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薛明等人帶着靳溶向北趕了一夜的路,天亮時到了百草谷。

百草谷裏生着神農嘗過的百草,此處歷代的主人都是極高明的醫生。這一代的主人名叫宋雲英,外號毒心聖手。她手上有華佗留下來的青囊經,不但擅長用湯藥治病,還敢于為病人開刀,治人所不能治,是天下第一神醫。

宋雲英的性情古怪,對錢財不十分在乎,卻癡迷于嘗試各種手術。她成功給被燒傷的病人換過臉,長好後根本看不出來有任何異樣。薛明聽聞之後十分振奮,帶着重金求她幫忙。宋雲英說錢是其次,需要的是一個跟他骨相相似的人,這個人又恰好性命垂危,願意把自己的臉讓出來,這樣的事本來就可遇而不可求。

這樣的事的确很難等到,但對于薛明來說卻不是問題,因為他根本不在乎別人的死活。

從前他殺人剝皮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施虐癖。近一年來他卻開始留意挑選對象,希望能找到一個讓自己滿意的人來換臉。就在今天,他易容出現在集市上,遠遠地看見了靳溶跟沈清和說話。他走近瞧了片刻,覺得靳溶就是他一直在找的那個人——這個年輕人的鼻子、眼睛、嘴唇都那麽讓他滿意,如果自己沒有遭受過不幸,應該就生成他這副模樣!

薛明看他的目光越來越熱切,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迫不及待地想要擁有這副容貌。目送着靳溶離去,薛明打定了主意,說服柳三娘易容成沈清和的模樣去騙他,靳溶果然上了當。

一想到即将恢複正常人的容貌,薛明就十分興奮。他翻身下了馬,摸了摸靳溶的臉,道:“色是刮骨鋼刀。小兄弟,下輩子記得教訓,別再輕信女人了。”

柳三娘啐了一口,道:“又要用人家,又要說人家壞話,男人還真是一樣的沒良心!”

鐵悍走在最後,見天空中盤旋着一只鷹隼,發出尖銳的啼鳴。鐵悍吹了個呼哨,鷹撲着翅落在了他肩上。

鷹隼是他們養熟了的,腿上戴着腳環。之前薛明為了央求宋神醫給他換臉,在這裏逗留了許久,甚至在百草谷外的破廟裏住了一陣子。

他從小孤苦,住在破舊的地方也不以為意,只是一心要修複容貌。他在這邊盤桓期間,教裏時常跟他傳訊,鷹隼便記住了這裏。

鐵悍從腳環裏取出書信,交給了柳三娘。

柳三娘看了一眼就笑了,道:“鄭麟失手了,在外頭徘徊着不敢回去。聽說咱們最近在這邊,他要過來彙合。”

鐵悍一聽,十分興奮,道:“那好的很,等他來就是了。”

柳三娘道:“那猴崽子是怕他師父罰他辦事不利。大哥要是脾氣上來了,你敢護着他?”

鐵悍猶豫了一下,咧開嘴笑了,道:“自家師侄,能乎還是要護的嘛。”

鐵悍雖然身材高大,在三個使者當中武功最低,平日裏經常被擠兌。他雖然嘴上不說,心裏卻覺得自己位份最低,很沒面子。好在自從劉遠風收了徒弟之後,他就升了一個輩分。鄭麟機敏靈巧,見了鐵悍經常喊他一聲小師叔,讓他很安慰,因此他對鄭麟格外照顧。

鄭麟的心裏未必如嘴上那樣尊敬鐵悍,但起碼表面上還是對他客氣的。雖然這種恭敬帶了些許利用的成分,但鐵悍不在乎,別人也沒什麽好說的。

天還沒亮,薛明知道宋神醫的脾氣不好,不敢貿然去打擾她。三個人帶着靳溶在百草谷外的破廟裏暫時休息。靳溶被扔在地上,不但酒醉,還被點了好幾處穴道,無論如何也醒不了。

柳三娘摸了摸他的臉,嘆了口氣道:“可惜啊,好好的一個小夥子,就要這麽不明不白地死了。”

薛明道:“你不替我高興,還替他難過?無情使者怎麽有情起來了?”

柳三娘道:“老娘看他生的俊,同情幾句怎麽了?”

薛明靠在土地公的神像旁,懶懶道:“過年要殺羊,你難不難過?”

柳三娘從行囊裏摸出塊肉幹喂給鷹隼,自己又吃了一塊,氣定神閑道:“若是殺了招待我,那倒是好得很。血要放的幹淨,多放花椒香葉,免得膻氣。”

薛明便笑了,回頭看了鐵悍一眼,見他自覺地睡在廟門口,替他們守門。

離天亮還有一會兒,薛明打算打個盹兒。他閉目休息了片刻,忽聽外頭一陣馬蹄聲近了。鐵悍站了起來,道:“誰?”

那人穿着一身火焰般的紅衣,到了廟門前翻身下馬,卻是鄭麟。他跟鐵悍打了個照面,登時露出了笑容,道:“小師叔,你們果然在這裏!”

鐵悍笑道:“好小子,來的這麽快?”

鄭麟往廟裏走來,一邊道:“我猜你和三師叔會在這裏,就過來瞧一眼。呦,二師叔也在。”

他見了薛明,态度卻沒有先前那麽和氣。薛明也淡淡道:“你來了。”

這兩個人八字不合,見了面就陰陽怪氣的,能好好相處半個時辰都難。追根溯源大約是因為鄭麟小時候練功偷懶,被薛明抓住用牛筋捆了挂在樹上,暴曬了一個時辰,差點就一命歸西,還是柳三娘把他解下來的。

他師父當時閉關,把徒弟交給薛明管教,沒想到差點把命管沒了。

從那以後,鄭麟就記了他的仇,一有機會就要跟薛明作對,表面上還要喊他一聲二師叔。兩人都是笑裏藏刀的性子,一見面明槍暗箭你來我往,好一派同門和睦的氣氛。

鄭麟本來是想跟他們一起回鷹鹫派,路上央柳三娘和鐵悍為自己說幾句好話,免得師父責罰自己辦事不利,卻沒想到除了他們三人之外,還有個年輕男人躺在地上。

那人臉朝着地,鄭麟随手提起了那人的領子,道:“這是三師叔抓來的麽,哎?”

他本以為這男子是柳三娘相中的小白臉,沒想到居然是靳溶。他奔襲岳陽派失利,就是遭了這小子的埋伏,本想找機會把場子找回來,卻沒想到在這裏遇見了他。

鄭麟十分詫異,看向柳三娘,道:“這人武功不低,你是怎麽抓來的?”

柳三娘笑了,說:“三娘我風姿綽約,天底下有我拿不下的男人?”

鄭麟雖然跟靳溶接觸的時間不長,卻覺得他不是那種會被女人迷惑的人。他微微皺眉,卻笑道:“師叔的容貌絕豔,想要哪個男人,自然手到擒來。”

柳三娘滿意地笑了,道:“小猴兒的嘴還是這麽甜,一直乖乖的,師叔就疼你。”

鄭麟雖然內裏藏着毒蠍心腸,外表卻能裝的乖巧,要不然也難以在這些人精身邊活下去。

他道:“師叔抓他……可是要做面首?”

柳三娘哼了一聲,道:“這小子又臭又硬的,當面首可要費好大功夫調/教,我沒這個閑工夫。”

鄭麟方才看到他的瞬間,顯得十分吃驚。薛明瞧見了,道:“你認得他?”

鄭麟踢了他一腳,道:“這不是鳳鳴派白羽旗的旗主麽,我就是在岳陽城外吃了他的敗仗,可巧就讓三叔把他抓回來了。”

薛明笑了,道:“原來是冤家路窄,那等會兒換完了臉,他肯定還剩一口氣。二叔給你個機會,讓你殺了他解氣。”

鄭麟沒想到他們抓這人來,居然是要跟他換臉,怪不得他們在百草谷外等着。他一時間說不出話來,看着倒在地上的靳溶,如同看着待宰的羔羊,生出了不寒而栗的感覺。

他雖然吃了靳溶的虧,卻又覺得這人武功不錯,跟自己的年紀也差不多,隐約對他生出了惺惺相惜的心思。畢竟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對手,就這麽死了未免可惜。

薛明的眼裏倒是帶着藏不住的喜色,一想到即将修複面容,就十分期待。

鄭麟的目光閃動,心中卻生出了別的念頭。薛明待人素來十分刻薄,鄭麟早就想找個機會報複他。如今薛明綁了這姓靳的小子來,想要改頭換面。自己要是破壞了他的好事,薛明會不會氣急敗壞?

一想到薛明火冒三丈的樣子,鄭麟的心中就生出一陣強烈的快意。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一定不能放過。

他這麽想着,微微一笑,道:“那太好了,二師叔能夠改換容貌,師侄也替你高興。咱們說好了,剝完他的面皮之後,可要第一時間交給我。要是身上的熱氣散了,殺起來就沒意思了。”

薛明嗯了一聲,道:“等天亮咱們就去找宋神醫,先歇一會兒吧。”

鄭麟走到廟門前,道:“小師叔,你去歇着,我來值夜吧。”

鐵悍難得被人關懷,十分感動,道:“好師侄,你一路奔波累了,還是你去歇着。我皮糙肉厚的,熬一陣子也不妨事。”

鄭麟知道他是向着自己的,道:“師叔對麟兒真好。那……等回去師父追究起岳陽城外失利的事,能不能請小師叔幫我轉圜幾句?”

鐵悍便笑了,道:“在這裏等着我呢。你既然開口了,師叔自然要幫你,保證讓大哥不對你下重手就是了。”

柳三娘在旁邊道:“小師侄怎麽不來求我,你三師叔難道保不住你?”

鄭麟笑道:“三叔一直疼我,不用求,你都要替麟兒說好話的。”

他生的俊,笑起來有種讓人無法拒絕他的魅力。柳三娘笑道:“臭小子長大了,越發油嘴滑舌的。你有這本事,若是去騙小姑娘,還不知道要禍害多少人呢。”

薛明哼了一聲,顯然是對這猢狲左右逢源,讨長輩喜歡的模樣十分不屑。鄭麟也不喜歡他,把目光投向了靳溶。靳溶依然睡得死死的,臉上沾滿了灰塵,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

鄭麟嘆了口氣,尋思着怎麽能找個機會把這個倒黴蛋放走,好好地氣一氣薛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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