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淚 他忽而低頭,淚水從眼眶中落出

兩人對峙片刻, 阿音垂眼靜靜看着地面,她不再吭聲,趙承譽也沒有再說話。之間的氣氛十分奇怪, 在外人眼中分明是毫不相幹的兩個人,卻又能叫人清晰地看出他們其間的糾葛。

紀慕清說話算話, 果真只同那姑娘聊了幾句就迅速趕了過來,她笑着遠遠喊:“音音。”

等到走近, 才發現跟前竟然還站着趙承譽。

紀慕清眼中閃過詫異,唇角動了動,又在看見阿音不耐的神色後立即止住話頭。到底是高門養出的貴女, 紀慕清怎麽會看不出他們倆之間的矛盾。雖說詫異, 但也還是強忍着沒有問。

“姐姐同那位姑娘聊完了?”阿音揚唇淺笑。

紀慕清點頭:“她還要在京中待些時日, 不差這一星半點的寒暄。”

阿音半分餘光都沒有再分給趙承譽, 随即繞過他挽住紀慕清的胳膊道:“那咱們快走吧, 早些回席,免得阿娘與嬸娘擔心。”

“你說的是。”紀慕清輕輕握了下阿音的手。

臨走前,紀慕清還是看了眼趙承譽, 打過招呼:“臣女先行一步。”

看着她們兩人離開, 趙承譽微微垂着的眼慢慢擡起來,痛苦又哀恸地盯着那抹嬌俏的背影。這已經是不知多少次了,重生後, 他視線中出現阿音時,永遠都只有背影。

就像是前世他輾轉求來的報應, 這面鏡子終于叫他看清楚,往日裏自己是如何待阿音的。

趙承譽情緒複雜極了,眼眶濕熱,他忽而低頭, 一滴晶瑩剔透的淚水從眼眶中落出。那淚砸在他的雲紋腰帶上,氤氲出深色的痕跡,剩下半顆輕輕滾落地,在光線下折射出淡淡的光芒。

靜默地站了陣子,直到夕陽落山,天色漸漸變暗。趙承譽拂掉眼角暈染開的水漬,重新恢複成素日裏面無表情的靖王。

适才将那兩人的對話聲聽了個清楚,趙承譽不是什麽大善人,也絕不會任由旁人誣陷自己。

他喚來暗衛去查,不多時,華清池外等候上菜的小太監被人中途掠走。他被暗衛帶到無人之處,正緊張發抖時,趙承譽緩慢從暗處走出來,宛若地獄修羅般,令人可怖。

小太監頓時一陣心慌,頓時連連磕頭:“見過靖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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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頂上那道壓抑又冷冽的目光始終盯着他的腦袋,小太監吓得無法呼吸。趙承譽一句話都未曾說過,堪比帝王的凜冽氣息就已經叫小太監不打自招了。

“殿下恕罪,适才是宋家姑娘找上奴才,奴才一時經不住誘惑,想着只是送個湯所以才會接受她的銀子。若……若靖王殿下不允,奴才、奴才便将那銀子還回去。”小太監磕磕絆絆道。

趙承譽前生登基在位數年,手段狠絕,什麽樣的牛鬼蛇神在他面前,被他那眼神盯着不都得吓破膽。

于是也不意外小太監會為求自保而吐露清楚,只淡聲道:“那銀子你收着便是。”

小太監瞠目:“殿下、殿下這是何意?”

“只不過本王喚來你,是要你将那湯羹轉送出去。”趙承譽盯着別處,眼皮耷拉着,繃出陰郁的模樣:“你若不應也可以,只不過湯羹但凡被本王喝下,要的可就是你的命了。”

那宮女所說的,分明是湯羹乃宋家姑娘親手所做給趙承譽的,按照宋家姑娘對趙承譽的愛慕,小太監以為裏頭應當不會有什麽。但現下聽趙承譽這麽說,小太監只覺得背後發冷,恍然察覺自己竟是被利用了。

只是趙承譽所言轉送給別人……

小太監久久沒有吭聲。

趙承譽也并不急,百無聊賴地說着實情:“那湯羹中并無害人性命的東西,只要你放心送出去,本王便饒你一命。況且你不應,你與宮女私相授受的事兒本王一定會揭發。”

本朝向來律例嚴謹,蔣皇後最是厭煩太監與宮女之間的腌臜事兒。若當真被趙承譽揭露,他今夜袖口中的這荷包銀兩,就成了他的催命符。

思及此,小太監惶恐不已:“奴才全聽靖王殿下的,只求殿下饒奴才狗命。”

“今日乃父皇壽誕,想來七弟很是高興。你若真的全聽本王的,那就将這湯羹給楚王送去吧,他自幼喜食湯類,說不準還能給你幾分打賞。”趙承譽這話說的面不改色。

小太監是今年新入宮的,不如老太監們圓滑,自然也不知曉這兩兄弟間明争暗鬥,竟還一味覺得趙承譽體貼弟弟。顫抖應下以後,小太監恭維兩句這才離開。

趙承譽冷眼瞧着他的身影,嗤笑一聲:“兄友弟恭?倒不盡然。”

說罷,他慢慢悠悠地返回席間。

而小太監剛原路折回,就被帶領他的師傅好一通敲打,唾沫星子滿天飛。小太監抹了把臉,趕緊賠笑道:“徒弟知道錯了。小腹實在不适,怕在貴人面前出醜,只好趕緊去了趟茅房。”

“你個小崽子。”大太監罵道。

今日挑選出來華清池服侍的皆是經過好一通挑選的,小太監能被選上,主要是因為他有個好師傅。他被趙承譽提點之後,此時壓根沒有被罵的煩悶,只一心想着能辦好這件事兒逃過一命。

他站在太監隊伍中,等待着從禦膳房而來上菜肴的宮女們。

當那些宮女一來,小太監就看見了混入其中的女子。那人記挂着事,自然也一眼就看見了他,兩人目光對視,各自在心中搭上了橋。

小太監接過宮女遞來的湯羹時,聽見對方道:“這是靖王殿下的,你可別送錯了。”

他垂着眼,并未接這話。

小太監心中算的準确,剛入殿的後門打算将湯羹往楚王跟前送,就聽見一旁傳來低低的一聲驚呼。他側頭去看,原來是專門給皇帝送湯羹的人不小心打翻了食盒,一時間統領此事的太監焦灼不已。

要知道皇帝的菜肴都是有數的,縱然陛下不吃,也須得擺上桌。

況且一整張桌就只有那麽一道湯羹,眼下被打翻,再去禦膳房拿只怕一來一回耽擱時間。若是惹怒了皇帝,打擾了聖上的好興致,只怕他們都要遭殃。

小太監心中戚戚,可誰知他一眼被統領太監瞧見,被喚到旁邊。

“先用這份湯頂上去,趕緊安排人去禦膳房重新拿一份來,再給陛下換掉。”

畢竟滿桌佳肴,皇帝不一定能用得上湯羹,但若是不上這湯,正巧撞上皇帝想喝湯那就完蛋了。

太監刻意壓低的聲線依舊尖銳,小太監臉色瞬間變化,到底是沒見過事兒,手中的湯羹被換走他也來不及有什麽動作。直到擡頭眼睜睜的看着那湯羹被送往上座,小太監這才回過神,急促地喘着氣。

不過好在靖王告訴他,其中并無損傷身體之物。

他拼了命的這樣安慰着自己,只能心中多少松口氣。畢竟于他而言,只要沒将這份湯羹送去趙承譽的跟前,就不算是不遵守諾言。

只可惜他并不知,此時那份加了料的湯羹,正在被一勺一勺送往皇帝的口中。

“陛下,這湯做得如何?”豫妃笑着問。

皇帝捏着湯匙攪了攪,撇開表面的油脂,這才喝了一口:“到底是朕歲數大了,喝不動了。這才喝了沒幾杯,朕就覺得頭暈腦脹的。”

蔣皇後淡笑着瞥過一臉殷勤的豫妃,随即聽她道:“陛下春秋鼎盛,這些話可真是說笑。這湯是臣妾叫禦膳房特意給您熬的,快喝些暖暖胃。”

皇帝的吃食在吃前,都有人專門用銀針驗毒,等到送往皇帝口中,必定是沒有大礙的。見豫妃這樣貼心,皇帝自然龍心甚悅,想起楚王又在今日送上佳人,皇帝看着豫妃愈發滿意。

豫妃本就因楚王得寵,見皇帝賞臉,她的笑容更是止不住的得意。

蔣皇後身側的紀貴妃神色淡淡,對她這樣的争寵手段不屑一顧,反倒是頻頻朝紀家席面看去。

阿音與紀慕清還沒有回來,紀貴妃看的次數多了,自然就被蔣皇後發現。

皇後側身道:“若是想見的話,今夜本宮做主,叫她們一家子在宮中留宿如何?等過幾日了再出宮,想來你也許久沒見着外甥女了,怕是想念的緊。”

紀貴妃向來恪守禮數,聽蔣皇後這樣說心下微動,卻也知于禮不合:“等過些日子吧,臣妾再讓音音入宮。這幾日宮中魚龍混雜,臣妾也不急于一時。”

蔣皇後颔首,沒有再勸。

兩人交談一番,再等回眸去看時,只見皇帝面前的湯羹已經用了一大半。他正揉着太陽穴,眉心褶皺極深,看樣子似乎酒醉上頭難受的很,耳根都泛起了紅。

蔣皇後微微蹙眉,看了眼紀貴妃,問道:“陛下怎麽了?”

“可能真是喝得多了,喉嚨有些幹,腦子也有些昏昏沉沉的。”皇帝晃了晃腦袋,皺眉道:“這宴席暫且由皇後安排着吧,朕出去吹吹風。”

蔣皇後率先起身:“那多找些侍衛跟着陛下。”

“不必。”皇帝掃過她,“這皇宮乃是朕的皇宮,能有誰在朕面前耍威風。”

許是真的喝醉了酒,皇帝竟說出了平時從來不會說的話。蔣皇後面色難堪,抿唇看了眼豫妃,對方朝她挑釁一笑,一行人行禮送皇帝離開。

阿音更完衣,随紀慕清回來時,皇帝已經走了陣子。

沒了上首的鎮壓,席間的人放開不少,推杯換盞間好不熱鬧。

阿音回到席間時下意識擡頭看了眼,發現男席中,趙承譽并不在行列內。目光微側,她撞見楚王趙承衍遙遙朝她舉杯,眼中帶着興味的笑。

前世她與趙承衍并未有正面交集,對他的了解也僅僅局限于為趙承譽出謀劃策時,偶爾從趙承譽口中得來的。眼下對方主動示好,阿音也只能輕輕颔首,收回了眼。

只是這一轉頭,她竟發現宋亭汝也不在席間。

阿音輕輕蹙起秀氣的眉頭,想到适才在竹林邊聽到的對話,莫不是趙承譽明知有陷阱還上鈎?

若真是如此,他可真是有足夠蠢的。

阿音低眸不再去想,撇了撇唇斯文吃下溫氏夾來的鴨肉。

見她吃得開心,溫氏眸色溫柔道:“今日這清酒後勁兒極大,音音少喝些。适才你宋家姨母帶來的宋姑娘,便是吃醉了酒,瞧着滿面發紅難受的很呢。”

阿音揚眉:“宋亭汝喝醉了?”

溫氏擦淨手指為她剝着蝦,聞言點點頭道:“是呀。那孩子也是,禁足這麽多天了,想來怕是好不容易叫放出來心中高興,這才失了分寸。”

這些年因為失去阿音,溫氏的身子一直不好,甚少參加京中的雅集宴會。先前馬球場上阿音出事,溫氏便是兩耳不聞并不知曉,後來當阿音被帶回府,怕她擔心心疼,自然更無人再同她提及那日的事情。

不過阿音本就并未出事兒,再加上宋國公夫人出手懲治了宋亭汝,她倒也沒多少怨氣。

只是眼下聽聞宋亭汝吃醉酒,多少覺得與适才偷聽來的那段對話有關。阿音思索,莫不是有人暗中想要設計宋亭汝與趙承譽,才出此下策,今日這陰謀若真成了,那宋亭汝也算是得償所願了。

阿音緩緩側目,又瞧了眼那空位。

溫氏将剝好的蝦肉拿給她:“別擔心了,她被你姨母送去醒酒休息了。”

“她什麽時候走的?”阿音随口問了句。

溫氏回想了下,緩緩道:“在你回來前沒多久,那陣子她剛離開,陛下也随之離席了。”

其實若沒有将宋亭汝與皇帝放在一處,阿音想來還不會想得太多。但偏偏溫氏這樣說來,阿音腦海中浮現的思緒就也有些奇怪了,只是這都與她無關,阿音也只想想便随之作罷。

宴席又持續了半個時辰,蔣皇後也待的差不多了,又給下首大臣們敬了杯酒後随即離去。

這樣一來,上首之位僅剩幾位地位不凡的嫔妃。

過了不知多久,一曲舞結束,阿音看見皇帝身側時常緊跟着的盛公公飛快從偏門快步進來。他是皇帝身邊的老人了,經歷的事情多,面上雖然不顯情緒,眼底卻也包不住焦灼。

一看蔣皇後已經離場,擰眉輕啧,趕緊行至紀貴妃身旁。

阿音不着痕跡地看着他們兩人,盛公公似乎對紀貴妃說了些什麽,紀貴妃當即變了臉色。但又顧忌着在場都是朝中大臣,壓着聲同盛公公說了兩句,而後飛快起身離開。

她這一舉動其實有些招眼,不僅阿音察覺到,就連正在推杯換盞的紀大将軍也發現了不對勁。他遙遙朝這邊看來時,正好撞上了阿音的視線,叔侄兩個眸光相對,紀大将軍微愣。

阿音朝他笑了笑,扭頭對溫氏道:“阿娘,我有些熱想出去走走。”

“熱?”溫氏擡手撫了撫她的額頭,擔憂道:“摸着也不燙,許是在這裏頭憋的。”她沉吟片刻,出言道:“不如我讓嬷嬷陪你出去?”

阿音搖頭:“我就在外面廊下吹吹風。”

溫氏側頭朝外面看了眼,此時長廊下大亮一片,四處都是宮女太監。她知曉阿音有自己的主意,也怕管得多了阿音覺得不自在,便叮咛了幾句任由她去了。

阿音起身離開,帶了溫氏前些日子安排來伺候她的婢女。

婢女為人老實本分,阿音用着她也極其放心。

這華清池四下都與前世的記憶中相同,阿音那時剛入宮,曾在趙承譽的登基宮宴上前來過一回。當年只覺得這風景十分優美,但此時再看,阿音的心境倒與當年不甚相同了。

長廊下涼風吹過,華清池地勢高些,夜裏的溫度并不似晌午那般燥熱。阿音的衣裳不禦寒,薄薄一層,初秋的晚風吹在她身上頗有種叫人打冷戰的意味。

婢女見她搓手,溫聲道:“姑娘且等等,奴婢回去給您拿披風來。”

阿音朝她笑了笑,婢女利索地原路往回走。

夜風将長廊下燃着火光的燈籠吹的來回擺動,燭光搖曳,映襯的今夜似乎注定不平凡。阿音聽見腳步聲回頭去看,一列訓練有素的禦林軍侍衛從華清池外大步離去。

這樣忽然森嚴,她下意識覺得定然是出了意外。

阿音本着與她無關的心思,被風吹的身上起了涼意,于是不想再等婢女來,打算提步回殿內。只是步子還未邁出去,肩頭忽然叫人披上略有重量的披風。

“穿着吧。”趙承譽低聲開口,擡手給她提了提披風的領口。

阿音聞聲瞬間冷下臉色,手指稍稍偏轉捏住披風的一角就要往下拽,不料趙承譽按住了她的肩,嗓音無奈道:“你的唇色都凍白了,還不忘與我保持距離嗎?”

阿音抿住唇,擡眼冷冷看着他:“是。”

趙承譽對這樣的疏冷早已變得麻木,但在看見阿音的眼時,依舊忍不住心悸,苦笑道:“我是真的沒有想要對你做什麽,你不用這樣防備我。“

“是嗎?”阿音忽然後退一步。

趙承譽的手沒了支撐點,倏地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驟然跌落。

阿音冷漠地拽下披風,身上沒了遮擋,寒意森森的從衣料傳遞至她的皮肉骨縫。但縱然如此,阿音也沒有表露出絲毫。

“靖王殿下的東西臣女不敢接受,還請殿下收回。”阿音單手拎着玄色紋邊抖了抖披風,随即遞到趙承譽跟前。

見他不肯接,阿音也委實不願與他裝樣:“你若是不拿回去,我就扔了。”

面前的少女被他氣得雙頰微鼓,眼睛在夜風的侵襲下閃着水光,鼻尖微紅。趙承譽分明知曉她這幅嬌俏模樣并非是對着自己,可偏生像是情人眼裏出西施般,覺得阿音美極了難得一見。

他看了會兒,也沒提披風的事情,忽而問了句別的:“你先前拒絕我,總說不喜歡我。阿音,能不能同我說說,你喜歡什麽樣子的男子?”

阿音對他簡直無語至極,死纏爛打的人是真的沒有風度。

怎的如今的人都是這個樣子,趙承譽如此,寧随舟也是。女子愛的時候不好好愛,當傷透了心不願再愛的時候,他們的悔意才來的後知後覺,叫人厭煩。

尤其阿音每每冷對也好,重言也罷,當即像是真的傷到趙承譽,可事後他總是宛若打不死的蟑螂一般繼續出現在眼前。而阿音對他的那些傷害,竟像是一拳砸在棉花上,無力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眼下聽趙承譽問這樣的話,阿音抿了抿唇:“你這話問對了,我的确是有心上人。”

趙承譽面色微僵,眼底的光亮滞住。

阿音擡起下巴,面上露出的笑容溫婉又柔情十足:“我與阿野相識已久,知根知底,他待我極好。阿野這樣的男兒樣貌不凡,品行樣樣都是上乘,我很喜歡他。”

趙承譽給自己挖了個坑,聽她說完還艱澀笑起,不相信道:“你喜歡阿野?”

“自然。”阿音擡眼定定看着他,随即不知是想到什麽,模棱兩可道:“且這世間又不是只有喜好皇族權勢的女子,我只想要一份安穩平靜的生活。”

趙承譽的心被紮成了簍子,滿是傷痕。

是啊,當年阿音那樣真切的待他,出謀劃策幫他上位,排憂解難做一朵解語花。可是他不好好珍惜,縱然知曉前世是因為被操控,可趙承譽眼下也愈發覺得,這根本不是借口。

阿音當初什麽都不要,她只是想要一份偏愛罷了。

趙承譽喉結微動,今日阿音的這兩番話,讓他真真切切的感覺到了,阿音不再需要他。

紅梅苑那邊倏然一陣刻意被壓低的喧嘩聲,阿音擡眼朝那邊看去,她沒能等到婢女來,好心情卻被趙承譽壞了個徹底。索性拎着手裏那件披風,循聲而去。

趙承譽在她身後看着,少女走下臺階,毫不留戀地将披風丢進石子路旁的湖中。

水面波瀾,價值昂貴的披風逐漸浸水沉入。

披風慢慢消失,就好似趙承譽心中那丁點的僥幸也随之消散,他眼眶變紅,扭頭将臉隐入黑暗之中。

阿音剛走過來便有些後悔了,因為她發現為了逃避趙承譽,好似讓自己來到了更不應該來的地方。她十分聰明的沒有去到人多的地方,而是從紅梅苑偏殿的岔路口進入。

剛站定,阿音就聽見了幾道議論,以及近在咫尺的歇腳屋子裏,傳出的臉紅心跳的纏.綿聲。

阿音并非不經世事的少女,前世她早就将自己盡數給了趙承譽,男女之間歡好的事情阿音當然清楚。

那屋子裏偶爾傳來令人臉紅心跳的聲音,男人并未壓制的粗/重/喘/息,以及女子的痛呼。阿音望着那扇窗,心中慢慢有了整件事情的形狀。

宴席上笑着稱贊阿音的皇帝,與向來同阿音不合、愛慕趙承譽多年的宋亭汝。

兩人怎麽看都不應該被聯系在一起,可偏偏不巧的是,他們此時此刻就在那間屋子裏做着醜事。

阿音忍不住掐了下指尖,聯想到這本該是趙承譽經歷的,可他竟能将其推給他的親生父親。阿音輕輕眨了眨眼睛,實在是從沒有想過趙承譽會這樣做。

才僅僅十七歲的少年當真是對誰都與對她一樣,一樣心狠。

阿音當年為何沒有看透此人的本性呢,他這樣心狠,對待親人縱然如此,又怎麽能奢望他擁有真心。

想到前世的自己,阿音好似陷入不被救贖的境地,她吸了口氣,迅速轉移了注意力。直到她的視線被一只大手覆蓋,叫阿音熟悉的氣息傳入她的鼻尖,阿音立時便察覺出來人是誰。

趙承譽壓着嗓音中的顫抖,道:“太髒了,別看。”

阿音渾身仿若置入冰窖:“是你做的?”

趙承譽沒有吭聲,他喉嚨幹澀難耐,只怕是一開口就會露出他佯裝平靜的假象。只是下一瞬,阿音就讓他自己撕破了那張掩蓋的面容。

兩人靠的很近,月光之下,地面上交疊的身影一高一低。

趙承譽聽見阿音似乎忍不住般的殘酷道:“你明明是可以阻止的。”

大抵阿音也察覺出自己失态,後半句話并未說完,可趙承譽那樣聰明,轉瞬便是明白了過來。

她誤會了自己。

毫無定論,就給他立下了斬立決。

面前的屋子裏傳出宋亭汝強忍不住的哭喊聲。阿音閉了閉眼,鴉羽般的眼睫在趙承譽掌心擦過,他終于強撐不下去了,手掌冰涼,慢慢彎下腰身。

一滴溫熱的水痕沒入阿音的立領,她睫毛微顫,貝齒死死咬住了自己的腮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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