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久別重逢

攝政王府。

權傾天下的攝政王的府邸,卻全然不似他人想象中一般豪華。

房間都是冷色調,沒什麽多餘的裝飾。空曠的正堂裏,謝寒宿握着書卷坐在桌案後,側影看起來竟有幾分孤寂。

連前來通禀沈扶雪到訪的侍衛,也不由放輕了腳步。

對上謝寒宿的視線,侍衛立刻覺得剛剛的孤寂大概只是錯覺。

幾乎沒有人能從謝寒宿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看得出他在想什麽,也許燕驚鴻可以,但她不在。

若無要事,侍衛們一向不敢來正堂打擾。很多訪客,連通禀都不需要,只一句“王爺不在府裏”便打發了。

但此時來訪的是丞相府千金,攝政王的救命恩人,京城裏沸沸揚揚的傳聞,侍衛們自然也都聽過。

何況,京城裏兩人流言甚廣,沈扶雪并不想給街頭巷尾的八卦者們增加談資,所以她從不會親自上門拜訪謝寒宿。

她此來,也許是有要事。

聽了侍衛的通禀,謝寒宿只是道:“請沈姑娘進來。”

臉上仍然看不出喜怒,語氣裏也沒有任何起伏,連跟随他幾年的侍衛,都看不出他對沈姑娘的到訪到底是否心生歡喜。

“是。”

沈扶雪很快進門,身後跟着一個相貌平平的年輕女子。

謝寒宿的眼神從此人身上掠過,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沖上心頭:“你……”

那女子擡頭對他笑了笑,這粲然一笑瞬間給那張平凡的臉賦予了神韻。

這種爽朗又燦爛的笑容,他再熟悉不過——他身邊只有一個人,會對他露出這樣的笑容。

謝寒宿猛地起身:“驚鴻?”

“是我。”

謝寒宿卻站在原地,沒有動作。

若要換了旁人,怕是要疑心他的冷漠。

事實上他只是僵在原地,似乎是不敢相信她就這般出現在自己面前。

“寒宿,我回來了。”

謝寒宿卻已經恢複了他那副鎮靜自若的神态,剛剛那短暫的失态似乎只是面前兩人的錯覺,他對着燕驚鴻微微颔首:“回來就好。”

縱使容顏更改、身份變換,你回來了,就好。

沈扶雪在一旁幽幽嘆氣:“這麽感人的重逢場景,你們就一個說‘我回來了’,另一個說‘回來就好’?”

看在她是救命恩人的份上,謝寒宿瞪得比較收斂。

若在朝堂上,攝政王這一眼足以讓不知多少朝臣心顫,但沈扶雪根本不怕他:“虧我還特地跟來看戲,還以為能看到平日裏冷心冷面的攝政王終于難以抑制自己的感情,結果就這樣?連個擁抱都沒有?”

“他害羞。”燕驚鴻解釋。

“……”沈扶雪和謝寒宿同時露出一副難以描述的表情。

“這段時間我不在,辛苦你了。”燕驚鴻對着謝寒宿笑得很溫暖。

“我沒什麽,”謝寒宿摸摸她的頭發,“你還好嗎?吃了很多苦吧?有沒有被吓到?有沒有人欺負你?”

你們真是情人眼裏出西施,沈扶雪想——

誰欺負得了燕驚鴻?她欺負別人還差不多。

這位手腕在某些時候堪稱鐵血的長公主,偏偏在攝政王眼裏是只柔弱無辜小白兔。

而眼前這位手段狠厲、罵名滿身的攝政王,在長公主眼裏居然是個會害羞的純情少年。

真是什麽鍋配什麽蓋,沈扶雪突然想起了這句民間俗語。

心下吐槽,面上卻是止不住的微笑,她悄然離開了正堂,把空間留給那兩個人。

攝政王一向喜歡安靜,燕驚鴻私下曾和沈扶雪吐槽過,說她覺得謝寒宿身邊唯一喧鬧的東西就是她本人。

他不愛有人貼身伺候,此時正堂外,完全看不到下人的影子。

于是沈扶雪沒什麽形象地坐在臺階上,懶洋洋地曬着太陽。這種習慣還是她從燕驚鴻身上學來的。

在認識燕驚鴻之前,沈家千金一向循規蹈矩。

她伸了個懶腰,剛剛還嘲笑了謝寒宿,現在心下卻又升起了和他一樣的感慨,回來就好。

—————

“我這個樣子,還習慣嗎?”燕驚鴻問。

“你變成什麽樣子,都是你。”謝寒宿回答。

“真的?”

“當然,若易地而處,變了樣子的是我,難道你對我的看法會有所改變嗎?”

“這個嘛……”

“你居然猶豫。”謝寒宿幽怨地看着她。

“沒有,”燕驚鴻邊說邊含淚摸了摸眼前這張俊臉,“我是那種看臉的人嗎?”

“你是。”

“……你這麽直白會失去我的。”

謝寒宿笑着擁她入懷,把一個輕吻印在她發間:“你終于回來了。”

世人皆愛傾城色,在這方面他謝寒宿也沒什麽可例外的。但面對眼前這張略顯平凡的臉,他回答地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

燕驚鴻就是燕驚鴻,無可替代。

除了你,誰解我心憂?

誰能與我安朝邦,定朝堂?

人生在世,找到一個志趣相投的人,實屬不易。

對于他這個罵名滿身的人來說,更是難上加難。

他本已打算,就算只有一個人獨行,這條路他也要走下去。

他從未奢望任何人的理解,但偏偏她知他懂他。

“我明白,你站在那個位置,思考的東西不能全看道義。不用雷霆手段,如何震懾朝堂?用了雷霆手段,又如何做他人眼中的純臣?”

這是燕驚鴻曾對他說過的話,他一直沒有忘記過,當初聽到這句話時自己的心情。

—————

在沈扶雪被曬得昏昏欲睡之際,她看到一個身着攝政王府侍衛服色的男子向着正堂走來,手裏還拿着幾封文書,似乎是有事要向謝寒宿禀報。

這攝政王當的,可真是夠勞心勞力的。

她拍了拍衣服,站起身來,準備去提醒那對也許正在溫存的小鴛鴦有人過來了。

但她剛剛走近正堂門前,就聽到謝寒宿的聲音響起:“禦史臺彈劾戶部尚書徐正貪墨國庫錢糧,按照數額,本該治個斬首之罪,是我把他保了下來。”

“我在蘭臺縣就聽說了,”接着響起的是燕驚鴻的聲音,“你不需要對我解釋,我明白你的所作所為都事出有因。”

謝寒宿看着她,眼神裏含着淡淡的笑意,不必我說,你就懂。

誰能不愛這種默契?

“徐正确實有本事,不過一兩年就把父皇留給戶部的爛攤子清肅得差不多了,”燕驚鴻嘆氣,“暫時也找不到可以替代他的人,我都明白。”

“但他膽大妄為,也不能不罰。”

燕驚鴻笑了起來:“聽聞徐大人現在三餐餐桌上只有窩頭和青菜,出門連轎子都沒有,每日上朝步行至宮門口時,朝服都已經被汗水浸濕,不過兩個月就瘦了一大圈,真是令見者傷心、聞者落淚。”

“我把他家裏的銀子和值錢物件都收走了,只給他留了買菜錢。”

“挺好的,”燕驚鴻評價,“徐大人早該瘦瘦身了。”

沈扶雪不欲偷聽,輕輕敲門出聲示意,看着這兩個人,她有些難以置信:“你們居然在談論朝政?”

這是久別重逢的情侶該幹的事嗎?

謝寒宿面上一派嚴肅冷淡:“朝政自然是頭等大事。”

攝政王擺出這一副家國天下遠大于兒女情長的模樣,十分令人信服。

燕驚鴻卻在一旁拆他的臺,偷偷對沈扶雪擠擠眼睛:“擁抱過了,他主動的。”

沈扶雪大笑。

在最好的朋友面前,沈家千金絲毫不顧及形象。

謝寒宿掃了兩個笑成一團的姑娘一眼,耳根微紅,眼神裏卻是難得一見的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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