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小憩了片刻,外頭的天光漸漸亮了。

鐵悍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道:“兄弟們,起來了。”

柳三娘看着外頭道:“嗯,是個好天,大吉大利、諸事皆宜,二哥這換臉術肯定能成。”

薛明笑了,道:“承你吉言。等我養好了之後,請你們好好地吃一頓酒。”

他站起來,招手示意鐵悍過來扛人。鄭麟揉着眼起身,肩上擔着隼,跟着他們一起往外走。宋神醫的藥廬就在山谷深處,幾人走了一陣子,來到了一座竹屋跟前。

面前的房舍簡樸而又清雅。屋後靠着山崖,旁邊有一汪清泉骨突突地翻湧。淩霄花的藤蔓從高處垂下來,清風吹來,如同簾幕擺動。

鐵悍大聲喊道:“宋神醫,換臉的人我們已經找來了,你快出來看一看!”

薛明怕他驚擾了宋雲英,連忙道:“小點聲,神醫還沒起呢。”

片刻屋門推開了,一個小童端着銅盆走出來,嘩地一聲把水潑在門口,十分不客氣。

“大早晨的,誰在這裏大喊大叫?”

鐵悍等人後退了一步,平日裏兇神惡煞的幾個人,這時候卻一點也不敢抱怨。

薛明上前行禮,和氣道:“小仙童,在下薛明,前來求見你家師父,不知她起了沒有?”

小童見他還算客氣,道:“師父還沒起呢,你們等着吧。”

鐵悍耐不住性子,道:“那要等到什麽時候?”

小童懶懶道:“早也要兩三個時辰,晚要下午才起。師父昨晚徹夜煉丹,半個時辰前才剛睡下呢。”

她說着轉身回屋去了,鐵悍往前走了半步,道:“哎……”

小童回頭比了個噓的動作,關了門不理他們了。太陽漸漸升高了,幾個人站在院門前,面面相觑,都有些無可奈何。

柳三娘道:“人都抓來了,咱們就等等吧。換臉不是小手術,宋神醫若是沒休息好,勉強開刀對二哥也沒什麽好處。”

旁邊有塊大青石,她拂去了上面的土,坐了下來。鐵悍把靳溶放在地上,自己坐在柳三娘身邊。

薛明在院門前踱了幾步,有些不甘心,卻也知道宋神醫的脾氣古怪,凡事只能順着她。她的武功雖然一般,但天底下有換臉本事的人,只有她一個,薛明根本不敢得罪她。

他緩步走過來,把手中的扇子一收,敲了敲鐵悍的肩膀,示意他讓開。

鐵悍只好讓出位置來。此時約莫辰時初刻,不知道還要等多久。柳三娘和薛明坐在大石頭上,鐵悍在樹叢下的陰涼裏蹲着,這樣一個龐然大物窩成一團,顯得十分憋屈。

鐵悍環顧了一周,發現鄭麟不見了。他喊道:“小師侄,你去哪兒了?”

鄭麟揚聲應道:“這兒呢,鷹隼要喝水,我跟着洗把臉。”

他蹲在附近的泉池邊,把水囊裏灌滿了水,站了起來。鷹隼撲着翅膀飛走了,鄭麟喊道:“哎,你上哪兒去?”

鷹隼飛向了遠處,身影很快變成了一個黑點,消失在視野中。

鄭麟目光閃動,消息已經放出去了,能不能被人發現,就看那小子的造化了。

他拿着水囊往回走,遞給薛明道:“師叔,喝點水吧。”

薛明還算滿意,接過來喝了一口,遞給了柳三娘。柳三娘仰頭喝了幾口,道:“這泉水還挺清甜的。”

鐵悍随口道:“隼兒怎麽飛了?”

鄭麟道:“不知道,可能餓了,自個兒捕食去了吧。”

薛明皺眉道:“教裏的隼不都是你養的,怎麽今天不聽話了?”

鄭麟笑了,說:“手裏喂大的也不過是扁毛畜生,哪有那麽通人情。不用管它,大約一會兒就回來了。”

他在一叢青竹旁站着,薛明把扇子扔給鄭麟,道:“扇風。”

鄭麟接在手裏,心裏罵他會擺譜,卻只能老老實實地給他捐風。

柳三娘笑道:“好師侄,給我多扇幾下,我怕熱。”

鄭麟便把扇子朝她偏了一點,一副任勞任怨的模樣。薛明一點涼風也要跟人争,道:“多給我扇。”

鄭麟便把扇子偏向薛明。柳三娘吃味兒似地說:“怎麽,我平時不夠疼你?你二叔整天欺負你,還給你整治怕了,光孝敬他不孝敬我?”

鄭麟挪步站在兩人中間,面帶雨露均沾的笑容,道:“兩位師叔一樣疼麟兒,我都要孝敬的。”

鐵悍倒是挺想過去享受一下被小輩伺候的待遇,但就那兩個人已經争風吃醋上了,他擠進去也占不到光。

扇了小半個時辰,鄭麟頭上滿是汗水,手也酸了。柳三娘才道:“行了,你也歇會兒去吧。”

鄭麟如蒙大赦,也不講究許多,在地上坐下了。

靳溶躺在他面前,不知道被什麽手法點了穴,這會兒還沒醒過來。

鄭麟撿起根樹枝戳了戳他的腿,又捅了捅肚子,靳溶沒有反應。鄭麟索性扔了樹枝,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臉。靳溶的雙眼緊閉,臉色慘白,如同俎上魚肉,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

三娘道:“唉,人還活着呢,別這麽玩他。”

鄭麟悻悻道:“我在岳陽城外吃了他的敗仗,心裏正憋火。師叔們好不容易把他抓過來,我難道不能打他幾巴掌解解氣?”

柳三娘提醒道:“聽說這小子是獨孤意的徒弟,殺了他,你可要做好被那劍癡追殺的準備。”

鄭麟打了個激靈,立刻道:“若是這樣,剝完皮就別給我了。二叔的本領高強,讓那老頭兒找二叔去吧。”

薛明淡淡道:“讓他只管來,我的劍法未必就比他差,還能怕了他不成。”

鄭麟心中暗道這人牛皮吹的太過,就憑他的本事,恐怕給獨孤意提鞋都不配。他悄悄地看了柳三娘一眼。柳三娘微微搖頭,示意他不要多說,今天薛明最大,随他高興就行了。

天亮了,沈清和收拾了東西,辭別了李大娘,準備去客棧找靳溶彙合。

蕭則牽着馬跟在她身邊,沈清和扭頭道:“我去見我師兄,你跟着我幹什麽?”

蕭則道:“我看了官府的懸賞,要抓剝皮鬼,跟你順路喽。”

沈清和知道他是不放心自己,心裏也不希望他就這樣走了。可若是讓靳師兄看見了,他又要唠唠叨叨地說一大堆,還要搬出徐護法和爹爹來壓自己。

她有些沮喪,自己都十七八的人了,連跟誰打交道的自由都沒有,實在沒意思。

她垂着眼,小聲道:“你還是走吧。”

蕭則卻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道:“大路朝天,各走一邊,白溪鎮又不是他買下來的,怎麽他來了,我就得走?我想待就待,愛待多久就待多久。”

他倒是挺想得開,沒怎麽把靳溶提防的态度放在心上。沈清和的心情不太好,便不說話了。兩人繞過湖泊,來到了白溪鎮的客棧前。

半空傳來了一陣尖銳的鳴叫聲,蕭則擡頭一看,一只鷹隼在天空中不住盤旋。

武林人士時常有人馴養鴿子鷹隼送信,那鷹隼在客棧前盤旋,應該是把這裏當做接頭的地方了。他喃喃道:“鷹鹫派的人,是不是人如其名,多養鷹隼?”

他心念閃動,覺得萬一如自己所想,能截獲敵人一個情報也很不錯。

蕭則吹了個呼哨,擡起手臂站着不動。鷹隼見他有所回應,以為是自己人,便撲着翅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沈清和有些奇怪,說:“這是你養的?”

蕭則道:“不知道是誰養的,但把它放過來,似乎是想說點什麽。”

鷹隼的腳環裏有個布條,上頭寫着一行字。

“靳溶有難,百草谷,速來。”

沈清和湊過來看了,大吃一驚,道:“怎麽回事?”

蕭則的神色也凝重起來,沒想到這隼兒還真是來找他們的。他道:“不知是真是假,你在這兒等着,我先上樓看看。他若不在,咱們就去百草谷。”

沈清和等在客棧門前,蕭則進去問了小二哥,得知靳溶在這裏租了一間客房。他過去拍門,半天沒人回應。

蕭則一腳踢開房門,卻見屋裏空蕩蕩的,地上撒了一盒胭脂。幾個人的腳印沾了紅色的胭脂,痕跡從窗戶這邊消失了。

那腳印中,有個鞋尖像是女子的繡花鞋,還有一雙腳印雖然殘缺,看得出比一般人都大許多,另外一雙足跡是尋常男子大小。

一個女子、一個巨人、再加一個正常男子,顯然是鷹鹫派的那三名使者。蕭則推開窗往外望去,屋檐層層疊疊,從此處離開之後就再難尋蹤跡了。

蕭則撿起了胭脂盒,下樓交給了沈清和。沈清和等的焦急,道:“他人呢?”

蕭則道:“人不見了,屋裏只有這個小盒子。還有那三個使者的紅腳印,幸虧他懷裏揣着這東西,要不然很難确定是誰把他帶走了。”

蕭則把玩着胭脂盒子,道:“這是買給誰的?想不到靳兄看起來一本正經的,還是個會憐香惜玉的人。”

沈清和心念閃動,忽然一陣難過。靳師兄一向冷冷的,不認得其他女孩子,想來這胭脂是要送給自己的。她昨天還在生他的氣,沒想到那時候他可能已經被擄走了。那三個人的武功不弱,手段又歹毒,靳師兄落在他們手上,恐怕要受折磨。

蕭則有些想不明白,道:“他們抓靳溶做什麽?”

最近發生的事電光火石間聯系到了一起,沈清和沉思片刻,忽然明白過來,道:“薛明一直想要換臉。他綁了靳師兄去百草谷,難道是要跟師兄換臉?”

蕭則驟然一凜,覺得以那三個人狠毒瘋魔的程度,着實有這個可能。

他正色道:“看來這信報是真的。百草谷離這邊不遠,我認得路,咱們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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