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再遇 懷中那張臉赫然是阿音

書房外重兵把守,夜色寂寥。

屋內燃着火燭,偶爾能聽見幾聲窸窣跳動的聲響。趙承譽與寧随舟對立坐在棋盤前,前者手執黑棋緩慢落下,随後擡眼看向對方。

“你猜想的沒有錯,泾陽的确有戶趙姓人。”寧随舟捏着棋子,指尖輕磨:“我派人前去看過了,那戶人家的小兒子今年将将七歲。”

趙承譽嗯了聲:“還有的呢,可有什麽消息了。”

寧随舟在邊角落下一子,微微蹙眉,語氣頗有幾分蹊跷道:“沒有。那戶人家除卻一位老者外,還有他的大小兒子,倒有些奇怪的是,聽我的人說,當日房中還有位婦人,只是并未見着人面。”

“這有何奇怪,許是那老者的妻子。”趙承譽嗓音淡淡。

寧随舟搖頭:“并非如此。”

這盤棋局已經沒了路,寧随舟停止掙紮,擲地有聲道:“後來有人去問過當地的村民,那些人說老者的妻子在很早前就已經去世。”

“可有人說起那婦人?”趙承譽慢條斯理地收着棋。

寧随舟道:“據說那婦人很是年輕,恐怕也就只有二十來歲的樣子。”

趙承譽手指微頓,心中已經有了定數,他低聲喃喃:“若譽王世子尚且在世,算算日子,也恐怕是這個年歲。”

這話已經清晰成這樣,寧随舟面色一僵:“你的意思是……”

“是。”趙承譽微微颔首,“本王懷疑,那七歲的孩子約莫就是譽王的後人了。這樣……你安排一撥人,暗中護好他們,有任何風吹草動都要告訴本王。”

寧随舟發覺對方神色不似作假,便也嚴肅起來:“我明白。可我不懂的是,你為何要大費周章去尋先譽王後人,如今于他而言,只怕鄉野才是最好的去處。”

“是嗎?”趙承譽收盡了棋盤上的子,指尖落在盤中央,凜聲道:“誰人不想登上那萬人之巅,可又有多少人為之付出了生命。我若告訴你,慶功宴那日的刺客便是譽王部下,你如何想?”

寧随舟不可置信:“他們竟還未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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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承譽擡起指尖在棋盤上敲了敲:“若有人滅你滿門,時安,你可能放棄?”

“也是。”寧随舟顯然是想到長輩曾告知的,譽王府一夜之間血流成河之事,他輕嘆一聲,擡眼朝趙承譽看去:“那你呢?你是皇子,儲君之争……”

趙承譽嗤笑:“你該知道的,我本就無意争儲。”

前世他為了那口氣,生生将皇位奪入手中,可如今回想在位的那三十年,他應當是失去了很重要的東西,所以就算是坐上龍椅也寡然無味。如今重新來過一次,趙承譽不願再過那樣的人生。

寧随舟與他一起長大,對趙承譽的事情多少都清楚:“也罷。我如今倒是有些懷念從前的你,風光月霁,那時誰不贊你一聲,再看看如今……”

“少年不識愁滋味,如今到底是長大了。”趙承譽不欲多談當年之事,轉動着扳指,忽而想到那場清明的夢境:“還需你再幫我查個人。”

寧随舟放下茶盞:“你說便是。”

“藥童?”甄真看着自家鋪子前貼的告示,擰眉道:“寧随舟尋這個做什麽?”

一旁心無旁骛撥着算盤記賬的阿音動作頓了頓,想起前世臨死前的那次血蠱,她忍不住寒意四起的縮起手指。這人竟還記挂着藥童。

兩日之前,寧随舟回府後就開始着人安排此事,今日剛把告示貼出來,就被甄真瞧見。她側身坐在櫃後,同灑掃的婢女閑聊:“那藥童能做什麽?”

“公子的事許就是靖王殿下的事了吧,奴婢倒沒聽說過藥童,想來……應當是為了查案?”婢女道,“只是最近沒聽說京城有什麽事情呀。”

甄真小口吃着葡萄:“靖王……難道是為了蘇家那個?”

“蘇家?”阿音忽而出聲,偏頭瞧過來問道:“哪個蘇家?”

甄真剝了瓣柑橘喂進她口中,低聲解釋:“你不知道,蘇家早就落敗啦,不過被抄家前也曾是望族之一。嫡女蘇墨茵自幼是公主伴讀,與皇子們都是在皇城中長大的。”

蘇墨茵。

這個人當真是阿音從前的噩夢。如今歷經一世,她居然也能面不改色地喊出口:“那你為何說尋藥童是為了蘇墨茵?她是靖王的心上人?”

甄真思索着點頭,用帕子擦了擦手:“應當是這樣的。畢竟這麽些年,靖王身邊也就只有過這樣一個女子,只是說來奇怪,我記得幼年時蘇墨茵分明與先太子更親密些。”

“許是靖王殿下單相思呢,話本子裏頭不都這麽寫的嗎。”婢女插嘴。

甄真擺擺手:“這些事兒與咱們有何幹,不說了不說了。”

見狀,阿音面無表情地執起小毫在賬簿上劃了一筆,思忖片刻,頗有幾分不解氣地在旁邊幹淨紙張上寫下四個字——

不得好死。

她确實是希望趙承譽不得好死。今生的軌跡都已經被改變了,此人竟還心心念念想着要尋藥童,去救她青梅竹馬白月光的命,若不是她跑得快,如今怕是又要落進對方手心中。

阿音抿唇,在那四個字後頭畫了只小狗,低聲念:“狗東西。”

“阿音你說什麽?”甄真探頭。

阿音趕緊揉碎了那張紙,一派平靜道:“記錯賬罷了,無事。”

今夜城南有煙火,甄真一早與阿音說好要帶他們去看。兩人去到那兒還早,阿野還沒從酒樓出來,索性邊等邊買了些零嘴與首飾。

她買了副珍珠耳環送給甄真,又買了塊成色不錯的玉佩待會兒給阿野。

兩人逛得正開心,一不小心阿音踩着行人的腳,她面色一變,立刻轉身去道歉:“實在抱歉,此處人有些多,我不小心踩……”

話音未落,阿音撞入了趙承譽的視線。

對方将目光從鞋面轉移到她臉上,眼神極淡,只閃過一絲微妙的情愫,速度快到阿音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她抿了抿唇,在人群之中往後退了一步遠離他,将道歉的話說完。

長街上人頭攢動,阿音四處看了看,甄真已經與她走散了。

“看見我,就這樣詫異嗎?”趙承譽問。

阿音恍然聽到這個聲音微愣,随即側頭看他:“我為什麽要詫異?你莫不是看花了眼。”

看他這樣顯然是沒有前世的記憶,上回在聽衣小築裏他并未自我介紹,阿音全然只當并不知曉對方的身份。她撇撇嘴,只想等面前的人群散開些,趕緊離開趙承譽。

趙承譽垂眼看着她的臉:“你可知我是誰?”

聞言,阿音掃了眼他衣上的蟒紋,佯裝不知,一心只想溜走:“不知者無罪,先告辭。”

被她這番話惹得心頭生了波動,趙承譽低低嗤了聲,兩三步追上去下意識揪住她的後領将人按住,凝眸道:“你知不知道得罪靖王,結果會很慘?”

“松手。”阿音被他抓着頓時變了臉色,回頭冷冷看着他。

趙承譽看着那雙眼,心口撕裂的疼襲來,手指一松放開了對方。

其實适才他只不過是想攔住對方,卻也不知怎麽,這樣親昵的動作竟像與生俱來。再有前幾日那夢裏的少女變成她的臉,趙承譽心癢難耐,一心只想知道這究竟怎麽回事。

素日運籌帷幄的男人,居然頭回對陌生少女生出手足無措。

趙承譽緊緊盯着她,而後開口:“我只是想要問問你,我們是不是在何處見過?若是沒有見過的話,我……”怎會對你産生這樣熟悉的感覺。

上天并未給他說完話的機會,砰的一聲,煙火冉冉升起,在空中綻放開來。姹紫嫣紅的顏色交彙在一處,映亮了每個人的臉,阿音擡起頭,只留給他一張精致的側臉。

耳邊是熱鬧的人海與爆竹聲響,眼前是阿音的臉。

忽然間大霧彌漫,将趙承譽的眼熏得潮濕,他微微阖眸再度看去,發現眩暈的眼前竟浮現出格外香.豔的一幕畫面。

紅燭搖曳,绫羅綢緞墜落滿地。

趙承譽懷中擁着少女,像只受驚的兔子,紅着眼瑟瑟發抖。他喉結滾動,俯身碾過她的唇寸寸侵.占,趙承譽眼底糅雜着欲.念,他啞聲道:“別怕,我會輕一些。”

遠景湊近,懷中那張臉赫然是阿音。

她滿面都是嬌羞,眼中水汽氤氲,紅唇輕啓:“子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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