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銅鑼山頂上建着土匪居住的寨子。看疏落的房屋就知道沒有多少人,這次打劫是傾巢而出,卻被消滅的一幹二淨。

青年走進寨子,見沈清和也來了,皺眉道:“小丫頭,你來幹什麽?”

他年紀沒有多大,口氣倒是不小。沈清和道:“別一口一個小丫頭的,你多大?”

青年沉默下來,沒回答她,仿佛覺得不值得降尊纡貴跟她多聊。沈清和越發不爽了,自己堂堂鳳鳴派大小姐,居然被他當成一個黃毛丫頭看待。

青年大步穿行在山寨中,很快找到了土匪藏錢的庫房。他一掌拍開大門。沈清和也毫不客氣,快步走了進去。

青年停下腳步,回頭看她,道:“你老跟着我幹什麽?”

沈清和揚眉道:“誰跟着你了,難道不是你跟着我嗎?”

青年覺得有點頭疼,不想跟她較勁了。他翻箱倒櫃地找出了一沓銀票揣在懷裏,然後對滿地的金銀失去了興趣,在幾個兵器架跟前翻找。

他拿起一把劍,拔/出來看了一眼,垂眼扔了回去。又拿起一把,依然不是他想要的。

他在找什麽?

沈清和偷眼看他,見他眉頭緊鎖,似乎上山來不光是為了搜刮財物,還有別的目标。

沈清和趁這個機會把桌布扯了下來,把庫房裏值錢的東西打成一個大包,準備背出去。

青年終于發現了要找的東西,是一把刻着星鬥紋樣的長劍。這些土匪盤踞在這裏,害了不少人,或許是這把劍的主人想除掉這些土匪,反而不幸被他們殺害了。

這青年大約是這把劍主人的朋友,又或是受人之托,來為枉死者報仇,幫忙尋回遺物。

沈清和跟他不一樣,上山來就打算拿些財物,越多越好。她背着個沉甸甸的包袱往外走,裏頭裝着銀錠子、首飾、玉器,還有個銀酒壺,鼓鼓囊囊的壓在她背上,就像一座山。

青年實在看不過去了,皺眉道:“你聽過蝜蝂的故事嗎?”

古書上說有種小蟲,看到漂亮的石子就會背在身上,越積越多,不肯放下一塊,直到把自己壓死為止。沈清和微微皺眉,知道他是拐彎抹角地嘲自己貪心。

她心道:“你懂什麽,我這是劫富濟貧。不出力搬運,難道錢會自己跑到窮人家裏去?”

她看着青年揣在懷裏的一疊銀票,蔑然道:“你不是也來找錢的麽,還說我。”

青年嘆了口氣,說:“小姑娘,這種地方太危險,以後不要來了。掉錢眼兒裏把命都搭上就不值得了。”

沈清和微微皺眉,這人一直在誤會自己。她與這人萍水相逢,懶得跟他解釋許多。反正他們鳳鳴派的人被誤會的習慣了,也不差被抹黑這一點兒。

這人雖然外表生的不錯,卻是個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主兒。他自己搶了人頭去換錢,還嫌別人貪財。

沈清和對他初見面時的一點驚豔消失了,冷笑了一聲,說:“不勞你操心。”

青年注視了她片刻,目光停留在她鬓發之間的簪花上,道:“這梅花簪子……有些年頭了罷。”

沈清和下意識摸了摸那根簪子,那是一根并蒂梅花的銀簪,一大一小兩朵梅花靠在一起,花心嵌着珠子。這簪子還是八歲那年她去昆侖山下看燈時買的。

她本來就是個念舊的人,戴習慣了覺得沒什麽不好。何況她母親過世多年,她戴着這樣一支素色的簪子,也有為母親守孝的意思。

青年道:“是你自己買的麽?”

沈清和覺得奇怪,不知道他為什麽這樣問,難不成他想買個差不多的送給認識的女孩子?

沈清和道:“不是……是個小哥哥送我的。”

那青年的眉心一跳,道:“在哪買的?”

沈清和覺得他問的太多了,淡淡道:“一朵舊簪花,也虧得閣下這樣上心。太久的事,我不記得了。”

她這麽回答,那青年反而若有所思起來。沈清和不想跟他多說,道了一聲後會有期,輕身一掠,背着包袱下山去了。

她背着這麽沉的包袱,還能施展輕功奔走如風,有意在他面前顯示自己的本事,要壓他一頭。

那青年看着她的背影,微一揚眉,自語道:“好俊的功夫……看來也是有點本事才敢從油鍋裏撈錢。呵,是我多管閑事了?”

夜色下的黃沙鎮格外安靜。還不到亥時,整個鎮子不見幾盞燈火。只有客棧前挂着兩排紅燈籠,在風裏輕輕飄蕩。

大約是因為附近的銅鑼山上有土匪,百姓們入了夜就早早地關門閉戶,生怕招惹上麻煩。

不過從今天起,他們就不必再有這樣的煩惱了。

沈清和幫當地的百姓鏟除了積壓已久的禍患,覺得做了一件大功德,心情好的很。

“好事做到底,反正土匪已經被除了,不妨再來個劫富濟貧。”

她從行囊裏掏出一個銀酒壺,拿出一把小刀,龍飛鳳舞地在上頭刻了個鳳字,隔着牆扔進了一戶人家的院子裏。酒壺噗地一聲砸中了雞窩,驚得雞咯咯直叫。

一個婦人道:“當家的,你出去看看,外頭有動靜。”

因為受土匪騷擾多年,這裏的百姓都十分謹慎,天一黑就不肯出房門。聽見一點風吹草動就吓得心驚肉跳。

沈清和立在牆外,聽見有人走出來。那男人發現了銀酒壺,十分驚訝,道:“這是什麽意思……鳳?”

他媳婦披着衣裳出來,見是個純銀的壺,道:“哎呦,我聽說書先生說過,有大俠劫富濟貧,你說這好事是不是讓咱們趕上了?”

男人沉吟了片刻,道:“那這字是什麽意思?”

婦人道:“管他呢。等明天熔了這壺,給你和孩子添幾件新衣裳,再給婆婆做雙新鞋穿。”

能幫到人,沈清和生出了成就感。看來光刻個鳳字還不夠,等會兒得在城裏留個信兒才行。

她背着包袱,一路走,一路順着牆往民宅裏扔東西。銀錠子就直接扔,玉器就拿布包起來擱在門口。她散財童子做的十分愉快,一邊往銀子上刻字,一邊想:“挨家挨戶送錢,天底下還有我們這麽好的魔教麽?”

片刻散完了財,她擡眼四下打量,相中了街邊的一塊大白牆壁。

她從懷裏掏出一盒胭脂,用手蘸着寫道:“銅鑼山上的土匪已被鳳鳴派剿滅。所得錢財盡數散于黃沙鎮百姓,今後各位可安居樂業,不必再擔憂了。”

落款她寫了個大大的鳳字,跟那些財物上的字筆跡相同。這些百姓深受土匪的騷擾,天天盼着能有人能伸張正義。鳳鳴派這次出手,實在如雪中送炭,定然讓百姓們心中感激。

沈清和倒退兩步看着自己留的言,覺得字寫得尚可,就是用胭脂寫的,又紅又粉,未免失了氣勢。

她嗅了嗅指尖,還有點茉莉的香氣。她拍去手上的紅粉,頭一次出馬,把事情辦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對自己不能要求太苛刻。

沈清和想着從前的事,浮起一絲笑意。

不覺間,她來到了銅鑼山下。黑馬烏雲放緩了步伐,慢慢踏着蹄,仿佛對這裏也很熟悉。

自從土匪被剿了之後,官府就拔了山上的寨子,又在附近設立了哨卡,派官兵往來巡邏,保護經過的商旅。

這邊的治安已經很好了,不時有行人經過,不必再擔心有土匪打劫。

附近有人打柴經過,沈清和上前問道:“這位老丈,請問你有沒有見過一個這麽高,愛穿藍衣,長得很好看的年輕男人從這裏經過?”

她比劃了個高度,老樵夫搖了搖頭,走開了。

沈清和又問了幾個人,沒有一個人見過。蕭則長得那麽顯眼,若是從這裏經過,周圍的人一定會對他有印象。

這麽說來,他是沒來過這裏了。

沈清和有點不開心,自己心心念念地想着跟他初次見面的地方,一下山就往這邊走。他卻一點也不懷念,都沒想到要來這邊看一看。

她自言自語道:“沒良心的……說走就真的走沒影兒了。在附近鬧幾天脾氣,等我把你哄回去就行了,還真消失?”

她把玩着烏雲的鬃毛,道:“烏雲,你說他會去什麽地方?”

黑馬咴地叫了一聲。沈清和沉吟了片刻,道:“這裏離青城不太遠,你說他會不會去那邊了?”

當初他們在銅鑼山下見面之後,再次相逢就是在青城山中。

蕭則以天下第一劍的傳人自居,跟江湖上的名門正派的關系都不錯。說不定他離開的這段時間裏,就去找玄真觀的老道士談經論道去了。

春天走馬觀花,去哪裏都有美景可賞。沈清和的心情漸漸安穩下來,也不着急。

她有一陣子沒出來走動了,心道:“反正也沒什麽線索,先去青城看看再說。不管找不找得到,權當散心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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