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記憶 靖王殿下,适可而止吧
蘇墨茵在腦子裏反複尋找,都沒能找出這張臉究竟是屬于哪個世家貴族公子,咬牙怒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誰?居然敢對我動手?”
剛才聽見聲音阿音就迅速回頭,沒想到竟是阿野:“你怎麽這會兒過來了?”
“今日酒樓裏無事,掌櫃的給了我一日假。”阿野攥着她的手腕按到身後,重新擡眼看向蘇墨茵,蹙眉問道:“她又是誰?”
阿音抿唇:“我不認識。”
蘇墨茵上下打量着兩人的動作,恍惚間像是發現了什麽秘密,她斂了怒意,彎唇看向阿野忽而道:“你喜歡她?”
“你胡說八道些什麽。”阿野頓時擰緊眉頭。
“若是不喜歡她能這樣上心?我還沒對她做什麽呢,便叫你這樣護着。”蘇墨茵偏頭嗤笑了聲,複又繼續告誡:“也罷。我今日來不過是來看看罷了,原就沒打算對她做些什麽。”
蘇墨茵定定看着阿音:“我仍舊是那句話,別靠他太近。”
被這樣的女子不厭其煩地糾纏着,阿音徹底沒了好臉色:“我不稀罕。”
“希望你說到做到。”蘇墨茵捋捋衣擺。
見她還想再說,阿野動動腳險些朝她身上踹去:“說完不趕緊滾遠點,還站在這兒幹什麽呢?我看到底是什麽寶貝物件叫你這麽舍不得,未出閣的姑娘家沒皮沒臉,不害臊。”
蘇墨茵被他這幾句話說的臉色難看極了,她又站了會兒,戴好面紗這才離開。
等到人走後,阿野才松開阿音的手轉身看她:“你沒出什麽事情吧?”
“我沒事。”阿音煩悶不已,坐下倒茶:“誰遇上這樣的人恐怕都倒黴……對了,酒樓向來生意紅火,今日怎麽會忽然無事?”
阿野喝了口茶:“掌櫃的先前招惹的仇人上門找茬。今日沒什麽生意,怕我們在場有人受傷,所以便放了一日假,你不用擔心,與我無關。”
聽聞原因,阿音結合蘇墨茵,輕嘆道:“這年頭連生意都不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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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野回頭瞧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地安撫道:“日子總是在慢慢好起來的,況且總不是每天都被這麽找事兒,那生意自然是做不了了的。”
也不知阿野的嘴是不是開了光,事情還真就這麽發展了下去。
翌日清晨,阿音與早早過來開張鋪子的甄真剛吃過早飯,就聽見隔壁賣胭脂水粉的鋪子前的女眷閑聊。
“……剛才我過來的時候啊,酒樓都快被砸幹淨了。”
“當真?都這樣了還不報官?”
“報什麽官呀,鬧事兒的那人是驸馬爺的親弟弟,這誰敢管啊。”
想到昨日阿野說的那番話,又連帶着驸馬爺,阿音眉心微動。當今皇城裏頭能被稱一聲驸馬爺的,除卻平陽公主丈夫外,再無他人。
阿音回頭與甄真對視,對方以口型詢問:“什麽情況?”
阿音搖搖頭,她是真的一點也不知道。
只是時間沒過多久,聽衣小築前的街道上如風一般經過了好幾匹馬,阿音眼皮跳的厲害,托了鋪子裏的人前去打聽。過了不久,小哥滿頭大汗地跑回來,站在門口喘着氣。
“怎麽回事?”甄真立即問。
小哥壓下呼吸聲道:“那酒樓裏頭鬧出人命了,外頭圍着的人實在是太多,我沒能擠進去,只是聽外頭的人說了幾句。說是……說有個小少年為了救掌櫃的臉上挨了一刀,瘦瘦高高的,約摸着十六七歲……”
“我聽着這話總感覺,應當是阿野……”
阿音呼吸一滞,撐着桌角立刻站起身:“你說什麽?”
“別慌!”甄真知曉他們兩人之間的感情,握住她的手道:“我帶你過去瞧瞧,眼下最要緊的是別亂想,我先陪你過去。”
說完,她安排好店裏的人,帶着阿音與幾個侍從去了酒樓。
到地方時,隔着好遠的距離阿音都還能聽見裏頭有人在罵罵咧咧,聲線粗犷,只聽這聲音便知不好招惹。
甄真蹙了蹙眉頭,低聲道:“的确是驸馬家的那位。先前他因為惹事被送回了東陽老家,不清楚是什麽時候回的京,但想來應當就是這幾日了,否則怎麽會一直沒有動靜。”
“先前他惹了什麽事兒?”阿音随口問。
甄真言語間表露出蔑視與不屑,嘲諷:“男人的本性罷了,他惹上了紀家的姑娘。紀貴妃可不管他是誰,一怒之下将此事告知了皇上,狠狠懲罰了他。”
阿音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兩人費勁地從人群中擠出去,四處不見阿野,阿音猜測他若是真的受傷,那應當是被帶去哪裏處理傷口了。于是正打算去酒樓裏看看,甄真拉住了她的手。
“怎麽了?”阿音回眸。
甄真揚揚下巴:“今日有好戲看了,靖王來了。”
許久沒見着趙承譽,阿音頓了頓看過去。
趙承譽的右手綁着紗布,另一頭挂在脖頸。他正垂眸聽着面前的人哭訴,察覺到有人盯着他看,略一轉眼,就看見收回視線的阿音。
他指尖微動,腦海中閃過這幾日偶爾記起的片段。
應當是那匹馬的刺激,趙承譽養傷的這些天正在逐漸恢複記憶。能夠想起來的東西不算多,可其中大多都是與白衣少女有關的,不知是不是被他的主觀意識影響,趙承譽将這所有的畫面全都賦予給了阿音。
“……我真無辜啊,我只不過拿着匕首吓唬吓唬她,誰知道那人自己就沖了過來。”驸馬爺的親弟弟哭的淚流滿面,雙腿止不住打抖。
趙承譽回過神,不耐道:“将今日尋釁滋事之人都帶走。”
等他再擡眼向阿音看去時,對方已經提步朝裏走去。
趙承譽記得,她身邊那個如同小狼狗一樣的少年,就在這酒樓裏做幫手。正是因為如此,在得知此事後才想要過來看看,因為他知道此處出事,阿音一定會過來。
這樣的心思不知從什麽時候産生了變化,好像是從記憶回籠起,又像是冥冥之中他本就該如此。
趙承譽斂起思緒,提步追了上去。
被砸場的酒樓門口東倒西歪,甚至連門匾都在搖搖欲墜。
阿音找到可下腳之處,正要往裏走,聽見哪裏傳來“咯吱咯吱”的搖晃聲。她還沒有反應過來,身後就傳來趙承譽的“小心”,手心被扣住,那股力道拖着她後退一步。
門匾瞬間砸落腳邊,阿音垂眼看見,随即面無表情地抽出自己的手。
她在趙承譽的視線之中,慢吞吞地翻出手帕,帶着力将自己的手心擦拭幹淨。随後側目,對上趙承譽不再複有光芒的那雙眼,冷冷淡淡地道了一句:“多謝。”
趙承譽神色微頓,抿了抿唇角道:“裏面四處都很亂,你要找誰?”
聞言,阿音并沒有回應他,輕飄飄的視線越過趙承譽的肩頭往裏看去。裏面的确很亂,聽着也不像是會有人在裏面的樣子。
阿音心裏記挂着今日蘇墨茵的那些話,擡眼看他:“不找誰。”
見她要走,趙承譽頭痛至極,壓根找不到與阿音私下接觸的機會,只好擡手攔在她身前:“本王有些話想跟你說,你能不能與本王……聊一聊。”
阿音眼神疑惑:“我們之間能有什麽好聊的?”
“之前宋亭汝之事,是她遷怒于你,本王向你道歉。”趙承譽面不改色地提及先前那事,“前些日子宋家來人,親口告訴本王會對宋亭汝嚴加看管,定然不會再讓她做出傷害你的事情。”
阿音對趙承譽突如其來的解釋表示不解:“受傷的人是你,為何要同我解釋?”
“是啊。”趙承譽眼神微妙,視線赤.裸裸地打量着她,語氣略帶了些笑意:“受傷的人當然是我,不然的話你又怎麽會安然無恙。”
這幾句話恰到好處的表達了趙承譽的納悶。
分明該主動的人是她,可現下怎麽會變成趙承譽了呢。
阿音知曉此時趙承譽會這樣思考,是因為他沒有前世的記憶,縱然如此,她心頭仍舊忍着一股氣消散不開。怎麽擁有記憶的人始終要保持距離,沒有記憶的人反倒還是會繼續糾纏。
阿音冷了眼神:“殿下莫不是忘了,事發當日我便尋過你。我不過是小小一介民女,高攀不上皇族,也不願與你們有什麽交集,殿下親口所說不會為此虧欠人情,難道您忘了?”
被她提及前不久剛說出的話,趙承譽啞口無言。
那日也不知怎麽,瞧見阿音欲言又止的模樣他便覺得心疼,口一張就說出那樣的話來。
事後回想,甚至還有過後悔,為什麽沒有因為這件事情而刻意與她扯上關系。只是按照阿音這樣的性子,只怕是會愈發疏離。
趙承譽笑了下:“本王沒忘。”
被他這樣松散的笑意惹惱,阿音不耐煩地提起蘇墨茵:“另外還有見關于蘇墨茵蘇姑娘的事情。先前我有幸聽過殿下與蘇姑娘的事跡,是很感人,也希望殿下轉告蘇姑娘,我對她在意的沒興趣。”
說到這裏,阿音擡頭看着趙承譽,一字一句:“無論人還是物。”
趙承譽面色微變:“她來找你了?”
“嗯。”阿音是真的厭煩這樣卷入他們間的生活了,壓着語氣道:“到此為止吧,靖王殿下。上次我沒有翻臉,是因為你救過我兩次,但若是你身邊的莺莺燕燕再來騷擾我,以及我身邊人的生活,我是真的會動手的。”
她不是個什麽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
從一開始重生,阿音就明白越是良善在這世上越是沒有生存之道。她對蘇墨茵與宋亭汝高擡貴手,也希望趙承譽擡擡手,不要再來影響她的生活。
該說的話點到為止,阿音提步去找阿野。
走了沒幾步,她忽地聽見身後傳來趙承譽的聲音:“本王會處理,若再有下次……你不用顧及本王。”
阿音撇了撇嘴,這話說出去誰信呢。将腦海中這些雜亂的思緒丢開,阿音找了人問清楚阿野所在的地方,快步趕了過去。
趙承譽看着她的背影離開,許久後才策馬回府。
靖王府內院時常安靜,他性情不定,以至于府上灑掃的下人們也始終都規規矩矩。
去到書房,趙承譽解開脖子上的紗布摘除下,擰眉慢慢活動着右臂。
随侍慶雲擡着茶水從外面入內,反手合上門:“适才大相國寺那邊來了人,将您上次要的畫像送過來,另外回禀了這幾日蘇姑娘的起居,聽說她前兩日去了趟聽衣小築。”
趙承譽颔首:“此事本王已經知曉。讓人繼續盯着,再有任何輕舉妄動就安排人看住她,立刻來禀報,不允許蘇墨茵再私自離開大相國寺。”
見他滿面疲色,慶雲擔憂:“殿下還是得注意身子。”
“讓你查的寺廟可有結果了?”趙承譽看他。
慶雲立時走到書案前,拿了幾張紙遞給趙承譽,低聲道:“京城中所有的寺廟全部都在此處了。按您說的,眉心有肉痣的僧人共有三位,只不過其中栖霞寺的方寂大師并不在京中。”
“方寂大師?”趙承譽伸手接過紙張。
上面細數記載了所有寺廟,另外兩張上還将擁有肉痣的兩位僧人的臉大致畫了下來。按趙承譽的印象,大概記憶中的大師與這兩位都并不相似。
他收了紙,往後靠了靠低聲呢喃:“方寂大師……”
不得不說這個名字念出口時,竟叫他産生了細碎耳鳴的感覺。趙承譽淡聲問:“那你可知方寂大師何時歸京?這次離京是為了什麽?”
“這些都不得而知,只知道對方每年都會有一段日子離開寺廟修行。”慶雲難得見趙承譽這樣,對政務以外的事情上心,便多提了一句:“對方一有動靜屬下便來回禀。”
趙承譽颔首,沒再多談。
他此時滿腦子都是碎片式的記憶,能夠想起來的不算太多,甚至無法連接在一處。混亂不堪,趙承譽甚至抓不到想要的重點,唯一的深刻印象便是他對不起夢中的少女。
擡手揉了揉眼窩,趙承譽沉沉吐出口氣。
慶雲思忖着,猶豫半晌後問:“那蘇姑娘那邊……”
到底是當年在養心殿門口跪足了數日才堪堪救回來的人,慶雲再怎麽也還是得确認一番:“若是那頭起了不滿,屬下該如何回應她。”
趙承譽涼涼掀起眼皮,毫不在意道:“當年不是她親口對本王說,若能救她一命,哪怕日後長伴青燈古佛為大哥祈福也滿足的嗎。如今我滿足她的要求,怎麽她倒要食言了?”
在旁人眼中,從前趙承譽可勁兒的寵着她,其實不過是他不願與對方計較罷了。
當初趙承钺離世,趙承譽對這個自幼身子不好、卻有什麽好東西都留給他的大哥滿是眷戀。臨別在床畔,趙承钺那時已經說不出一句話來,還是撐着勁将蘇墨茵交托給他,希望他能好好照顧對方。
那年在養心殿跪了那麽久,趙承譽與皇帝之間本就單薄的父子情愈發搖搖欲墜。
要不是因為蘇墨茵大抵是這世間,唯一能與趙承钺挂鈎的活物,又是被他惦念着的,趙承譽根本懶得應付。
思及與皇帝間的關系,趙承譽眸色黯淡幾分,複又恢複冷淡:“她既喜歡,便随她去吧。”
慶雲垂下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