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小白眼狼” 趙承譽艱澀地扯起笑意,……
現場一片混亂,誰都沒想到會突發意外。
受驚的馬兒已經被制服,趙承譽環抱着阿音俯身半跪在地上。他的所有重量都被阿音承受着,兩人距離靠的很近,趙承譽堪堪直起身子往懷裏看。
阿音神色複雜,剛張開嘴便聽他道:“你……”
話還沒說完,眼睜睜看着事故發生的蔣皇後與紀貴妃率先下了看臺奔過來。蔣皇後偌大的裙擺在地面摩擦,布料發出簌簌的聲響。
“子敘!你怎麽樣?哪裏受傷了?”蔣皇後滿面焦灼。
趙承譽想說的話被打斷,他忍着痛握了下拳,還有知覺就沒事。放開阿音借力站起來,捂着右臂受傷之處,瞧見蔣皇後頻頻看向阿音的眼神,眉心微動,側頭冷冷掃向面色慘白的宋亭汝。
“兒臣無礙。”趙承譽悶咳,如實禀報:“那匹馬受驚異常,定然是有人使了手腳。适才比試結束,本王親眼瞧見宋姑娘将這位姑娘推向馬奔來的方向,不知是何居心。”
看臺隔得遠,其中許多細節并未被人看清。
趙承譽這樣一說,宋亭汝蓄意害人的名聲便是逃不掉了。
蔣皇後微頓,并未反駁他:“那你認為該要如何?”
聞言,趙承譽掃過被甄真扶起的阿音。
少女低垂着眼睑沒看他,面色瞧着蒼白,捂住的指尖微微顫抖,想來也是叫吓得厲害。心中回想起适才閉眼的那幕前世回憶,趙承譽冷了臉色。
“兒臣認為先将嫌犯關押起來,等事情有了結果再做處置。”
趙承譽這話擲地有聲,吓得宋亭汝頓時跪坐在了地上,她睜大眼睛,惶恐的淚水從眼中落下。若是無人瞧見她推阿音那畫面,只怕又得被她所迷惑。
宋亭汝顫聲嗫嚅:“不是我、不是這樣的……”
周遭前後尋來的女眷們聽見趙承譽的話,一時間也都紛紛變了眼神,看向宋亭汝的視線也充滿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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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皇後滿心牽挂他的傷勢,也明白關押宋亭汝不妥,思忖幾息後給了宮女一個眼神:“先将宋姑娘帶回宮,找人看着她,此事容本宮查清楚再議。”
“娘娘,真的不是我……”宋亭汝啜泣着辯解。
宋亭汝被帶走,随行的太醫也匆忙趕來,趙承譽被帶着去了廂房。臨走前,他看了看守在旁邊的寧随舟,對方會意後他才離開。
好好的一場馬球賽沒開始就被攪亂,還惹得靖王受傷,蔣皇後心情糟糕透頂。
正欲走時她忽然想到什麽,回頭看向阿音:“你叫什麽名字?”
突然被問及,阿音屏着氣屈膝行禮,低頭道:“民女名喚阿音。”
到底是自己兒子主動沖上去救人,也不好連累無辜者,蔣皇後看她捂着左手,眉心沉了沉道:“等太醫給靖王檢查完,叫他過來也給你看看。”
“謝娘娘。”阿音道。
等蔣皇後離開,甄真趕緊彎腰扶起阿音。
這場事故受驚最嚴重的當屬阿音,她起身時雙腿都還在打顫。察覺到對面有人打量,阿音瞬間擡眸,對上紀貴妃一雙打探的明眸。
下一瞬,寧随舟提步而來擋住了她的視線。
“除了手還有哪裏受傷嗎?”寧随舟擰眉多問了一句。
阿音搖頭,她抿抿唇角:“其他的地方都被靖王殿下護住了,并未傷着。”
見狀,寧随舟松口氣的同時微微嘆氣,低聲絮語的語氣中頗有幾分擔心與不悅:“再怎麽關心則亂也不該親身上陣,又不是先前救駕,難不成還能有賞賜。”
寧随舟的聲音不高不低,正好叫阿音給聽見。
她眼皮動了動,并未吭聲。
圍觀的女眷們紛紛散開,阿音也被寧随舟帶到後面廂房去請太醫診治,前面看臺上僅剩的那幾道人影中,其中坐在輪椅上的男子格外顯眼。
他單手支臉,手指敲了敲臉頰,輕嗤:“無用的東西。”
後排靖王廂房內,太醫為趙承譽診治完正上着藥膏,細細交代了一遍需要注意的事項。誰知一擡頭,發現眼前的人正低垂着眉眼怔忡出神。
“殿下?”太醫喚了兩聲,對方依舊毫無應答。
他輕嘆口氣,給傷口包好紗布,提着藥箱起身離開了。
趙承譽低眸撚着指尖,腦海中不斷閃過的全然都是被馬踢中後,痛到瀕臨暈厥時的那段記憶。那其中有關阿音,而且憶起的他自己也很奇怪。
他自知并非是個會為了女人付出生命的人,尤其是在所有有關前世的印象中,他與那幾道碎片式的畫面也并不像是一個人。
好似被操控,莫名叫他有熟稔感又不相信會是自己。
前世趙承譽記得後來他登基做了皇帝,但即位從二十四歲算起,他整整在位三十年,可記憶中始終沒有任何女人。沒有後宮,沒有皇後,好像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只有政務。
其餘未曾被記起的空白處,此時才發覺竟這樣突兀。
倏忽間,趙承譽眼皮跳了跳。
他恍然察覺,在無數個屬于繼位後的場景之中,前世的自己似乎總是會前往一座寺廟。那廟中有位身着袈裟的僧人,眉間有顆肉痣。
而趙承譽每每前往那裏,都像是在尋找什麽。
與那個白衣少女有關。
被零碎的回憶折磨得頭痛欲裂,趙承譽疲憊地擡手摁了摁眼窩,喚來門外候着的慶雲道:“你去給本王查一查,将京城裏所有的寺廟全部列出來。”
某個呼之欲出的念頭就在眼前,趙承譽快要等不及了。
慶雲心中疑惑:“寺廟?”
“嗯。”趙承譽靠着軟枕身子微微後仰,放松着脖頸:“尤其要注意的,是有沒有一位眉心長有一顆黑色肉痣的僧人。”
慶雲應下:“那明日去大相國寺一事?”
“畫像暫且放一放,先查今日馬場的事情。”想到今日那混亂場面,趙承譽眉心微沉:“本王可不相信今日之事無人指使,單憑宋亭汝一人,她哪裏敢如此作為。”
慶雲猶豫了下:“其實已經露出馬腳了。”
趙承譽擡眼:“何意?”
“先前殿下吩咐我去查靜陽公主墜馬之事,屬下在那馬當日所食中找到了迷魂散。”慶雲低着頭,聲音壓得很低:“聽說宋姑娘的貼身奴婢昨日尋了馴馬師,屬下在馴馬師的房間裏也找到了相同的東西。”
窗外風聲呼嘯,拍打在窗上發出砰砰的聲音,屋內因這一番話立時變得寂寥。
趙承譽牙關緊鎖鐵青着臉:“你是說宋亭汝與趙承衍有聯絡?”
之前趙今純的事情已經明确是趙承衍所為,因為趙今純心性單純,趙承譽不願讓他們兄妹倆之間有間隙。他以為口頭威脅會有用,可誰曾想,趙承衍竟朝阿音下手了。
慶雲道:“是。”
“他三番五次究竟要做什麽。”趙承譽失去耐心,整個人都充斥着戾意。
慶雲不敢吭聲。
默了許久,趙承譽眼底翻滾着的怒火平息些許,他淡聲道:“去将之前那次的證據與這回的事情交給宋大人。楚王不一向愛在人面前裝無辜嗎,本王看他這回要如何解釋。”
“宋大人能會意嗎?”慶雲擔憂。
趙承譽冷嗤:“他女兒還在母後手中呢,縱女行兇傷了本王,正是要趕緊将這罪名交出去的時候,他能等的住?就算他能等,他那愛女心切的夫人怕是等不住。”
慶雲聞言輕笑:“殿下好計謀。”
趙承譽正要讓他先退下,餘光瞥過門口,瞧見沒什麽情緒地站在那兒的阿音。他神色微頓,掃了眼慶雲,對方明白過來趕緊退出去。
“你怎麽來了?”趙承譽問。
阿音看着他,眼底複雜情緒交織許久,輕輕嘆息:“我來看看你的傷勢。”
趙承譽動了動被包紮起的胳膊:“本王無礙。”
說話時,阿音慢慢朝他走近,兩人之間的距離只隔了一道屏風。她站在屏風旁遙遙朝趙承譽看過去,萬千言語終究是化作一句:“其實你不必救我。”
“是嗎?”趙承譽對她這急着劃清界限的舉動毫不詫異,低低笑了一聲,擡眼時眼尾亮着光:“但你就在本王跟前出事,于情于理都不能坐視不管。”
阿音默了默。
她從沒想過有朝一日,趙承譽竟也會與救她這兩個字扯上關系。就連事發第一時間,他想着的也是将蔣皇後的注意扯去宋亭汝身上,為她解圍。
可趙承譽越這麽體貼上心,越是叫阿音覺得,上輩子不被愛的那些瞬間可笑又可憐。就好像一切都在告訴她,看啊,趙承譽也是會在意別人的。
阿音神色無波無瀾地看着他,趙承譽移開眼:“你呢?手上的傷怎麽樣?”
“一切都好。”阿音攥着手指,欲言又止。
趙承譽在今日憶起那些,發覺前世與自己有淵源的女子是阿音以後,大抵是骨子裏的熟悉,他竟然能很快分辨出阿音想說什麽。被她看的心煩意亂,趙承譽索性主動開了口:“行了,本王不用你操心,也不會因為這個讓你欠人情。”
阿音嘴角微動,最後點點頭:“那你好好休養。”
看着她遠去的背影,趙承譽心口痛得厲害,忍不住擡手去摁住。他垂下眼皮,視線盡頭的身影揮散不去,複又擡頭看過去,只能看見空蕩蕩的一片。
趙承譽笑出聲,說不清楚是哪裏難受,可就是痛的眼睛發紅。
好像是前世反手捅向自己的心口,又好像是受了傷的右臂,亦或者是快要撕裂開的太陽穴。不知是哪裏,可偏就讓他親眼看着阿音離開的背影,狼狽的快要落下淚來。
趙承譽艱澀地扯起笑意,執拗着較勁兒:“小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