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破滅
岑皛從來不知道自己有這麽厲害的口才,在分手既成事實的情況下,她說服了不肯松口的唐闡,此時距離提出分手的時間還不到二十四小時。
“阿皛,元旦放假的時候我們去看你姐姐吧。”
“啊……哦……”
正在看新聞的岑皛并沒有抗拒這件事情,相反,內心隐隐有些期待。她不像剛失戀的人,或者說她根本沒有體驗過相戀的感覺。
“這是什麽反應?”
岑玖開了一袋牛肉幹,塞了一片到女兒嘴裏,從昨晚開始她的心情就特別好。
“你不怕我變成個胖姑娘丢你的臉?”
岑皛嘴裏有食物,說話含糊不清。
“哼,我還沒實現把你養胖十斤的計劃呢。”
“十斤?”
岑皛翻了翻白眼,當她是豬嗎?
“你這孩子瘦的不像話,就是再長二十斤也看不出胖在那裏。聽媽的話,乖乖長肉。”
岑皛主動閉了嘴,這個時候她怎麽開心的起來呢?結束一段戀情真的就像甩掉包袱那麽簡單嗎?可是她真的松了一口氣,從唐闡給了那個目标起她就一直無法放松下來。唐闡有多麽優秀,岑皛就得多麽努力與他站到對等的位置上,那種煎熬不比失戀難受。現在已經不需要考慮唐闡的問題了,她卻不知不覺在唐闡設定好的路上走下去。
“媽,你說女人為什麽非得嫁人呢?”
“因為人是群居動物啊。”
岑玖的回答引起了女兒的反思。是啊,怎麽忘了人是動物呢?就算在前面加上“高級”兩個字,動物依舊是動物。不知道那些所謂“低級動物”會不會有人類的煩惱。
Advertisement
元旦的時候,岑玖和小女兒一起回A市看望大女兒。在環境清幽的私人醫院裏,岑皛見到了康複中的榮廷芝。
榮廷芝大概是瘦了,也比以前沉靜了許多。她穿着寬松的病號服靠在床上,手上捧着一部厚厚的書在那裏翻閱。本來就是那麽漂亮的人,現在斂去淩厲氣勢,憑添了柔弱,讓岑皛自慚形穢。
“阿芝,我把你妹妹帶過來了。”
岑玖端了一張椅子坐下,岑皛猶捧着母親買的花傻傻的站在那裏,明明不是她買的卻非要她拿着,岑皛心裏十分委屈。
今天的岑皛看起來順眼了許多,大概是被母親包辦了她的生活。榮廷芝眨眨眼,忽然說:“你不叫我姐姐我可不要你的花。”
連岑玖也轉過頭來微笑着看着岑皛,她躊躇着,終于從喉嚨裏擠出了一個字,
“姐。”
榮廷芝笑了起來,她朝妹妹揮揮手,說:“來,來,把花給我,過來坐下。”
岑皛十分別扭的把花送過去給榮廷芝,她并不知道自己那個樣子很像個鬧別扭的小孩,還為丢了個燙手的山芋而高興。
母親和姐姐聊了起來,岑皛不想介入其中,卻不時被拿出來打趣,于是生了小小的氣,忍不住起身說:“我出去走走。”
“去吧,小心別把自己弄丢了。”
榮廷芝十分痛快放人,她表情有些奇怪。
岑皛憑着來時的記憶走到了外面,這家醫院規模不小,綠化面積也大的吓人,修剪的十分整齊的草坪此刻看起來比也比榮廷芝可愛許多。只是這裏并沒有什麽人,舉目四顧,對面亭子裏倒是坐着一個穿着病號服的老爺爺。岑皛最怕麻煩,只是在外面逛,最後還是忍不住進了亭子裏。
不大的亭子中央擺着一張石桌,圍着石桌擺着四張石凳,老人坐在一張放了墊子的石凳上對着桌面上的一副象棋冥思苦想,岑皛偷偷瞄了一眼,那是一副殘局。她下象棋純粹是為了消遣,此刻仍不免多看了一眼。
“你會下棋?”
老人滿臉慈祥,他突然朝岑皛問了一句。
“呃……懂一點點。”
不知道為什麽,岑皛忽然覺得有些膽怯,她那種恐懼只在面對熟人時才會有,現在不知為什麽會有此感。
“那你過來,看能不能解這殘局。”
老人的話就像命令一般不容反駁,岑皛小心翼翼的走過去仔細看了那副殘局,在心裏盤算着怎麽解。她下棋時一般只考慮一兩步的走法,更多的腦袋就得亂,而且她更偏向于考慮己方的走法,對對方的反應一般比較遲鈍。所以,看了半天也沒有找到破解的辦法。
“呃……這個……我真的不知道怎麽解。”
“那也沒關系,你來試試,我想看看你們年輕人的想法。”
老人催促着,岑皛不好再推脫,只得坐了下來,那冰涼的石凳一接觸就如坐到了冰塊上,好不涼快。她在心裏咒罵,卻不好表現出來。
随便動了一個炮,之後便是步步挨打的局面。岑皛試了幾次,結果都以己方失敗告終。在心情沮喪的看着棋盤的時候,她忽然眼前一亮,那不是她曾經百度過的殘局嗎?憑着記憶,岑皛重整旗鼓,破了老人眼前這盤殘局。
“好,好啊,我真的是老了!”
老人贊嘆不已,拍着桌子叫好。
“其實這是我之前在網上看到的,并不是我自己的想法。”
岑皛并不想欺騙老人,她說出實情卻引來老人的反駁。
“誰說這不是你自己的想法?我把那盤殘局略做了修改,你要是原模原樣的搬過來,肯定解不了這殘局。”
岑皛啊了一聲,她将信将疑,卻也不再多說。
“哦,對了,你叫什麽名字?我之前沒有見過你啊。”
岑皛心想:好好的問我名字做什麽?我并不常來,為什麽要讓你看到眼熟?心裏這麽想,嘴上還是如實回答:“我叫岑皛,今天是第一次來這裏。”
“岑皛,岑皛……”
老人念着這個名字,忽然面露不悅,他盯着岑皛的臉仔細看了幾秒,喃喃道:“難怪,難怪這麽像。”
岑皛覺得老人神色奇怪,她不想久留,便要起身離開,誰知老人卻突然說:“先別走,在這兒跟我老人家下幾盤棋怎麽樣?”
“我還有……”
話說了一半,老人的神情讓岑皛有些怕,她不自覺松了口,“那好吧。”
“我讓你半子怎麽樣?”
老人開始擺着棋局,他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
“不行。”
岑皛一口拒絕,她說:“這樣我就是贏了也跟輸了沒有兩樣,所以沒必要。”
“好啊,讓我看看你的真實水平。”
岑皛以前的對手一直是機器,她還不大慣與活人下棋。老人一上來就氣勢洶洶,而她一般都先擺出一副守勢再預備進攻,這樣一來幾乎陷于被動挨打的局面。她幾番掙紮,第一局還是以被對方将軍告終。第二局稍稍進入狀态,她苦撐了十多分鐘。第三局稍稍懂了老人的風格,于是轉換思路,擺出一副同歸于盡的架勢,仍以被将軍告終。第四局異常艱難,岑皛覺得自己找到了感覺。第五局耗時極長,雙方的棋子都被殺的七零八落,岑皛靠着兩個小兵終于将對方将軍,贏了一局。
“好,好啊!”
老人連連叫好,岑皛卻覺得心累,她遠遠看見岑玖快步走來,便要起身過去迎接。
“你不用過去。”
岑皛困惑得很,在她猶豫的時候,岑玖已經進了亭子裏。
“爸,外面冷,您該回去休息了。”
岑玖在老人面前恭恭敬敬的開口,卻把女兒晾在一邊。岑皛心裏一顫,眼前這人是――
“傻孩子,還不快叫爺爺。”
岑玖在樓上看到了亭子裏的情形,她挑好時間再出來,眼前的情況比想象中的要好很多。
岑皛低下了頭,卻不肯開口。她不記得這張臉了,但這個人決不可以忘記!那記憶深處裏的恨以及這麽多年來所受委屈一股腦兒湧上心頭,她絕不會像對待母親這樣對待這個所謂的“爺爺”!
“快叫爺爺啊!”
岑玖有些急了,她看老人的神色已經由些微期許漸漸變成了不悅,不抓住這個機會的話,下次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局面僵着,氣氛變了。
“不用了,我受不起。”
老人開口了,這樣的結果符合岑皛的想象,卻令岑玖着急不已。十幾年了,本以為今天會有所改變,誰知一切像是回到了起點。久久沒有反應的岑皛,你在想什麽呢?
望着老人離去的蹒跚背影和女兒依舊單薄的身子,岑玖猶豫後還是過去扶着老人繼續往前走,留下小女兒一人靠着冰冷的柱子在那裏發呆。
假的,假的,都是假的!你們在騙我,都在騙我!
岑皛頹然靠在柱子,眼淚不争氣的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