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金絲雀 看看能否讓寧時安入公主府的門……
翌日, 阿音醒來的很早。
昨夜夢裏說不清楚都是些什麽,反正叫她一整夜都睡得不舒坦。天剛蒙蒙亮的時候,阿音也睡不着了, 索性就直接穿衣起了身。
聽衣小築一樓被趙承譽打翻瓷盅弄髒的地方,昨夜睡前阿野拿濕布子擦了好幾遍, 大抵是為了不叫她看着心煩,還專門等阿音上樓後才去做。
阿音去後廚将小火爐生着, 燒了點水梳洗,左手手背上适才不小心被小木枝劃傷,紅痕明顯。她不甚在意地用水洗了洗, 擦幹淨後打開了鋪子大門。
阿音推開窗戶, 身子稍稍往前傾了傾。
她半眯着眼睛舒了口氣, 還未來得及看清路邊走過的行人, 就被不遠處馬背上的男子吸引了注意力。
紀懿淮穿着玄色錦緞長袍, 袖口緊束着,他手握缰繩側目朝阿音這邊看來。阿音偏了偏頭,也不知那瞬是怎麽想的, 竟也直接伸手朝紀懿淮揮了揮。
對方微愣, 随即策馬慢慢騎了過來。
阿音走出鋪子,站在臺階下仰頭看他:“紀小将軍?你怎麽過來了。”
“我……我有要事需得出一趟京。”紀懿淮眼底泛着青黑,目光也不似昨日平靜, 裏頭仿佛翻滾着驚濤,他笑了笑, 嗓音帶有清晨的沙啞:“怎麽起得這麽早?”
聽見他的聲音,阿音想要說的話頓了頓,轉身走進屋子倒了杯水擡給他:“走的很急嗎?喝口水潤潤嗓子。”
紀懿淮仍舊坐在馬背上,只是神色在那一刻明顯愣住。他捏了捏缰繩, 随後姿态無比僵硬地翻下馬,欲要接過茶杯時,視線被她手上的傷口所吸引。
紀懿淮頓時抓住她的手,面色焦灼:“手怎麽了?”
“什麽?”阿音感受到指背那抹溫熱,她回神後不自在地動了動胳膊:“适才燒水的時候,不小心叫幹柴劃傷了。沒關系的,過兩日就會好。”
阿音轉而将茶盞塞進他掌心,抽回手指抿了抿唇:“你快喝吧,不是……不是有急事兒嗎。”
被妹妹收回了手,紀懿淮眼底閃過失落,舉着杯盞也有些不舍得喝下去。這可是失散十四年的妹妹給他的第一杯水,紀懿淮只想捧在手心裏留作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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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今一切都是未知,他并不想吓着阿音,只好猶豫了又猶豫,将杯中的水一飲而盡。
阿音接過茶盞,唇角彎彎道:“一路保重。”
紀懿淮颔首,強忍着情緒重新上馬掉頭離開。
想起阿音手上的傷,紀懿淮眼眶濕熱,他的妹妹不該過這樣地生活。她應該像紀慕清那樣,衆星捧月是天之驕女,像宋亭汝那樣,被養的驕縱任性,她應該是無價之寶,而不是年紀輕輕便為生計奔波。
紀懿淮又回頭看了一眼,阿音已經不在門外,他深吸口氣,夾緊馬腹揚長而去。
轉眼就到了流金閣舉辦的刺繡比賽,甄真提前一日吩咐人來為阿音講了講歷年的規矩。流金閣有意扶持有手藝的繡娘,參加的人很多,規矩自然也立的嚴格。
比賽當日,阿音乘坐甄府的馬車去了流金閣。
這是她前世今生頭回來這地方,只看一眼就明白為何流金閣被稱為皇室禦用。三層高的小樓裝飾的古色古香,裏頭還有穿着打扮相同的姑娘們,來回穿梭在人群中幫助來客的需求。
比賽場地在後院,阿音出示了帖子後,就被下人領着路去了後門。進門前有位神态慈和的嬷嬷檢查她的身,确定沒有任何繡好的東西作弊後,遞給她一條面紗。
這些昨日都有人同阿音說過,她輕車熟路地跟着下人行至後院。
此時人已經來的差不多了,阿音坐在靠後的繡棚前,目光不住地四處打量着。其實今日她來此,另一個目的便是想見見流金閣的大掌櫃。
聽甄真說,流金閣的大掌櫃是紀懿淮的父親。
那日紀懿淮的那番話,在她心中始終被留下了疑影,不管是與否,她都想見一面紀家三房的人。
只不過可惜的是,紀懿淮的父親并未到場,臺上有繡閣管事講述着要求。從他開始到燃香刺繡開始,阿音都沒有見到人,她不免失落地低下眼,捏着繡針心煩意亂。
這場比賽的結果并非是最終結果,之後會從中篩選出最為優秀的十人,然後繼續進行更高的比賽。直到選出最好的繡娘,比賽才算是結束。
阿音本就無意拿第一入宮,繡工也略顯潦草。
如今聽衣小築慢慢走上正軌,前幾日去看望甄真時,她們兩人商量過了先前說好的入股之事。甄真始終想讓阿音占些便宜,阿音不願,這事情就一直拖到了現在。
一柱香的功夫流逝的很快,比賽結束,阿音離開流金閣去了甄府。
甄真得知她要來,一早就備好了果子茶水,見她神情郁郁寡歡的,甄真不免擔心:“這是怎麽了?可是比賽題目過難了,還是身子不舒服?”
阿音搖頭,掐了掐指尖将最近發生的事情告知她。
“你意思是,紀懿淮主動與你提起他妹妹?”甄真不敢置信,身子稍稍坐直:“其實他們紀家的事情我不大清楚,我只知道紀懿淮的妹妹從未露過面,在這京中就像個透明人。”
阿音單手托腮聽她說,随後問:“那你們都沒有見過嗎?”
“未曾。”甄真擰眉,“說起來也奇怪,前兩年我聽阿娘說過,紀家三房帶回了一位姑娘,那人瘦瘦巴巴的,瞧着不大對勁。後來那姑娘不知所蹤,三夫人的身子一夜間就不好了。”
甄真仔細回想分析着,擡眼看向她道:“若真如我猜想的,那很有可能紀家二姑娘應當是失蹤很多年了。那年帶回府的姑娘,想必是假的,三夫人恐怕也是因為這個才病情加重的。”
“可這些都只是你的猜測。”阿音摳着指尖。
甄真嗯了聲:“其實想要查也不難,只不過我與紀懿淮并未打過交道,貿然打探紀府的事情實在不好。倒是有一人,能幫你問清此事。”
阿音眨眼:“誰?”
“靖王。”甄真直言道。
聽見這兩個字,阿音瞬間打消了念頭:“還是算了吧,其實我也不是很着急。”
若是紀家真的丢了女兒,那紀懿淮必定會主動查這事情,阿音可以姑且等待。況且叫她去找趙承譽幫忙,那還不如讓她再死一次。
甄真明白阿音對趙承譽的抵觸,雖說不清楚她究竟為何這樣,但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秘密,只要不影響到她,甄真也不會問太多。
見阿音迅速拒絕,甄真笑了:“我就知道。”
又聊了會兒,阿音主動轉移了話題:“這幾日寧随舟可還有上門來?”
甄真的面色淡了些:“應當是有,不過我也不大清楚。大哥将前院的消息護的嚴實,想來是不打算叫我知曉的,我也不想主動問敗壞心情。”
阿音見她是真的看開,放心不少:“那你倆和離怎麽樣了?”
“應當就是今日。”甄真撥了撥手腕上的翡翠珠串,毫不在意道:“大哥二哥去了寧府,陛下那頭應并未阻止。我如今只想盡快和離,徹底與寧随舟斷了關系。”
阿音瞧着她,心中欣慰的同時也頓生悵然。
前世她若有這樣好的運氣,能不在彌留之際才發現自己作為藥引的存在,能有這樣一心只為自己的家人,或許最後也不會草草離世。
只是興許正是前世走的太慘,才有了來生。
思及此,阿音腦海中不合時宜地想到了那日栖霞寺中,方寂大師說的話。
他道自己是因前世之人的不甘氣運修得此生。可那個不甘的人是誰,前世她所結識的人不多,除卻趙承譽外阿音想不到其他人。
但趙承譽又怎會不甘,阿音如今都沒能忘記成為孤魂時,她在養心殿中聽到的那句“金絲雀”。
阿音斂起思緒,忽而好奇問:“你信輪回之說嗎?”
“不信。”甄真撇嘴,“今生都虧欠的事情,難道你覺得來世能彌補?就算是真的有了來生,可阿音,前輩子受的委屈又要誰去還?”
阿音輕笑,她不再吭聲。
寧府,前廳裏坐着寧随舟的父母與甄家二子。
甄真大哥面色淡淡的将和離書遞交給寧父:“陛下那邊,父親已經盡數告知了。當初的婚約不過是為了結兩性之好,拉攏彼此的關系。但咱們都不是會用孩子們的幸福來做賭注的人家,如今真兒失去孩子,也算是徹底斷了最後一絲牽連,那便好聚好散吧。”
“那日情形你們也是知曉的,若不是平陽公主主動邀約,時安他……”
寧母勸說的話被甄真二哥打斷,他眉心正中有道疤,擰起眉來略顯兇狠,語氣中的不耐都快要溢出:“平陽公主邀約,可并沒有綁着他非得叫他去。”
“阿霑!”甄真大哥不輕不重地喚他。
二哥毫無反應,擡擡下巴道:“況且這麽些年來,寧随舟待我阿妹如何咱們都看在眼裏。我甄家不缺寧随舟這個女婿,若不是自幼有婚約,我阿妹的愛慕者也不差他這一個。”
“寧随舟拎不清楚,我不相信您二老看不明白。這些年來他日日流連煙花之地,一個接一個的小妾擡進後院,甄家可為着你們的臉面什麽話都沒說過,我阿妹也是打落牙齒和血吞。先前寧随舟愛妾弄傷了阿妹的腿,是她要息事寧人,我才沒找寧随舟的茬,如若不然,我這個莽夫也定是要打斷他一條腿的。”
看着寧氏夫婦面色難看,甄真大哥擡起茶盞抿了口茶,歉意道:“我們習武之人的脾氣向來不好,阿霑說話直接,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甄真二哥往後靠了靠,接下他哥說話直的話茬,道完最後一句:“況且我甄家向來有家規,便是一夫一妻絕不納妾,寧随舟這樣的作為我當真瞧不上。如今我終于阿妹死了心,還是早日和離的好。”
甄家這兩人一唱一和将紅白臉演了個徹底,寧氏夫婦甚至連句話都說不出口。況且他們自己心中有數,如今的情形全然都是寧随舟一力為之,若是寧家姑娘這樣吃苦,寧家也不會善罷甘休。
寧母擡手撫了撫心口,生怕再被甄真二哥的話氣到,揮揮手對寧父道:“去拿給寧随舟簽字。此事我是管不了了,他自己造的孽自己去還,我是沒這個老臉了。”
說完,寧母扶着丫鬟的手起身就走。
甄真二哥輕嗤一聲,寧母腳下頓時一個踉跄,當着屋內三個男人的面狼狽離開。
得到對方的答應,甄真大哥微微彎唇笑起,對寧父補下最後一刀:“如今真兒與寧時安和離,下嫁之事了卻,他也算是再無羁絆。既然這樣喜歡平陽公主,不然伯父上書陛下試試,看看能否讓寧時安入公主府的門,也算是了了他的一樁心願。”
瞧見寧父被憋得滿面通紅,甄真大哥帶着弟弟立時起身:“告辭。”
兩人前腳剛離開,後腳就聽見寧父在前廳大動怒火:“去把那個畜生給我喊過來!我的老臉都被他給丢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