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爹,我就好這一口
“這只是最普通的傷藥, 蘇師兄便收下吧。”見蘇枕玉久未動作,桃劍舒輕聲催促。
聞言,蘇枕玉輕笑一聲, 将一盒一瓶接到手中。
“那便多謝師妹了。”
再擡眸時, 蘇枕玉眸中已恢複一片深邃明澈。
他引着桃劍舒到旁邊坐下,桃劍舒沒有推拒, 而是順勢問:“蘇師兄,你方才同我爹說了什麽?”
蘇枕玉偏過眸來看她。
“嗯?”
“就是我被朋友拉走的那會兒。”桃劍舒補充道。
“原是那時。”蘇枕玉了然, 溫聲道:“我與世伯說,師妹畢竟不是小孩子,是該給師妹留些空間,倘若事事因着擔心而束囿,今後師妹身邊恐怕再沒有好友了。”
桃劍舒聽完, 感動道:“蘇師兄,你人真好。”
蘇枕玉聞言只是一笑, 不否認, 也不點頭。
氣氛沉默了一會兒, 半晌蘇枕玉忽然開口問:“你那位朋友,是散修?”
“是散修。”涉及喻聞铮的話題,桃劍舒對誰都保持着警惕。
于是她便含糊過去,“他修的功法比較奇特,其實也只是看着厲害, 蘇師兄要是以神識去探的話, 也會發現他只有結丹期的境界而已。”
“原是如此。”蘇枕玉面上不動聲色,落在玉蕭上的指節卻一下一下地輕敲着,須臾,他彎了彎嘴角道:“你那朋友很厲害。”
桃劍舒未正面回答, 只是尴尬又不失禮貌地幹笑。
事實上,如果沒有她爹桃秉淵的撮合設計,她與蘇枕玉根本就不會有任何交集。
因此兩人雖以師兄妹相稱,可關系到底算不上親密。
譬如此時,桃劍舒與蘇枕玉坐在一起,才待了一會兒,便生出極拘謹極煎熬的不适感,忍不住就想逃。
這是與喻聞铮,甚至是與梁鳳霖待在一起時都不會有的感覺。
斟酌片刻,桃劍舒道:“蘇師兄,待會兒切磋怕是要繼續了,蘇師兄還得再到高臺那邊去,那……”
在她語氣有些停頓之時,蘇枕玉已經明了,莞爾颔首。
“好。”
得了應允,桃劍舒腳底生風似的便走了。
若是再多待一刻,椅子扶手上的雕花怕都要被她摳爛了。
她走得急,并未回頭。
是以,桃劍舒也就并未發現,蘇枕玉一雙素來溫和的眼眸正頗帶興味地看着她逃離的背影。
須臾斂了眸,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擡手将身邊小幾案上那一盞涼透的茶執起,淺淺抿入口中。
“送過去了?”桃秉淵比桃劍舒本人還操心她的事,“你蘇師兄怎麽說?”
桃劍舒嘆了一口氣,“爹還需要問我?”
別以為她不知道,她爹一定早已經派了人暗自注意方才的動向了。
桃秉淵神情微僵,旋即咳嗽着肅了幾聲嗓子掩飾尴尬,故意板下臉道:“爹這是關心你!”
“我知道爹是為我好。”日頭好熱,桃劍舒沒了骨頭一般癱回到椅子裏,認真道:“我也知道爹喜歡蘇師兄,可我與他不合适啊。”
桃秉淵:“哪裏不合适?你說說。”
他瞧着明明是般配極了!
桃劍舒被問住了。
蘇枕玉各方面都很完美,就如一塊無暇美玉,根本就挑不出瑕疵來。
可她就是對蘇枕玉沒有情思方面的念想,非要說的話,就是覺得蘇枕玉做兄長做朋友都很好,獨獨做道侶不合适。
見她想了半天沒說話,桃秉淵早有預料似的捋了胡子,道:“枕玉這孩子是爹看着長大的,爹怎麽可能看走眼?”
桃劍舒不置可否,只硬着頭皮道:“蘇師兄太完美了,與他在一起總不自在……反正,我是不可能會喜歡上他的,勸爹還是早些打消這個念頭好了。”
“不喜歡?”桃秉淵氣得吹胡子,“枕玉你都不喜歡?”
說着,他忽然想起來了什麽似的,面色霎時一黑,“難不成你喜歡那個其貌不揚的散修?”
桃劍舒小聲反駁:“也不至于其貌不揚……”
眼下喻聞铮的容貌單拉出來還是很有看頭的,尤其是那一身黑皮和流暢的肌肉,劍眉高鼻,再配上個狼尾,多野性啊!
說他容貌普通,那不過是與梁鳳霖、蘇枕玉、與喻聞铮原本的相貌對比的結果。
其實看習慣了之後,桃劍舒覺得黑皮的喻聞铮還挺香的。
就是有一點不好,容易媽粉變質。
她只是在為喻聞铮的長相正名,豈料她爹直接炸了情緒,語氣極是不滿地問:“你還當真喜歡那小子?”
桃劍舒好累,她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可轉念一想,當年蘇枕玉與原主之所以沒成,便是中間攔了個宋意。那要是為了逃避相親,把當年的宋意換成喻聞铮,似乎也不是不可行……
越想越覺得靠譜,桃劍舒便破罐破摔道:“爹,我其實……就好這口。”
桃秉淵險些氣昏過去。
方才父女倆說話的時候,繼續切磋的鐘聲便已經敲響了。
除了她爹以外的衆掌門也早已回到高臺之上,欲繼續觀看切磋。
桃劍舒小聲提醒,“爹,切磋開始了。”
桃秉淵仍是一副氣得說不出話的樣子,但也未起身,看起來是不打算過去了。
桃劍舒開始發愁。
她不想面對狂風暴雨。
好在這時,不遠處的擂臺之上忽然有人指着清松門的方向道:“在下欲與清松門桃劍舒切磋,不知清松門可敢應戰?”
“敢敢敢!”桃劍舒想也不想就站了起來。
比起面對她爹的火氣,她可太敢了。
于是應完,便起身往擂臺去。
“舒兒!”桃秉淵氣歸氣,倒也見不得自家女兒在擂臺上同人拼鬥,緩了緩臉色叫住她。
卻見桃劍舒轉過身來,露出個乖巧又無畏的笑容。
“爹,讓我試試吧。”
穿來這麽久,她雖未松懈修煉,可修的都是理論知識,還未與人真正實戰過。
眼下她尚是築基後期,不過聽大多數人說,若是練成了以心引氣,便可将自身修為拔高兩到三個階段。
也就是說,理論上只要她穩住心神,她與結丹期的修士是同一水平的。
而方才邀戰的那人,恰是結丹中期。
思忖間,桃劍舒已經到了擂臺之上。
對面的人顯然是故意找茬的,一見着桃劍舒便露出不屑的神情。
桃劍舒想了想,她似乎并未與任何人為敵。
那麽只有一個可能——這人多半是宋意的追随者。
說起來,宋意作為寒門裏掙紮出來的佼佼者,不僅受到女修的喜歡,不少男修更是将之視作楷模。當然,像梁鳳霖那樣的世家子弟,大約便是更看重他的劍法與傳聞中的風采了。
果然,下一刻,對面那人便掀起一雙腫而厚的嘴皮子,陰陽怪氣道:“聽聞桃姑娘不久前與劍君解了契,那就休怪在下不留情面了。”
桃劍舒點頭,“希望你說到做到。”
要是放水,她反而不知道自己的真實水平了。
那人卻将桃劍舒這話當成了挑釁,只待執裁一聲令下,便瞪圓了一雙腫泡眼,急急提劍沖了過來。
他力道與速度均勝過桃劍舒太多,可惜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太浮躁了。
發覺這一點的桃劍舒并沒有掉以輕心,而是邊躲避着迎面劈來的劍,邊沉下神思來以心引氣。
臺下的人看得是心驚肉跳。
“她怎麽都不反擊啊?都快退到擂臺邊上去了,自己掉下去不比被人打輸了更丢臉?”
“估計是慌了吧,你瞧,劍君也在臺下看着呢,估計她是後悔前些日子解契的事了……”
那人往宋意的方向看去,果然見視野中負手持劍的男子立在臺側,目光正落在擂臺之上。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劍君如此優秀,她當真還真敢擺臉子,活該現在落下風!”
可惜他們不知道的是,落在擂臺的目光并不僅僅宋意那一道,且視線的主人,無一不比宋意優秀。
“哎,還真到擂臺邊上了,要掉下……”
底下的人說着,然而下一瞬,便驚訝得睜圓了眼睛噤了聲。
只見原本一直防守不攻的桃劍舒在只離一步便掉下擂臺的那一刻倏然閉上了眼,口中默念着什麽,下一瞬,鋪天蓋地的藤蔓從各處生長至擂臺之上,裹挾着寒冰朝對手襲去,藤蔓看似柔弱,卻寸寸如刀。
方才還叫嚣着不手下留情的男子惱羞成怒,手下的招式愈發亂。
這藤蔓倒還算好對付,只是這冰刀剛好與他的功夫相克,實在難纏。
沒過幾下,就被藤蔓奪走了劍,整個人也被定在了原地。
“清松門桃劍舒,勝——”
結果落下的那一刻,底下的人才反應過來,“原來她不是不敢反擊,而是故意引對方到擂臺邊,擂臺空間越大,她那招式也越厲害……等等!以心引氣?桃劍舒什麽時候這麽厲害了?”
“她當真是桃劍舒?”
場下議論紛紛,桃劍舒将那些藤蔓收起,自己也有些驚訝。
她是看出了那弟子的功法偏向五行中的火,也想到了冰,可這東西是從哪裏催出來的?
桃劍舒忽然想到了喻聞铮。
目光掃了周圍一圈,定在喻聞铮身上時,桃劍舒沖着他笑了一下。
喻聞铮原本帶着些贊許的目光忽然僵了一瞬,緊接着飄忽幾下,便冷冷将頭偏朝另一邊。
又拽又傲嬌。
桃劍舒忍着笑收了目光,往臺下走去。
然而便是在這時,她腳下忽然被什麽東西絆了一般踉跄一下,身子往階梯上倒去。
木制的階梯連接處有細縫,本該是黑暗無光,然而桃劍舒栽下的那一瞬,卻瞥見了一對赤紅的瞳,正于暗處凝視着她。
圓而深邃,泛着幽光。
就像是——虎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