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飄雪譚邊山壁陡峭,一座鳳凰展翼的石雕豎立在鳳鳴派的舊址前。
幾十年前,這裏曾經被仇家攻打過,山上的不少房舍都被燒成了斷壁殘垣。
當時的掌門身受重傷,帶着殘餘的部下躲進了昆侖山中。在那之後不久,老掌門去世,沈硯接任了掌門之位。
自來各代掌門中有善于開創基業的,也有善于休養生息的守成之主。沈硯看似信奉老莊之道,清靜無為,卻在暗中積蓄力量。他一面修建宮室,一邊經營産業。鳳鳴派能恢複到現在的狀态,沈硯功不可沒。
結識徐成的時候,沈硯已經将鳳鳴派恢複的差不多了。能經得起這樣的打擊,從頭再來,徐成對沈硯是十分佩服的。這也是後來無論經歷了什麽,徐成都沒想過離開,願意為了鳳鳴派傾盡所有的原因。
不光徐成這麽想,其他人也是一樣。如今的鳳鳴派一磚一石重建起來,凝結了他們的心血,是他們共同的信仰,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他們都要守護它。
六月初一,鳳鳴派的人到了相約的地方。一并來的有徐成、獨孤意、謝神醫、靳溶和沈清和。鷹鹫派的人還沒出現,沈清和有些不安,悄聲道:“咱們請的人什麽時候到?”
幽冥會的人一向遵守承諾,不會失約。靳溶淡淡道:“快了。”
沈清和靜了下來,等了一炷香的功夫,一名穿黑色衣袍的人來了。
那男子的身材頗好,舉手投足間帶着一股潇灑的氣質,應該很年輕。他臉上戴着個鐵面具,遮住了容貌。山谷中微風吹動,沈清和看到那人的一瞬間,有所觸動,總覺得這人有些熟悉。
那人的腳步也停了下來,仿佛有些驚訝。靳溶道:“閣下是?”
那人道:“叫我十九就好,是胡掌櫃讓我來的。”
為了避免暴露現實中的身份,幽冥會的人都以代號相稱。這場約會,對于他和鳳鳴派的人來說是雙盲的。他不必關心這些人為什麽在這裏打架,只要打贏了,他的任務就完成了。
沒想到來的人這樣年輕,聽他的聲音有些沉,像是故意掩蓋了原本的嗓音說話。
靳溶微微皺眉,不知道這青年跟自己到底誰更厲害一些,若是還不如自己,豈不是被胡掌櫃騙了?
其他人也有這樣的想法,一時間面面相觑,都有些顧慮。
那青年知道他們在想什麽,卻很有自信,道:“我既然敢來,就一定能贏。你們放心就是了。”
到了這一步,也沒有什麽退路,只能相信他了。
徐成道:“那就有勞這位兄弟了。”
說話間,對面來了一群人。劉遠風走在最前面,他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袍,衣角繡着暗銀色的流雲紋,頭上梳着道髻,像個閑雲野鶴的修行者。
跟在他身後的,是薛明、柳三娘和鐵悍,再後面是玄武、朱雀堂主和鄭麟,所有人都帶着股鄭重的氣勢。鄭麟穿着一身火一般的衣袍,遠遠地瞧見了靳溶,便對他揚起了眉,仿佛在挑釁他。
“又見面了,我可不會再輸給你了。”
他神采飛揚的,這話呼之欲出,就連周圍的人也感到了他躍躍欲試的心思。
靳溶冷着臉,仿佛大水遇到了一團火,縱使置之不理,也帶着一股壓制的氣勢。
雙方的人停在飄雪譚邊,相對而立。劉遠風微微一笑,道:“徐護法,好久不見了,還有獨孤先生,多年不見,你們一向可好啊?”
他一副氣定神閑的姿态,仿佛從來沒給鳳鳴派找過麻煩一般。
徐成淡淡道:“還好,一別多年,劉兄弟風采依舊,看來過得也很不錯。”
他只稱呼劉兄弟,跟他平起平坐,卻不承認他鷹鹫派教主的身份。
劉遠風哼了一聲,道:“今日雙方較量,事關重大,沈硯怎麽沒來?”
那黑衣人站在人群之中,沉默的像個影子。聽見了沈硯兩個字,也并沒有動容,看來已經猜出了他們的身份。沈清和下意識看了他一眼,怕他看出來是魔教之間争鬥,要退出去。
那黑衣人一副冷淡的态度,沒有動搖的意思。
靳溶冷冷道:“對付叛教的舊部,何須我們教主親自出面。我們幾人來就足夠了。”
沈清和也道:“就是,我爹懶得跟你們打。還是徐叔叔念舊,親自來看一看你們,順便帶我們來瞧熱鬧。”
劉遠風注視着沈清和,忽地一笑,道:“小侄女,一轉眼都長得這麽大了,生的也跟你娘越來越像了。不知你爹瞧見了這張臉蛋兒,會不會難過?”
沈清和一怔,心上仿佛被刀子戳了一下,神色不覺間黯淡下來。
柳三娘笑道:“可不是,聽說她爹對這位大小姐不聞不問,就算有爹也活得跟孤兒一樣,日子不好過罷。”
劉遠風的心思陰毒,對人的弱點看的也透。他知道沈硯對妻子用情至深,這些年來不理會外物,一定冷落了女兒。見了沈清和便說這些話來刺她,果然把她蜇傷了。
徐成道:“你一個長輩,怎麽一見面就欺負個小孩兒。這麽多年了,涵養功夫一點都沒長進。”
劉遠風哈哈一笑,道:“自家孩子,有什麽不能說的。我看這丫頭生的玉雪可愛,還沒許人家吧,我倒是有個好徒弟,跟她年貌相當,剛好湊一對兒。麟兒,過來讓對面的長輩相一相。”
沈清和默默地攥緊了拳頭,有點想揍人了。
劉遠風一見面先是問候她亡故的母親,接着就自作主張地給她相親,簡直損到家了。徐叔叔說他是個蠱王,還真說的絲毫不差。
鄭麟也沒想到師父忽然這麽說,一時間有點懵。他對這位大小姐沒什麽想法,而且今天本來是要鬥個你死我活的,誰能活下去都不一定,說這些有什麽意義?
劉遠風話說的三分随性,卻又有些深意。今日無論輸贏,要征服鳳鳴派的人都要費不少力氣。然而沈清和的身份貴重,若是贏了決鬥之後擒下了她,就能脅迫沈硯屈服,讓鳳鳴派的人老老實實地退出昆侖山。
鄭麟猶豫了一下,卻見對面的靳溶臉色一沉,眼中透出了殺氣。
敢觊觎他的小師妹,怕是活得不耐煩了。
不但靳溶露出了無聲的威脅,對面的人面色都變得不善起來。人群中,更是有個戴着面具的黑衣男子看着這邊,一雙目光冷電似地透出來,仿佛要把他的腦袋削下來。
鄭麟仿佛成了衆矢之的,滲出了一身冷汗。沈大小姐不愧是衆人捧在手裏的千金,被寵的如珠如寶。跟她相比,鄭麟被師父這樣随意地對待,不愧是從路邊撿來的。
他不願意觸黴頭,也不上前,只是草草地抱拳道:“在下鄭麟,拜見各位。”
他的眼神游移,根本沒在沈清和的臉上停留,透出了一股迫不得已的态度。沈清和原本還覺得被冒犯了,見他如此,反倒沒那麽生他的氣了。
徐成冷冷道:“今日咱們相約在此處,是要在祖師爺的見證下比武,劉兄弟就不必說其他的話了。要比試三場,誰先出戰?”
劉遠風道:“徐護法智計過人,咱們也不必搞上驷下驷那一套。第一場本座出馬,若是看不上眼的對手,還請恕我不應戰。”
他負手站在衆人面前,頗有一派宗師的風範,若是讓初出茅廬的小輩跟他交手,确實有些不敬了。
徐成道:“劉兄弟,我來做你的對手,你看可好。”
鳳鳴派來的人當中,徐成的身份最高。劉遠風微微一笑,道:“我本來是要跟沈硯比試的,可惜他今日不在,本座也只能勉強跟你比劃比劃了。”
徐成對他的态度還算客氣,劉遠風卻故意跟他擺譜。徐成也不生氣,呵呵一笑,道:“那麽第二場呢?”
薛明利落道:“第二場我來,你們誰出戰?”
獨孤意冷冷道:“我來。”
他戴着頂鬥笠,穿着一身灰布袍,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仿佛一座冰雕。獨孤意癡迷于劍法,天下用劍之人能勝過他的沒有幾個。
薛明清楚這一戰自己未必是獨孤意的對手,然而只要能跟他交手,對于自己來說已經是難得的機會了。畢竟放在平時,就算薛明主動下戰書,獨孤意都不會看他一眼。
徐成道:“好,第三場誰出戰?”
劉遠風環視了一圈,目光在玄武堂主和鄭麟之間停留了片刻,忽然改了主意,道:“李玄,你出戰吧。”
玄武堂主擅長用一柄唐刀,性情冷靜沉默,對劉遠風十分忠心。鄭麟的武功雖然是劉遠風一手調/教出來的,卻畢竟年輕經驗不足,這樣重要的比試,還是選更穩妥的人才好。
李玄對于劉遠風的決定并不意外,向前走了一步,道:“在下玄武堂堂主李玄,請多指點。”
鳳鳴派的人對李玄不太熟悉,摸不清他的深淺。徐成回頭看了一眼,靳溶有些躍躍欲試,徐成還是把目光落在了那黑衣人身上。
“你來吧。”
黑衣人微一抱拳,道:“是。”
他的态度恭敬,仿佛是教裏的一名部衆。他的年紀跟靳溶差不多,氣度卻頗高華,就算戴着面具,也讓人能感到他對于這場争鬥沒有太多的緊張感,反而透着一股游刃有餘的自信。
鳳鳴派裏什麽時候多了這樣一個人,他是誰?
劉遠風審視着他,道:“閣下姓甚名誰,我怎麽從來沒見過你。”
徐成淡淡道:“我鳳鳴派中人才輩出,劉兄弟叛出已久,自然不能事事盡知。”
他用了叛出一詞,相當不給劉遠風面子。對面的人果然沉下了臉,各自去摸兵刃,露出威脅的态度。如此一來,卻是把注意力轉移開了,沒人再在乎這黑衣人到底是誰,想來也不過是與靳溶差不多的教中新秀罷了。
陽光照在山谷裏,蒼翠的松柏在風中微微動蕩,潭水泛着粼粼波光。
徐成面向舊址前的鳳凰石雕,揚聲道:“我等在此處比試。勝者乃是鳳鳴派正統,從此長居昆侖。敗者不得再敗壞我鳳鳴派名譽。還請祖師見證!”
他的神色鄭重,聲音回蕩在山谷中,讓天地祖宗見證,更要讓在場的每個人都聽的一清二楚。
劉遠風心中懷着鬼胎,今日之戰原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若是輸了,便要把對面的人統統炸死。此刻徐成請先祖見證,縱使是劉遠風這種習慣了耍陰謀詭計的人,都有些心虛。
鄭麟見師父的目光閃爍,知道他心裏不自在。他道:“若是有人自居正統,卻名不副實,也不必動不動就請出祖師爺來丢他老人家的臉了。”
這樣的口舌之利,也只有小輩能逞一逞。徐成微微一笑,确實沒跟鄭麟計較。
他拔出一雙判官筆,神色嚴肅起來,緩步上前道:“劉兄弟,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