,用不知道哪裏的土方言說着話。

于達的手掌撐在牆壁上,給她留出一個空隙。他的背後岩石壁滲水,石壁裏的風呼呼刮着,冷入骨髓。季盈站的很久了,有些撐不住,于達用自己的外袍裹着她,“撐住一會兒。”

這群人不知道做什麽,一直沒有離開。季盈聽不懂,可看于達神色,他應該是聽懂了,神色凝重起來。

季盈又冷又餓,忍不住動了動。山澗裏漏水,滴滴答答的,在頭頂上一滴滴落下來。季盈臉上和頭發都濕了,小聲問:“外面人在說什麽?”

“說這裏有鐵礦。說他們等開采的人換班的時候再去偷一些礦産出來,這些先藏起來。”

季盈張大嘴巴,鴻鹄山有鐵礦?這可是大事件,朝廷不知道?還是偶然發現的,誰在開采?鐵礦是重要物資。這些人知道後怎麽不上報,他們又是什麽人?

大晉律法,私自采礦誅九族。

亡命之徒。

季盈不敢再說話,一滴涼水順着她鼻子流下來,讓她打了個噴嚏。于達見她唇色蒼白,鼻尖紅通通的,眼神裏帶着疑惑和擔憂,又脫下了窄袖對襟衫,給她:“穿着。”

季盈不逞強,披在了身上,裹起來。

至此,于韓琦只一件單衣和在身上,季盈都能見到他腹肌了,這回她倒是沒有不好意思,因為腦袋昏昏沉沉,頭重腳輕地,又打了個噴嚏,真的好冷。

“要是外面的人不走,竹青他們下來找我們碰上就不好了。”兩人藏在山澗裏是安全的,可是竹青她不安全啊。

這個傻妮見她不回來,肯定會下來的。于達臉色更凝重,“你在這躲着,我去引開他們。”

“別去。”季盈抓住他的手,“你去找死?”外面的大漢大概有三十多人,于達再厲害只有一人一劍能單挑這麽多?別說人家各個都有裝備。

季盈的手指冰涼,抓住于達的胳膊,于達一陣戰栗,反握住她的手,将她往幹燥地方帶帶,靠遠離了濕漉漉的岩石壁,“你在這,別亂走別亂動,我很快就回來。”

外面的人聽那話音會長時間停留在這,已經開始拾柴火燒火吃東西了,他不把這些人弄走,對誰來說都不安全。

于達繞過水幕,往下攀爬,到了一處巨石後面。

“誰在那?”這群大漢其中有人發現不對勁了,手持着大刀,過去查探。

于達屏住氣又發出聲響,接下來又來了三個大漢,接着他跳出巨石,吼了一句:“你們是此處晉軍還是皖南駐軍?”

那大漢愣住了,其中一個人道:“一起上,這人不能留。”

于達道:“你們私藏鐵礦,按律當斬。我這就上報朝廷。”說罷他飛身上前,做了一個假動作,接着突然沿着巨石跳下。其他人一看,就開始追。于達剛才躲着去山澗的時候就查看過這裏的地勢,找了低窪處跳進了瀑布裏。

那些人追過來,卻找不到人。

在沿邊找了一會兒,最後離開。于達摸了一把臉,把水漬甩開,又等了片刻,沿着山石往上爬,見剛才巨石周圍那群大漢已經消失,而那些鐵器也跟着不見了。他知道這群人害怕他逃走去找了人來。

做賊心虛,逃走了。不過他還是沒動,又等了半個時辰,沿着水幕又攀上了山澗裏,季盈已經靠着石壁坐下了,見到他來睜了睜眼,“活着呢。”她松了一口氣,全然懈怠下來。放心地笑了下,“走,回去。不看日出了。”

于達這一瞬間真後悔,沒事帶她爬什麽山,還非要今天帶她探小路。他一把抱起季盈,出了山澗。

天黑月高,兩人不敢耽擱,沿着來時的路回到了山頂,可是竹青不再。季盈擔心急了,害怕她遇上那夥人。但沒多久就在半山腰碰上了侍衛于韓琦和竹青他們。幾人都點着火把,在找他們倆,見兩人這樣狼狽,詫異極了。

回去再說,季盈裹着濕漉漉的衣服,要從于達懷裏下來。于達不動,眼簾搭着,“別動,我速度快。”

于韓琦因為他們說要看日出,帶了不少裝備,把一件披風遞給于達,“大哥先披上。”于達卻把披風往季盈身上一搭,直奔山下而去。

衆人跟随下山。

路上于達剪短的說了情況,只說他們碰到匪徒,下山之後立刻坐上馬車走,這裏不安全。

衆人面面相觑。

季盈卻突然想起于達調虎離山之前問的那句話:“是晉軍還是皖南駐軍?”那群人沒有回答,卻一言不合開了殺戒。

又想起這鐵礦也不知道藏了多久,白屏縣令知不知道,還有那錢財主的地道。這其中有什麽串聯在一起了。還有于達這一路走走停停都在探查的目的。他肯定知道內情,或者說掌握了某種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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