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郢 錦盒中赫然是塊暖玉牌

阿野這句低語被阿音聽見後, 她面色微僵,視線再度落在紀懿淮的臉上。也不知是因為阿野那番話所影響,還是本就該是這樣, 她居然也感覺出了幾分相似。

但是這些日子來,對于尋親所經歷的, 阿音并不願意讓自己去想得太多。

況且對方是非一般尊貴的紀家,是阿音從來沒有設想過的人家, 她并不覺得自己會與這樣的門戶有關系。

然而一旦有了某個念頭,念想便收不回來了。

阿音垂下眼,緩和兩息後笑着問紀慕清:“紀姑娘今日來可是有事兒?”

“哦, 我陪大哥哥去了趟宮裏見姑母, 正巧從此處經過。”紀慕清眼神也多少有些不自在, 她抿了抿唇, “适才是怎麽了?”

當着本尊的面提起話茬, 阿音耳根微紅,捏了捏耳尖道:“只是正巧叫我聽見那些不好聽的話罷了。若是旁的我也會多說的,紀姑娘不必在意。”

紀慕清瞧了眼魂不守舍的紀懿淮, 笑着岔開話:“那些話的确是不該放在心上。”

四個人屋裏屋外站了會兒, 阿野覺得這場景着實有些尴尬,他主動開口道:“你們要不要進來坐坐?”

紀慕清擺擺手:“不用不用,時候不早了, 我們也準備要回府。”

“日後若是再碰上這樣的事情,不要再貿然出頭。”紀懿淮驟然接了話, 他擡眼定定瞧着阿音,耐心又體貼道:“總歸是小姑娘,若他真的動手,吃虧的人必定是你。”

阿音這輩子分明被關懷的次數要多很多, 可不知為何,聽見紀懿淮這番話,她依舊感到眼眶發熱。就好像是一副刺繡圖中,阿音終于落下了最後一針。

“好。”阿音輕咳潤潤嗓子,“那我就不留你們了。”

話音落地,紀懿淮便點點頭帶着紀慕清離開。

阿野瞧着那兩人的背影,又側目看了看阿音,不理解道:“你怎麽不說?”

“說什麽?”阿音此時已經收斂起了适才波動的情緒,唇角微動,低聲道:“紀家若是丢了女兒,甄姐姐又怎麽會不知。且就算是真的丢了女兒,那就一定會是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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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音轉過身子重新坐下:“我不想到最後鬧成笑話。”

阿野張了張嘴,忽然間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中憐惜的同時,擡手敲了敲她的後腦勺,不滿道:“我的意思是你剛才同人起争執時為何不告訴我,瞧把你能耐的,若他發瘋傷了你可怎麽好。”

阿音捏起布料上的繡針,垂頭輕笑:“知道了,今後第一時間就告訴你。”

馬車轱辘聲從聽衣小築前經過,車簾微微被掀開,紀懿淮的眼從縫隙中再度瞧向那扇半開的窗,只能看到阿音瘦弱的背影。等到馬車徹底走過看不見,他才緩緩收回視線。

“大哥,你适才那話……”紀慕清忍不住開口。

紀懿淮往後靠去:“你不覺得她與姑母長得真的很像嗎?尤其是她的唇,笑起來的時候甚至連梨渦的位置都是相同的,而且她名中也帶有音。”

紀慕清喝了口茶水,低聲道:“先前我也這麽以為過,可她不是二妹。”

“你如何認為?”紀懿淮擡眼瞧她。

紀慕清道:“我問過阿音的生辰日,她并非八月十五出生,而是四月十六。這是她親口告知我的,若不是因為這個,我一早便告訴阿爹了。”

聞言,紀懿淮垂眼不再說話。

他這人平素看似穩重成熟,但每每遇上紀家二姑娘的事情,便瞞不住所有人,心事全部都放在臉上。此時眉心低沉着,看上去仿佛被難題困擾。

紀慕清輕嘆:“大哥,這麽些年來我如何不知道你。從我記事起就知曉,咱們紀家最重要的一件事兒便是尋找二妹的行蹤,她當年剛出生沒幾日就意外消失,三嬸也……”

說到紀家三房,紀慕清眼尾發紅,難得失了态:“如今一切未知,且阿音的所有信息都與二妹對應不上,咱們又怎能貿然認親。況且……況且你忘了嗎,當年三嬸被人所騙,病情驟然加重。”

“我明白你想妹妹的心情,我與慕雲都很想她,可三嬸經不住再一次的打擊了。”

紀懿淮最終閉上眼:“是我太沖動了。”

“不是你太沖動,是因為你心中負罪深重。”紀慕清稍稍往前傾身,擡手按住他的手背,忍着淚意道:“哥,放過自己吧,二妹一定會回來的。”

當年紀二姑娘失蹤時,紀懿淮剛滿六歲,那夜紀家三夫人剛産女身子不适,便将女兒交給乳母照料。紀懿淮閑來無事去陪伴小妹,乳母只不過是內急去了茅房,再回來時院子已經火光一片。

紀懿淮滿頭的血,他倒在濃煙中不省人事,而二姑娘自此消失不見。

一場大火讓紀家失去了剛剛得來的女兒,随即又驚動了紀大将軍的夫人。當時将軍夫人也已快要到産子之際,這消息令她突然胎動,以至于在火中産下紀三姑娘紀慕雲。

三姑娘身子不好,二姑娘銷聲匿跡。

而失去愛女的三夫人一蹶不振,這消息就一直被掩蓋着,京中無人知曉。三夫人又在後來尋找女兒的途中,再而三的遭受欺騙,精氣神也不大如從前。

紀懿淮一夜間被迫長大,他這些年南征北戰,所及之處遍地都是他的足跡。他弄丢了上天賜予他最寶貴的禮物,愧疚懊惱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一定要将禮物尋回。

思緒被收斂起,紀懿淮嗯了聲:“我明白。”

剩下的話他并未說出口。或許是真的心有感應,紀懿淮有預感,阿音不是從前那些假冒女。

回到紀宅,紀懿淮徑直回到他的院落。

書房重地無人到此處來,紀懿淮坐在案幾前寫下紙條,吹響哨喚來白鴿,将紙條綁在它的爪子上随後放走。等到徹底沒了蹤影,紀懿淮才收回眼。

他思索再三,走到牆邊畫卷前,打開暗格。

那裏面放着一只錦盒,盒中赫然是塊暖玉牌,上面紋理清晰雕刻着花紋,而正中央正是他的字——郢。

這玉是紀家老祖宗留下的,他們這輩人手一塊,聽說是當年老将軍随先帝出征繳獲的珍貴物件。先帝見他喜歡,便全都賞賜給了老将軍,長子承襲祖業,女兒嫁入宮中萬千寵愛集一身,老将軍偏心幼子,将其中的龍鳳玉佩交給了三房。

紀懿淮幼年時,還曾将玉佩拴在腰間,可自打妹妹失蹤後就沒再戴過。這是他與妹妹之間僅有的信物,自然得好生保管。

可眼下……

紀懿淮起了些許心思,抿唇将玉佩挂在了腰帶上。

此時距離晚飯還有些時間,紀懿淮提步出門,去了靖王府。

王府內,趙承譽剛剛收到鄉下那邊傳來的消息。

“楚王似乎察覺了,那邊回禀道已經去了兩波不同的人,屬下擔心與咱們的人撞上。”慶雲擰着眉,似乎頗為棘手:“殿下,還需要在安排些人去嗎?”

趙承譽指尖微撚,下定決心:“不必。”

“讓本王的人立刻撤回,只留寧時安的人在暗中保護即可。切記,一定要确保孩子的安危,不到必要之時咱們不要動手。”

慶雲應下,等他退出去後,趙承譽才自言自語:“回京的事也該提上日程了。”

他先前悄悄打探過,在得知先譽王後人不願回京,只好暫時按捺下所有舉動。可如今楚王動手,恰好給了趙承譽促進此事的機會,人在絕境下總是會想要站起來的。

楚王若非要趕盡殺絕斷後路,那趙承譽只需等待便可。

部署好此事,趙承譽聽見管事在外回禀:“殿下,紀小将軍來了。”

趙承譽同紀貴妃關系融洽,與紀懿淮也是一起長大的情分。

前幾日紀懿淮回京,趙承譽就想邀他來王府小坐,可惜紀家三姑娘生辰,紀懿淮始終沒有時間。今日他倒是一聲不吭就過來,打了趙承譽一個措手不及。

他随即起身相迎:“讓他進來。”

紀懿淮走進書房院落門時,趙承譽正好下了臺階,兩人對視一眼,默契十足地走向往日常去的角落石桌旁坐下。管事的送上茶後,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趙承譽親自添茶:“怎麽今日來了?”

“我來是有事情尋你幫忙。”紀懿淮撣了撣衣袖,胳膊擡起的時候,露出了手肘下的玉佩:“但此事不宜大肆宣揚,我只能私下來問問你。”

趙承譽輕笑,随即掃他一眼:“你什麽時候同本王這樣客……”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不經意間看向了紀懿淮腰間那塊突兀的玉佩。

要知道紀懿淮自幼習武,師從紀大将軍。雖說是親大伯,慈愛的同時要求也格外嚴格,其中一條便是不許佩戴易碎之物。在趙承譽的記憶之中,紀懿淮從小就不喜金玉之物,更遑論腰間戴着這樣精致的玉佩。

況且……

趙承譽手中倒着茶,茶水已經溢出他也絲毫不知,目光仍舊落在那玉佩上。滿腦子都是前世阿音交給他的那塊玉佩,花色樣式,仿佛都與此物極為相似。

紀懿淮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他的手,皺眉道:“想什麽呢?”

趙承譽:“你腰間這塊玉佩……”

紀懿淮嗯了聲,随即迅速接下話:“我今日來便是為了這個,你可知京中甄姑娘那鋪子中,有位名叫阿音的繡娘?我聽聞你與她關系不一般,可知她從何而來,家中可還有親人?”

不料他竟是為了阿音,趙承譽莫名感覺一陣頭皮發麻,緊跟着便是會錯意:“你問這個做什麽?她與你又有何幹系?”

見他語氣不對,紀懿淮目光中帶着審視:“我懷疑她是我紀家女。”

“……”趙承譽手指一抖,茶壺重重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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