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你倒是會招蜂引蝶
冷淡且帶着磁性的聲音在空中響起,衆人大駭,紛紛将目光投了過去。
桃劍舒則是直接站了起來,欣喜道:“铮……師祖!”
留仙臺上,喻聞铮倚在肩輿之中,一頭雪白長發在赤日下渡上淺光,渾身透着慵懶華貴的氣質。
一如桃劍舒第一回 見他那樣。
只不過那次喻聞铮想殺她,這次卻是換成了為她解圍。
……勉強算是解圍吧。
場中衆人在驚詫過後,邊朝桃劍舒投來怪異的目光,邊猜測起喻聞铮與她的關系來。
梁鳳霖也不例外。
他有一肚子問題想問桃劍舒。
譬如她為什麽看見喻聞铮那種陰險狠戾的人會如此激動,為什麽喊他師祖喊得那麽甜,與喻聞铮又是什麽時候開始如此熟識的……
諸如此類的問題。
只是他還未來得及開口說話,便見桃劍舒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邁開步子便打算往高臺方向去。
“咔嗒。”
手臂似乎蹭到了什麽,有東西落在地上。
桃劍舒聞聲低頭一看,只見蘇枕玉手中的玉盒掉落在地,上好的丹藥散落一旁。
連那精致的玉盒都現出幾道裂痕。
她愣了一下,下意識擡眼,只對上蘇枕玉垂着的眼眸。
“蘇師兄,實在是對不住!我不是有意的!”桃劍舒連忙蹲下身去撿,卻發現蘇枕玉也撩袍低下了身,“當心手,我來吧。”
光從語氣聽不出情緒,桃劍舒卻總覺得蘇枕玉是有些失落的。
好心好意給人送藥,結果卻被對方給撞翻了……桃劍舒設身處地想了下,要是換成自己,肯定也不爽。
而且是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要真是她,可能早就拂袖離開了。
可蘇枕玉沒有。
蘇枕玉非但不露半分惱怒的神情,甚至還親自拾起被她撞掉的東西。
【他可是堂堂一閣之主啊……便不怕被人非議嗎?】
桃劍舒如是想着,卻又覺得以蘇枕玉的品性,本應如此。
若要以一個字來描述蘇枕玉的話,她大概會選擇“斂”來形容。
【是了,蘇師兄為人謙和,不愠不惱,不會大喜也不會大悲,淡然內斂得不像此間人,又怎麽會在意別人的看法?】
如是想着,桃劍舒一時怔了神,都忘了手上動作。
“桃劍舒,你發什麽呆呢?”梁鳳霖不滿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說着,一把将她手裏的盒子奪過,塞回到蘇枕玉手裏,沒好氣道:“蘇閣主莫怪,桃劍舒她這人就是呆,幹點什麽都笨手笨腳的。”
梁鳳霖說着,一雙桃花眼警惕地上下打量着蘇枕玉的身形容貌,暗道這蘇閣主讨人歡心的本事還真是一套一套的。
桃劍舒也顧不上追究梁鳳霖如此舉動的緣由,抿了抿唇頗有歉意道:“對不住,蘇師兄。還有這丹藥,我會想辦法……”
“無事。”蘇枕玉立起身來,彎了下唇角,“該是我唐突了才對。”
他這樣自先攬了責任,倒讓桃劍舒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了。
正絞盡腦汁翻尋詞句,忽覺有一道視線冷冷落在自己身上。
桃劍舒暗道不妙,一擡眼往留仙臺上看去,果然撞上了喻聞铮一雙寒冰似的眼眸。
【完了,铮铮好像原本就不大喜歡蘇師兄,多半又要吃醋了。】
桃劍舒如是在心下嘟囔,面上卻只是對着喻聞铮露出一個讨好的笑來。
豈料見了她這勉強的笑,喻聞铮面色更黑了,眼見着就要扯出一個冷笑來。
【求你,崽……別當着這麽多人面開嘲諷技能,媽媽要臉。】
桃劍舒顯然想多了。
喻聞铮開了口,卻只是道:“不是要議事麽?”
“怎麽,是我記錯了?”喻聞铮目光不鹹不淡掃了衆人一眼,“時間寶貴,若是諸位改了主意,喻某就不奉陪了。”
他說得坦然,完全不覺得自己作為遲到者說這話有什麽不對,反倒将那些本就對他頗有成見的宗主掌門們氣得紛紛變了臉色。
沉劍宗宗主岳守清亦皺了皺眉,到底也只是替喻聞铮打圓場,“正好人也齊了,事不宜遲,諸位請。”
談起嗽月,即便是在這群宗派高層中,見過他妖相的人并不算多,與之交手的更是寥寥無幾。
很明顯,喻聞铮是最了解他的了。
是以衆人雖對喻聞铮頗有微詞,可終究須以大局為重,否則也不會專程耐了性子等他到來。
“劍舒師妹,失陪片刻。”蘇枕玉說完,便朝高臺方向去了。
眼看那些掌門宗主一個個壓着火氣落了座,梁鳳霖忍不住道:“這喻聞铮好大的架子啊,傳聞說他倨傲無禮居功自滿,還真不假。”
桃劍舒頓了片刻,頗不贊同地反駁:“你也說是居功自滿,師祖有那個本領,驕傲點怎麽了?”
“桃劍舒,我還沒問你呢,你什麽時候跟他這麽熟了,一口一個師祖的。”梁鳳霖哼聲道:“我也比你年長好幾月,怎不見你叫我師兄?真不公平……”
桃劍舒:“你又沒人家厲害。”
聞言,梁鳳霖的傲氣一下子被激了起來,不服道:“那是因為我還年輕!等等,你的意思是,等我境界上去了,你就叫我師兄?”
桃劍舒攤手,“我可沒說過。”
花孔雀頓時炸了毛,“桃劍舒,你偏心!”
桃劍舒想了想,點頭認了,“對啊,我以為你早就看出來了。”
梁鳳霖:“……”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麽生氣過了!
議事的地方雖就在留仙臺之上,但設了結界之後,外圍的其他人是聽不到的。
桃劍舒與梁鳳霖拌了好一會兒的嘴,高臺上的結界才緩緩消散。
其實說拌嘴也不恰當,真實情況是梁鳳霖邊氣邊叨叨,而桃劍舒敷衍地應,偶爾才忍不住回怼幾句。
“哼,那麽維護你那師祖,你有本事倒是過去啊。”看着陸續從高臺上下來的幾人,梁鳳霖抱臂不屑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不過是葉公好龍罷了!”
他話音剛落,便見身邊的椅子一空,桃劍舒居然真的往高臺底下去了。
桃劍舒面上難掩驚喜,只是還未到喻聞铮跟前,便被她爹沉着臉攔住,“舒兒,去哪兒?”
方才蘇枕玉贈丹時,他可是将喻聞铮的諷刺聽得一清二楚,本就對喻聞铮心存芥蒂,這下更是惱怒起對方的多事來。
在他看來,那魔頭簡直像是在棒打鴛鴦。
“爹,我就過去和師祖說幾句話。”桃劍舒斟酌着如是道,又軟下聲音來撒嬌,“爹啊,你就讓我去吧……”
“不行。”桃秉淵冷着一張臉,伸手就要将桃劍舒往回帶。
然而只是眨眼間的功夫,手上一空,方才還在他旁邊的桃劍舒消失在了原地。
桃劍舒的驚詫并不比她爹少。
她只覺身子一輕,腳下再踏上實地時,自己已經到了喻聞铮身側。
喻聞铮揚着下巴瞥了眼身側的空位,挑眉道:“想站着?”
桃劍舒連忙在他身邊坐下,道:“多謝師祖!”
然後一擡眼,便撞上了自家老爹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她眼看着桃秉淵撸了袖子露出一對花臂,懷疑她爹當場就要過來與喻聞铮鬥個你死我活了。
好在這時青華姑姑上前附耳說了什麽,桃秉淵這才面色稍霁,冷哼一聲,拂袖回到了座上。
桃劍舒這才松了一口氣,小聲問喻聞铮:“師祖,您……”
她想問喻聞铮恢複得怎麽樣,卻被對方先開口打斷,似笑非笑道:“當真是看不出來,小桃兒這麽會招蜂引蝶。”
他說話時,同時在識海內與桃劍舒傳了音:“有人盯着,慎言。”
桃劍舒一愣,這才發現場中确實有不少人将目光有意無意落到這個方向來,不乏探究的意味。
當然,也包括了覃靖渠。
她只得将真正想問的事情按捺下去,幹巴巴接上喻聞铮方才那話,開口道:“師祖說笑了,弟子哪裏認識什麽蜂啊蝶的。”
說起來,之前在明心殿喻聞铮也喊過她“小桃兒”,可當時更近于逢場作戲。此刻再聽他如是稱呼,桃劍舒自己先忍不住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都同睡同吃過了,怎麽還搞這種刻意又生疏的東西……她害怕。
“不是麽?”喻聞铮斜着眸瞥她一眼,嘴角沒有溫度地勾了勾,“我看你那位蘇師兄與禦靈宗那乳臭未幹的小子都挺像。”
【又來了又來了,杠精铮。】
桃劍舒只得尴尬的笑,好在身邊的喻聞铮想到什麽似的面色一僵,倒也不問了。
兩人之間陷入沉默,桃劍舒反倒覺得放松了下來,安安靜靜看着喻聞铮。
喻聞铮五官很精致,姿态也慵懶優雅,只是淺淺飲一口酒,也端的是賞心悅目。
她瞧着瞧着,手上便也不自覺做出與他相同的動作來,拿起一杯酒猛灌了一口。
而後,被嗆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咳咳。”她有些羞赧地辯解:“這酒好辣……”
喻聞铮從鼻腔裏哼出一聲,不做言語,心說這酒也只有她這種喝法才會覺得烈。
真笨。
放了酒杯,桃劍舒又忍不住欣賞起喻聞铮的臉來。
她目不轉睛的看着,自己倒是不覺得有什麽,喻聞铮動作間卻難免染上了些許不自然。
【真好看啊,怎麽會有這麽完美的臉呢?要是可以捏捏他的臉就好了……】
終于,喻聞铮壓着情緒轉過頭來,語氣不悅:“讓你過來,便是叫你一眼不眨看着我的?”
桃劍舒一張臉被那口酒嗆得染上紅霞,神情茫然又無辜:“不是嗎?”
桃劍舒一副理不直氣也壯的樣子,喻聞铮險些被她氣笑,啓唇欲說些什麽,心思卻被胸中陡然翻騰的冷氣引了去。
咽下喉頭腥甜,他沉着嗓音道:“扶我回烏雪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