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兇手

婉宜仔細一想,好像也是這麽一回事。

當初她的的确确是沒有聽鈕祜祿皇後說起過安嫔什麽,也不知道是安嫔段位太低,鈕祜祿皇後根本瞧不上,還是那時候的安嫔已經被鈕祜祿皇後收拾的服服帖帖。

不過她還是與皇上說了這事兒,請皇上派人幫着盯着安嫔。

直到如今,她才覺得将這事兒告訴皇上也是有好處的,別的不說,她還真沒法子将人安插到安嫔身邊。

安嫔雖不大聰明,但她身邊的人都是李家精挑細選送進宮的,一個賽一個厲害。

“安嫔?”皇上聽聞這話時,與婉宜想象中的神情一樣,簡直是一臉懵:“這事兒與安嫔能有什麽關系?她這個人吧,雖嘴巴厲害,卻沒什麽城府,哪裏有這個膽子敢去害你姐姐?”

婉宜斟酌道:“嫔妾也是這樣想的,可當日唯有安嫔娘娘臉色不大對勁,所以嫔妾這才想請皇上幫着瞧瞧有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貴妃娘娘也好,還是旁的主子娘娘也罷,面上的神色雖不大好看,卻沒一人像安嫔娘娘一樣的。”

皇上向來受不了婉宜撒嬌,被婉宜拽着袖子奉承兩句,想了想,也就答應下來。

皇上出馬,查到很多事情就容易多了。

不查不知道,一查卻是吓一跳,安嫔這些日子都沒有睡好,不光沒有睡好,是夜夜壓根不敢睡覺,按理說每天夜裏身邊只留個值夜的宮女就成了,可她倒好,找了好些人守在自己的寝殿,更是送信回家,要家裏人替她請幾位得道高僧将鈕祜祿皇後的魂魄給鎮壓下來。

這封信最後被皇上劫了下來,瞧着信箋裏安嫔那熟悉的字跡,皇上陷入了沉思。

當天晚上,安嫔所在的景仁宮就鬧鬼了。

瑟縮在床腳的安嫔聽聞那嗚咽哭聲,吓得直抖,低聲道:“……你們出去瞧瞧,看是不是她來了!”

守在她屋子的宮女少說也有四五人,聽聞這話也是面如死灰,大家是面面相觑,誰都不敢出去。

後來還是安嫔身邊的嬷嬷硬着頭皮就要往外走,可剛擡腳就聽見安嫔尖聲道:“別,別去,別開門,你一開門,她就要進來了,她要進來找我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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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屋子人吓得魂兒都快沒了,只聽見那嗚咽的聲音越來越近,其中還夾雜着一聲接一聲的哀嚎——本宮可算是找到你了,你為何要害本宮?為何?本宮死的好冤啊,本宮要拉你一起陪葬!

這分明就是鈕祜祿皇後的聲音!

安嫔眼睛瞪的老大,低聲道:“不,我也不想的,你放過我好不好,放過我好不好……”

可如今說什麽都遲了,在聽到那叩門聲時,她到底忍不住,暈了過去。

接下來屋子裏更是亂成了一團,衆人是七嘴八舌,有人說去請太醫,有人說去找佟貴妃,還有人說要去找惠嫔拿主意……可商量來商量去都沒個結果,誰都不敢出去,畢竟,鈕祜祿皇後還在外頭了!

說起來也是奇怪,安嫔一暈倒,外頭的嗚咽聲與叩門聲就嘎然而止,有人低聲道:“莫不是先皇後娘娘的魂魄……已經報仇了?”

這話一出,已經有人忍不住低聲哭了起來。

大家雖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可下頭的人都是與主子一榮俱榮一辱俱辱的,如今安嫔這樣子,可別鈕祜祿皇後尋仇尋到她們身上去了?

說時遲那時快,外頭又傳來叩門聲,一聲比一聲急促,正在大家不知道該怎麽辦時,外頭只傳來梁九功的聲音——開門,皇上駕到!

衆人雖不知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卻從未這般期盼過皇上的到來,忙将門栓打開。

皇上帶着婉宜不急不緩走了進來,瞧着安嫔被吓暈了,當即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婉宜心裏更是篤定。

說起來這件事要歸功于皇上,演戲要演全套,皇上甚至還找到個擅口技者,這人能模仿故去鈕祜祿皇後的聲音,他雖沒見過鈕祜祿皇後,但聽婉宜描述,再加上鈕祜祿皇後故去一兩年的時間,大家也将鈕祜祿皇後的聲音忘得差不多,猛地一聽,竟真有□□分相似。

皇上環顧周遭一圈,冷聲道:“将屋子裏的人都帶下去問話吧。”

說着,他的眼神更是落于安嫔面上,想必是這幾日安嫔沒有吃好睡好的緣故,人消瘦憔悴不少,如今雖暈了過去,可手裏卻緊緊攥着不知道從哪兒來的符紙,這不是做賊心虛是什麽?

他揚聲道:“将溫太醫請來吧!”

太醫院中太醫雖不少,可最得皇上相信的還是溫太醫了,溫太醫最擅婦科,但尋常病症也是懂得的,只是醫術沒有院正、院判那般精湛罷了。

很快梁九功就将溫太醫請了過來,溫太醫診脈之後也說安嫔是活生生被吓暈了過去,紮針之後,安嫔很快就醒了過來,攥着手中的符紙嚷嚷道:“別過來,別過來啊……”

皇上撩開帳幔,厲聲道:“是朕!”

安嫔瞧着跟前那抹明黃色的身影,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卻還是止不住渾身發抖:“皇上……”

皇上正色道:“方才朕接到你身邊人通傳,說是先皇後的魂魄在景仁宮,還把你吓暈了過去,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安嫔低頭道:“皇上,将才臣妾真的聽到了先皇後娘娘的□□……”

話說到一半,她卻是不敢說了下去。

皇上冷眼看着她,想看看她到底打算怎麽圓謊。

安嫔不知道該怎麽說。

皇上冷聲道:“你身邊的人都說了,說先皇後找你索命,說是你害得先皇後……安嫔,你可有什麽要對朕說的?”

安嫔沒敢接話,可面上卻是一副心虛的表情。

她向來就是這樣,喜怒哀樂都擺在了臉上,叫人一眼就能瞧明白。

皇上見狀,只道:“你若是不願意說,朕也不勉強你,就等着先皇後來找你吧!至于你身邊的人,朕也會問問清楚,為何先皇後不找別人,偏偏來找你?李氏,你入宮多年,朕是什麽性子你應該很清楚的,若是你自己願意說,朕還會網開一面,若是叫朕查出來了,很多事情就沒這麽簡單的。”

安嫔見皇上要走,想着屋子裏空蕩蕩的,就剩下她一人,當即就道:“臣妾說,臣妾什麽都說。”

她是被吓壞了。

這些日子一閉眼,就能看見鈕祜祿皇後的身影在她眼前晃蕩,這種感覺就好比鈍刀子割肉,一刀又一刀,讓她夜不能寐食不下咽,不知道什麽時候鈕祜祿皇後就找上門來。

皇上使了個眼神,梁九功就帶着屋內不相幹的人下去了。

如今屋子裏是燈火通明,安嫔跪在床上渾身依舊是忍不住發抖,低聲道:“是臣妾嫉妒先皇後娘娘,所以才在先皇後娘娘的花木中下了慢性毒藥,那時候,奴婢買通了內務府的奴才,将水仙花芯裏下了毒……”

皇上微微一愣,這才想起一件事情來。

那時候安嫔祖父李永芳尚在,看在他的面子上,皇上對李家頗為照拂,安嫔祖母也時常入宮拜見太皇太後,自赫舍裏皇後去世後,所有人對後位皆是虎視眈眈,不知道有誰曾說過太皇太後喜歡安嫔,打算将安嫔封為皇後。

這話本是無稽之談,但凡明眼人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就算是沒有鈕祜祿皇後,那也該是佟貴妃被立為皇後的,哪裏輪的上安嫔?

只可惜安嫔被這流言蜚語沖昏了頭腦,更得祖父、祖母交代,想着若沒有李家滿門,就沒有如今的大清,這不該有的心思是一日日膨脹起來。

但很多時候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到了鈕祜祿皇後被封為皇後這一日,雖說不少人都失魂落魄,可安嫔卻是最難受的,躲在景仁宮裏狠狠哭了幾天。

她是越想越覺得不甘心,想着鈕祜祿皇後那樣的身份都能被立為皇後,若是鈕祜祿皇後沒了,豈不她也有機會?

人啊,總是擅長不斷說服自己的,她想着佟家家世越來越出衆,皇上不會放任佟家威脅到太子的位置,六宮之中,除去佟貴妃就她身份最為出衆,不将她立為皇後還能立誰?

安嫔向來是個糊塗的,想到什麽就做什麽,當即就行動起來。

可随着鈕祜祿皇後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她的祖父也撒手人寰,将她視為親孫女的祖母也跟着祖父一起走了,她好像也看明白了很多東西——雖沒有祖父,就沒有如今的大清,可在很多人眼裏,疼惜她的祖父乃是走狗,是奸細,不管衆人明面上怎麽阿谀奉承,可私底下也是瞧不起的。

大清的皇後該是出身尊貴,顏容儀功該是一等一的,她的身後沒了祖父祖母,皇上與太皇太後只怕更加不會待見于她。

但她萬萬沒想到,哪怕她迷途知返,可鈕祜祿皇後的身子依舊是一日不如一日,并沒有好轉。

到了最後,安嫔更是攀着皇上的腿,哽咽道:“……自先皇後娘娘去世後,臣妾就開始做噩夢,時常夢見先皇後娘娘找臣妾報仇,可不管臣妾怎麽後悔,都已經遲了。”

“先皇後娘娘是個好人,臣妾不該那樣對她的……”

可不管她怎麽哭,鈕祜祿皇後都回不來了。

皇上微微皺眉,良久才道:“将安嫔關起來吧!”

不管怎麽樣,當初安嫔謀害皇後,這都是死罪。

婉宜開口道:“那可是安嫔娘娘買通的文滢加害先皇後娘娘?”

“文滢?”安嫔微微一愣:“你說的文滢可是先皇後娘娘身邊的那個宮女?本宮買通她做什麽?她不是先皇後娘娘身邊的陪嫁宮女嗎?這等人怎麽能随随便便被人買通?”

她是一臉懵,半點都不知情的樣子。

事已至此,婉宜相信她不會撒謊。

待皇上與婉宜出了景仁宮時,已是天色将亮,婉宜低聲開口:“皇上,嫔妾覺得這件事不太對……”

皇上點點頭,也道:“朕也覺得有問題。”

早在當日婉宜求他幫忙時,就把文滢的事兒道了出來,要不然他也不會輕而易舉答應下來,“方才安嫔所說倒像是她的做派,行事激進,想到什麽就做什麽,一點腦子都沒有。”

“若她真的知道文滢與椿林之事,那就不是她了。”

婉宜聽聞這話也是點點頭:“姐姐向來小心謹慎,當初安嫔下毒,雖說損傷了姐姐的身子,但姐姐向來是個極小心謹慎之人。”

“嫔妾也記得聽姐姐說過的,當初她覺得不對之後,飲食起居從不假手于人,宮內的擺置是檢查了又檢查,更不必說內務府送來的花木,根本是不會用的。”

這事兒她是記得清楚,當初在冷宮時也曾與采薇分析過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也就說最開始的安嫔下毒成功了,但沒多久就被鈕祜祿皇後察覺,将這東西撤了下去……這背後之人根本不是安嫔,還能是誰?

婉宜只覺得自己好不容易看到了點希望,七饒八拐的,好像又步入了死胡同。

皇上也覺得這件事非同小可,斟酌道:“朕看還是從文滢身上下手比較合适,聽你這麽一說,背後之人倒是個厲害的,如今只能從文滢身上下手了。”

婉宜點點頭,沒有接話。

皇上也察覺出她的失落,握着她的手道:“你放心,朕一定将背後之人查出來,這人真是膽大包天,連皇後都敢下手!”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皇上插手的緣故,婉宜只覺得沒有那麽焦慮。

等着她回去好好睡了一覺起來,已經聽說安嫔被發落至庵堂,通貴人也是在那兒的,說是庵堂,其實比紫禁城冷宮都不如,關的都是些犯了滔天大罪的後宮妃嫔,畢竟這些人都曾伺候過皇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總不能要了她們的性命,被送到這地方已經是頂天兒了,這輩子都完了。

采薇說起這話時幾乎是咬牙切齒:“……奴婢還專程打聽了一番,說是通貴人在那兒吃盡了苦頭,日日要念經打坐,還得下地幹活兒,大冷天的屋子裏別說地籠了,連個炭盆子都沒有。”

“這通貴人家世一般,家中女兒多,未進宮時想必也是吃過些苦頭的,可安嫔娘娘不一樣,從小到大她都是被家裏人捧在手心長大的,去了庵堂,估摸是受不住的。”

可就算如此,她也覺得安嫔這是活該。

聽采薇說了幾句,婉宜這才知道宮裏頭已經鬧開了,皇上雖未多言,可大早上的就連安嫔送去庵堂,可見安嫔肯定是犯了什麽大錯。

後宮之中哪裏有什麽蠢笨之人?大家略一猜就猜到是因為什麽,肯定是當初鈕祜祿皇後病中安嫔做了什麽手腳的。

原本大家只是有這個懷疑,可安嫔一被送去庵堂,再也沒人聽到鈕祜祿皇後的哭聲,也沒人見到鈕祜祿皇後,頓時心中是更加篤定,一個個人忍不住來找惠嫔打聽,可惠嫔卻是一問三不知,什麽都不知道,當然,她也不敢去與皇上求情,就當作什麽事兒都沒發生似的。

與她一條船上的良常在見狀,心裏更是明白,只想着自己有了身孕以後與惠嫔劃清界限為好。

接下來的幾日婉宜都高興不起來,不曾想這一大早起來正欲去乾清宮,可魏珠卻是匆匆走了過來。

魏珠最近挺得皇上歡心的,盯着文滢這事兒也交給他去做了。

見他繃着一張臉,婉宜心裏一個咯噔,果不其然只聽見魏珠道:“鈕祜祿主子,文滢姑娘……沒了。”

婉宜也能想得到的,魏珠一大早就過來,只怕沒什麽好事兒,“好端端的,她怎麽會沒了?”

她只覺得文滢不會自盡的,若真的要自盡,當初椿林去世時,文滢就該随着椿林一塊去的。

魏珠低聲道:“奴才趕過去時文滢姑娘已經懸梁自盡,桌上還留着一封遺書,說她沒了活頭,追随先皇後娘娘而去,請鈕祜祿一族善待她的親眷……”

說着,他更是将那封遺書遞了上來。

采薇接過一看,低聲道:“這的确是文滢的字跡。”

婉宜沉默下來。

論道理,她是該高興的,這說明背後之人知道他們察覺到了不對,知道他們盯着文滢,所以想把這唯一的線索給斬斷了,好叫他們知難而退。

可想着一個鮮活的人就這樣沒了,哪怕這人作惡多端,婉宜心裏還是高興不起來,只道:“定是背後這人着急了,魏公公,勞煩你下去查一查昨晚上有誰去見過文滢,無緣無故的,文滢不可能自盡的。”

她想了想,又道:“順便再去查查昨晚上文滢隔壁屋子裏的人有沒有聽到什麽響動,人的聲音可以僞造,字跡又何嘗不能僞造?”

魏珠低聲道:“回主子的話,奴才接到信時就已經安排人下去查了,約莫到了中午時就能有接過的。”

婉宜索性差采薇去承乾宮告了假,畢竟這天寒地凍的,就算她去了承乾宮,那也是人在曹營心在漢。

在此期間,閑來無事的婉宜索性與魏珠唠嗑起來。

她這才知道魏珠是個苦命之人,五歲那年進宮,因年紀尚小,沒什麽心眼,也沒個同鄉幹爹的,不知道受了多少磨挫,後來攢了些銀子,打點了上頭的公公,後來一步步往好些的位置調。

後來有人見他做事踏實,不像尋常小太監似的喜歡偷懶耍滑,再加上容貌出衆,就到了乾清宮做些雜事兒,一次機緣巧合下入了皇上的眼,從此是青雲直上,如今很得皇上相信。

婉宜笑了笑道:“所以說啊,這機會總是回留給有準備之人的,你做人做事如何,時間久了定會皇上瞧見的……對了,梁公公對你如何?”

其實她想也想得到的,突然蹦出來一個魏珠,梁九功肯定有危機感,對魏珠不會有什麽好臉色。

只見魏珠笑了笑道:“梁公公算是奴才的前輩,對奴才幾次提攜,是極好的。”

這話是真是假婉宜不得而知,但就幾次與魏珠打交道下來,她覺得魏珠是個聰明人,最起碼不阿谀奉承。

說起來梁九功也是個歷害人,對誰都是一樣的态度,不會因為你得寵就高看你一眼,也不會因為你落魄就踩上兩腳,但本質上是因為他覺得紫禁城後宮之中瞬息萬變,落魄之人說不準什麽時候就翻身了。

但魏珠則是骨子裏透出來的敬重,從泥潭、深淵之中爬出來的人更知道謙卑是何物。

婉宜對魏珠印象很是不錯。

正有一句沒一句閑聊的時候,魏珠派出去的小徒弟就回來了,直說昨晚上有個年輕宮女匆匆步入文滢房間,沒多久就離開了,可那人到底是誰根本就無從得知,一來是天黑看不清,二來是宮女住所,也沒誰注意那麽仔細。

不過不管怎麽說,也算是有線索。

那小太監更是道:“奴才還專程去文滢姑娘隔壁左右問過,說是根本沒聽到什麽聲音,文滢姑娘所居的屋子也沒有打鬥的痕跡。”

“今早上奴才接到信兒偷偷過去時還發現了一件事,桌上擺着兩盅茉莉香片,這茶沒有動過。”

這消息太有用了!

婉宜斟酌道:“宮女能夠分到茶的很少,尋常也不過是些龍井或者尋常綠茶,像茉莉香片這種好茶那都是要自個兒花銀子買的,文滢這性子……如今已是無欲無求,若是尋常人去了,根本不會這般重視的。”

一個年輕的宮女,再加上來者是熟人,這下範圍就很小了,婉宜連忙将這事兒禀于皇上。

皇上一聲令下,派人細細去查,昨晚上亥時至醜時不在屋內,亦或者無人證可證明在場的宮女一一排查。

這可不是什麽輕松活兒,接到信的佟貴妃也顧不得除夕宴,當即着手就忙起這件事來。

她是不明所以,問過皇上一次,皇上直說有人謀害先皇後身邊的宮女,這下,佟貴妃沒好再問。

其實在佟貴妃看來,不過是個自盡的宮女罷了,能算什麽大事兒?

可皇上發話,她不敢不聽。

衆人又是議論紛紛,直說這事兒是婉宜在背後搗鬼,可就算是議論,那也是私下議論,根本不敢鬧到明面上去。

婉宜權當作不知道。

好在兩三日之後,佟貴妃就将背後的名冊查了出來,不在場的宮女唯有四個,可無一人與文滢交好。

捏着這名冊,婉宜愁眉不展。

對這事兒頗為上心的皇上也是皺眉道:“……照你所說,這幾人與文滢關心都不好,甚至有人連話都沒說過?”

婉宜點點頭。

皇上扶額道:“那這事兒倒是奇了怪了。”

兩人靜默無言。

屋子裏安靜極了,只聽得見雪花打在窗棂上的聲音,外頭的雪是愈發大了。

恰在此時,芙蓉捏着一封信興高采烈宗走了進來,含笑道:“皇上,主子,方才阿靈阿大人托人送進來口信兒,說是福晉身子好多了,請您莫要擔心。”

自入冬之後,鈕祜祿福晉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為此婉宜請皇上派去好幾次太醫,人參補品也不知道賞下去多少,可鈕祜祿福晉的身子總是不見好。

如今這也算是一樁好消息了。

婉宜正欲說話時,卻是靈機一動,幾乎是脫口而出:“皇上您說這與文滢相熟之人會不會是宮外之人?”

皇上微微點頭:“宮外之人想要進來雖不簡單,可也不是什麽難事兒,有了腰牌就能進宮的。”

“你說的沒錯,确實有這個可能……但若是宮外與文滢相熟之人,只怕是鈕祜祿一族的人了。”

婉宜微微一愣,顯然也是想到了這一點,只把魏珠喊過來問話,要魏珠去問清楚昨晚上前去文滢房裏的那個小宮女大概身形,又将采薇喊過來問話,問她文滢在鈕祜祿一族可有交好的姐妹。

采薇想了想道:“……當初奴婢與文滢一同被選到先皇後娘娘身邊伺候,關系好的也沒幾個,說起來當初在府裏與文滢關系最好的卻是她的堂姐文涓,當初咱們進宮時,文涓想着以後難得見到文滢一面,還哭了好幾日。”

婉宜對這個叫文涓的有點印象,臉盤子圓圓的,看起來很是老實本分,“這個文涓在誰身邊當差?”

采薇道:“在大姑奶奶身邊當差。”

她口中的大姑奶奶就是婉宜的長姐婉芳。

想了想,她更是道:“想當初福晉給先皇後娘娘挑人時還曾在文涓與文滢之間搖擺不定,後來還是先皇後娘娘拿的主意,說是文涓雖老實本分,可這人是要跟着她進宮的,若是太老實本分不算什麽好事兒,後來才選中了性子稍微厲害,有主意的文滢。”

婉宜心中并沒有抱有太大希望,可等着魏珠前來回話,在他的描述之中,這人與文涓身形是差不多的。

婉宜下意識否認:“這一切,應該是巧合吧?”

皇上卻覺得沒這麽簡單,可卻還是安慰起婉宜道:“世上多的是巧合,不過這事兒還是查清楚比較好。”

說着,他更是一疊聲将阿靈阿喊了過來,叫他去淑慧長公主府走一趟,看看昨晚上文涓在不在府裏,順便看看婉芳有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阿靈阿不明所以,聽婉宜說明是怎麽一回事後,吓得一愣,面上的神色與婉宜是如出一轍:“不會的,怎麽會是長姐了?”

在他們心中,婉芳是最和藹可親的姐姐,柔順、懂事、愛護弟妹,在鈕祜祿皇後皇後病重時,幾乎是隔三岔五就進宮,為的就是照顧鈕祜祿皇後。

婉宜強撐着笑道:“若不是真的,那最好了,不管是不是真的,總是要瞧一瞧看一看才知道的。”

“五哥,我也覺得長姐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的。”

她這話不知道是在安慰阿靈阿,還是在安慰自己。

阿靈阿連自己怎麽到的淑慧長公主府都不知道,報了自己名號之後,很快就有人将他迎了進去。

待阿靈阿見到長姐婉芳後,見婉芳一臉焦急,這才回過神來:“……長姐,沒什麽事兒,就是閑來無事來看看你。”

“最近天氣冷了,你身子可還好?幾個外甥可還好?”

好婉芳懸着的一顆心這才放了下來:“我們能有什麽事兒?不過是老樣子罷了,今年冬天好像格外冷,長公主身子也不大好,我倒是想要進宮瞧瞧鈕祜祿娘娘,想要回去瞧瞧額娘,可實在走不開。”

說着,她更是苦笑一聲:“你也知道,如今我這身份尴尬的很,雖是長媳,但卻不得長公主喜歡,平素要慎言慎行,生怕哪句話說的不對惹長公主不喜。”

從前這人是自己敬愛的長姐,她說什麽,阿靈阿都深信不疑,但如今心裏埋下了懷疑的種子,再仔細一想,好像不是這麽回事。

婉芳是遏必隆長女,她的親事乃是當初遏必隆千挑萬選的,她嫁的乃是淑慧長公主長子,雖說平庸了些,但性子極好,人又有擔當,更不必說淑慧長公主是太皇太後的女兒,從小得太皇太後親自教養,這樣的人,又怎麽會因鈕祜祿一族落敗了牽連到婉芳頭上?

阿靈阿笑了笑,只道:“長姐你待我們如何,我們心裏都有數,前些日子您還忙着幫我說親事了……鈕祜祿娘娘也說了,這些日子您忙的很,進宮的時間都少了,您若是忙,那就忙自己的事兒。”

婉芳輕言細語道:“你的親事,我自然是上心的,這些日子我也打聽了幾家姑娘,有的年紀比你大些,有的模樣實在一般……挑來挑去也沒有合适的,你放心,我這些日子繼續幫你留意着。”

阿靈阿笑了笑,這笑容要多勉強就有多勉強。

又寒暄了幾句話,阿靈阿就說要走。

說是要走,他并沒有真的走,而是去了姐夫書房。

幾句話寒暄下來,很多事情阿靈阿也知道了,比如說身為長媳的婉芳依舊得淑慧長公主喜歡,管着長公主府上下的庶務不說,淑慧長公主遇到大事兒小事兒都會請她幫着拿主意,根本不像她說的在家裏不能當家作主,一點話語權都沒有。

此時阿靈阿在與婉芳的丈夫寒暄,他身邊的随從也與淑慧長公主府的下人寒暄,字字句句都在打聽文涓的事兒,直說他尚未成親,文涓也未嫁人,當初文涓未随着主子嫁人時就對她有點意思。

幾個嬷嬷一聽這話笑的不行,也樂得做好事兒,一股腦将文涓的近況都道了出來,也包括昨晚上文涓昨晚上臨時接到家裏的來信,說是她老子摔跤了的事兒。

到了最後,阿靈阿都沒有辦法欺騙自己,幾乎是失魂落魄回到了永壽宮。

皇上閱人無數,大事小事見了不知道有多少,一早上就猜到背後之人可能是婉芳,所以傍晚時并沒有過來,留了他們兄妹兩人說話。

婉宜與阿靈阿相對無言,在阿靈阿不知道嘆了多少聲氣的時候,婉宜只道:“殺人償命,不管是誰害了姐姐,都是要償命的……”

她好像有些明白了。

只怕鈕祜祿皇後與她一樣,從始至終都沒有懷疑到婉芳頭上,要知道鈕祜祿皇後那樣聰明的一個人會懷疑所有人,提防所有人,只怕做夢都想不到害死她的那個人會是她的親姐姐。

阿靈阿又是一聲長嘆:“我還是不明白她為何要這樣做。”

他甚至不敢面對婉芳。

自來到這個世界後,婉芳是婉宜最相信的人之一,會讓她覺得她并不是鈕祜祿一族送進宮的棋子,而是有人擔心她,有人在意她的,可如今她卻發現那人是兇手,這讓她怎麽好受?

婉宜很快就冷靜下來,差了魏珠與皇上說聲,翌日請婉芳進宮。

今晚上對婉宜來說是個不眠之夜。

白日裏發生了太多事情,到了晚上她這才想起來了原來明兒是臘八節,皇上知道她沒吃什麽東西,要小廚房給她準備了臘八粥和些小菜:“……來,陪朕用些吧。”

皇上知道,她今日肯定沒怎麽吃東西的,與其說是要她陪自己用些吃食,倒不如說是自己陪她用些吃食。

婉宜實在沒什麽胃口,吃了兩口臘八粥之後就放下調羹,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皇上見狀,無奈道:“朕想着明兒臘八節你肯定沒心思吃臘八粥的,所以提前陪你用些,沒想到你卻是如此不給朕面子。”

婉宜哭笑不得,拿起調羹又喝了兩口臘八粥:“原來皇上如此有心。”

可兩口之後,她實在是吃不下了,頓時阿靈阿上身,嘀咕道:“您說長姐為什麽要這樣做?當初姐姐在世時對她多好啊……怎麽會變成這樣子?”

皇上見她沒胃口,自己也沒什麽胃口,将她摟入懷中,低聲道:“世上很多事情是沒有道理可言的,既然如此,又何必拿別人的錯處來懲罰自己?與自己過不起?”

“人死不能複生,婉寧已經去了,若泉下有知知道你為她做了這麽多,也會高興的。”

連他都覺得自愧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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