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殊途同歸 (2)
時将他身上獨有的味道帶到她的鼻尖。那是一種混着沐浴液香氣卻又只屬于他的味道,和她以往聞過的任何一種香味都不同,卻是足以讓她心動的味道。
據說人的各種感官中,只有嗅覺神經會直接連接大腦的記憶模塊,所以嗅覺所涉及的記憶往往是最深刻的。
或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在往後的許多年裏,每當秋天來臨,當她因為加班、聚會,或者購物晚歸時,夜風牽動她的發絲,同時也牽動了某根記憶神經——她就會想起那一天他騎着單車載着她,穿過車流稀疏的街道,掠過零星的夜宵攤鋪,惬意而放松。當然也會想起那晚他的味道,大概那就是愛情的味道。
很快車子穩穩停在了實驗樓樓下,此時已經過了晚上十點,距離宿舍門禁時間不到一小時。實驗樓裏空蕩蕩、靜悄悄的,偶爾有人走動也是準備着離開。
兩人直接去了微波實驗室。
景辰打開服務器,調出之前建好的天線模型,在地板形狀上做了些許調整,一邊設置參數,一邊給葉涵歌解釋着:“可以嘗試給地板開槽或者倒角來優化天線的輻射性能。我沒猜錯的話,開槽應該對高頻信號有改善,不過開槽深度和寬度也有講究,可以先只設置一個變量掃描試一試,有了結果,明天再換個變量。”
“那倒角呢?”葉涵歌一邊聽一邊在筆記本上記錄着,還要努力不錯過景辰的細微操作。
顯然他對這些軟件早已非常熟悉,在哪裏設置開槽,如何設置變量,信手拈來,但這些對新手葉涵歌來說還是很有難度的。她為了看得清楚點,不由自主地就湊近了一些。
“倒角對反射系數的優化是必然的。”
“為什麽?”
“倒角結構可以使饋線的輸入阻抗更平緩地過渡到天線的輻射阻抗……”
景辰沒有繼續說下去,葉涵歌記錄到一半不明所以地擡起頭,結果正對上一張近在咫尺的臉。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都快鑽到他懷裏去了。
空氣有一瞬間的凝滞,她連忙坐正身子,不自在地低咳了一聲:“然後呢?”
他沉默片刻擡頭去看電腦屏幕,接着剛才的話繼續說道:“這樣可以讓天線在寬頻帶範圍有更好的匹配效果……”
他的聲音依舊平穩低沉,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內心有鬼,總覺得那聲音聽着和剛才沒什麽不同,又分明啞了幾分。而且剛才他們四目相對呼吸交纏的一剎那,他雖然仍是那副淡定無波的表情,可那雙眼眸中好像有驚濤駭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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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的錯覺嗎?
修改模型也就用了十幾分鐘的時間,讓服務器重新跑起來後,景辰站起身來說:“走吧,送你回去。”
葉涵歌連忙拒絕:“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景辰瞥她一眼:“還是送送吧,免得遇到什麽小流氓。還是,你不需要我送,有其他人送了?”
聽到“小流氓”三個字時,葉涵歌就啞火了,知道他這是在故意揶揄她,她也只好受着,誰讓人家為了她背了這麽大一口黑鍋呢?可當她再度坐在他自行車後座上時,心裏又隐隐生出份甜蜜來,想着以後如果能多幾次這種機會,也挺好的。
第二天葉涵歌有一整天的課,蔣遠輝昨晚沒找到跟她單獨相處的機會,今天就特意吸取了前一天的教訓,提前問了她是不是要給景辰打熱水。
葉涵歌有點猶豫:“今天就不麻煩你了,晚點還是我自己過去吧。”
“跟我還客氣什麽,我就是想着晚點要去打水,想起你可能也要給你那師兄打水,順便的事。再說你今天不是一整天的課嗎,哪還有時間?”
葉涵歌剛下了一堂大課,正往另一堂課的教室趕,聞言也就沒再推辭:“那就麻煩你了,昨天的水壺你認識吧,上面寫了名字的,幫我送到12號樓302。”
蔣遠輝爽快地應下,兩人又随便聊了幾句,他聽到葉涵歌那邊好像挺忙,也就挂斷了電話。
葉涵歌這邊剛挂上蔣遠輝的電話,又接到了景辰的電話,她有點意外,上次他跟她要電話,她耍了個小心機搪塞了過去,不過也料想到他想知道她的號碼太容易不過了。
那他有沒有發現她的那個小秘密?
她對着來電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接通了電話。
景辰的聲音聽不出什麽異樣,說話也還和以往一樣簡潔明了,只是讓她下了課去實驗室看下服務器上的程序掃描結果,她應下之後,他沒再多說什麽。
下了課随便吃了點晚飯,葉涵歌直奔實驗室,上電梯時才想起她沒有實驗室的鑰匙,正是晚飯時間,萬一曹師兄他們也不在怎麽辦?
正想着來都來了,只能上去碰碰運氣,結果老遠就見實驗室的門大敞着,她以為是其他師兄,走近了才發現是景辰。
聽到聲音,他回頭看了她一眼,語氣無波無瀾地解釋着:“我想起來你沒有鑰匙可能進不來,就過來了。”
“你的腳……”
“好多了。”他打斷她,“你過來看一下。”
葉涵歌放下書包走到他旁邊的位置坐下,就聽他說:“跟我們昨晚的猜測差不多,不開槽的時候高頻段的輻射性能比較差,槽深二至三毫米的時候十千兆赫茲附近駐波表現比較好,綜合我們要的頻段,選擇開槽深度在三點五毫米最合适,我們可以在這個基礎上再設置一個槽寬的變量,今晚試一試……”
設置好了模型,景辰又将這個天線涉及的相關理論知識前前後後給她講了一遍。
葉涵歌聽得一知半解,景辰像是看出來了,直接說:“沒關系,遇到問題你随時問我就行,不過別在這方面耽誤太多時間。你們快要期中考試了吧,這學期還是要以保證專業課成績為主,讀了研究生以後,這些東西都會學到。”
葉涵歌點頭應下,景辰看了眼牆上的挂鐘問她:“回去嗎?”
葉涵歌也回頭看了眼時間,才八點多,平時這會兒她不是在實驗室就是在圖書館裏自習,但是聽他這麽問,鬼使神差地就點了點頭:“正好明天有個作業要交,今天還沒來得及回宿舍拿書。”
景辰道:“那走吧。”
葉涵歌原本只是想着兩人能一起走一段路,沒想到下了樓等景辰取了車,他一句自然而然的“上來吧”,她就又坐上了他的車。
今天與前一晚不同,路上行人比較多,而兩人同騎一輛自行車,這在大學校園裏是非常暧昧的舉動,尤其是景辰這樣的人,走到哪兒都備受矚目。所幸此時天已經全黑了,不仔細看完全看不出坐在車後座的人是她。
但一路上葉涵歌還是提心吊膽的。
快到宿舍門前時,她老遠看到劉阿姨在和其他女生說話,她情急之下就去拉扯景辰的衣服:“停停停!”
景辰聞言剎了車,她立刻跳了下來,掃了眼劉阿姨的方向對他說:“送到這裏就行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景辰也順着她的目光看了眼前面人來人往的宿舍樓門口,神色暗淡了幾分,二話不說就掉轉車頭離開。
毫不留戀的動作讓葉涵歌怔了片刻——看樣子似乎是生氣了,這是看到劉阿姨想起那晚的糟心事又不痛快了?
葉涵歌回到宿舍時,景钰剛從窗外收回視線:“我還以為我看錯了,真是你,剛才騎車送你回來的人是誰?”
“哦,景辰。”回答景钰時,她突然有點心虛,所以故意假裝低頭放書包,沒去看她。
景钰驚詫:“他怎麽突然大發慈悲這麽紳士了?”
葉涵歌正要解釋,突然發現,竟然沒什麽太合适的理由。
這甚至讓她自己都困惑了,他怎麽就那麽自然而然地說要送她,而她也那麽自然而然地就讓他送了呢?
擡頭對上景钰的目光,她有點慌了:“他好像來這邊有事,就說順便送我,我也沒拒絕。”
景钰微微蹙眉,似乎在想着什麽心事。
葉涵歌怕她多想,連忙岔開話題:“對了,馬上就要期中考試了,你準備得怎麽樣了?”
提到這個,景钰果然忘了先前的事情,懶懶地說:“随便複習了一下,考過應該沒問題吧。”
葉涵歌提醒她:“我聽說去年綜合實驗課挂了好多人,你小心點。”
“不會吧?這門課的王老師都沒怎麽出現過,每次就安排個助教上課,助教不就是你們實驗室的那個師兄嗎?脾氣挺好的,從來不點名,這種課也能挂?”
“我也是聽高年級的學長說的。”
“那可能不是一個任課老師。”
景辰回到沙塘園存好自行車,朝着宿舍走去,剛一進樓門就遇到從樓上下來的蔣遠輝。
在此之前兩人幾乎沒有說過話,男生看男生,在有些方面和女生的第六感一樣準。
蔣遠輝認定景辰是自己追求葉涵歌的一大強敵,而景辰也親眼見過蔣遠輝和葉涵歌一起看電影。
兩人雖然對彼此不了解,但對方對葉涵歌的企圖,他們都心知肚明。到了這一刻,蔣遠輝也想明白了,景辰讓葉涵歌打水,這哪是在壓榨學妹,分明就是在給他自己創造機會!想到這兒,他無比慶幸自己替葉涵歌攔下了這事,不然總給他們這種機會,時間長了,葉涵歌這是去送水還是送自己啊?
景辰一看到蔣遠輝就知道他這是剛給自己打完水下來。
兩個高大的男生站在樓門口對視了一眼,景辰先開口,聲音雖然清冷,但也保持着彬彬有禮的好教養:“其實用不着麻煩你,我回頭和她說一聲。”
他刻意沒說是麻煩他什麽事,但兩人都心知肚明,他也故意沒提葉涵歌的名字,就是要營造出一種暧昧的氛圍,給人浮想聯翩的空間。
然而這句話仿佛證實了蔣遠輝心中的顧慮,他的臉色瞬間變得不太好看,不過人家客客氣氣的,他也放肆不起來,更何況為了葉涵歌,他還不得不和眼前這人周旋,所以他态度很好地說:“葉涵歌住的地方離這兒有點遠,而且每次來男生宿舍多少有點不方便,倒是我自己也要打水,順便幫個忙沒問題的。回頭我跟她商量商量,以後就我來吧。”
景辰頓了頓說:“還是不麻煩你了。”
見他是打定了主意要繼續糾纏葉涵歌,蔣遠輝也有點着急,連忙說:“這算什麽麻煩?以前就是混個臉熟,師兄你可能對我還不了解,我和葉涵歌是同學又是老鄉,你是她師兄,也算是我師兄,師弟幫師兄打個水,這算什麽麻煩?”
景辰微微挑眉:“不太好吧?”
“有什麽不好的?你這不是受傷了,自己不方便嗎?再說,我現在雖然在電路那邊跟着做項目,但搞不好以後考研會為了葉涵歌轉成微波專業,到時候我們就是真正的師兄弟了,所以你就別客氣了。”
“這樣啊。”景辰遲疑着點了點頭,“那就,謝了。”
蔣遠輝宣誓完主權,松了口氣:“不客氣。”
說完兩人誰都沒再說話,蔣遠輝這才後知後覺地讓開門口的位置,讓景辰過去。
景辰略微點了下頭,朝樓上走去。
望着景辰離開的背影,蔣遠輝暗暗頭痛,這情敵果真有點難對付,除此之外又覺得哪裏好像不太對勁兒,但究竟哪裏不對勁兒,他一時半會兒又沒想到。
就這麽想了一路,回到宿舍時他才恍然大悟,大叫了一聲。
正在打游戲的舍友被他吓了一跳:“什麽情況啊,輝哥!”
蔣遠輝望着對面的宿舍樓憤憤不平:“我就覺得不對勁兒,他剛才走路時哪像個受傷的人!”
說着他就要掏出手機來找葉涵歌打小報告,但剛撥了兩個數字就又猶豫起來,他敢這樣當着他的面毫不遮掩,肯定是不怕他去告狀的,也就是說他吃定了葉涵歌那傻丫頭!所以他去告狀會不會讓葉涵歌不但不相信,反而覺得他心理陰暗呢?
“太狡詐了!”
“太狡詐”的某人剛回到宿舍,就被曹文博提醒道:“剛才有個學弟幫你把熱水送過來了。”
景辰點點頭,沒多說什麽。
見他一副早有準備的樣子,曹文博困惑道:“現在的學弟都這麽上道嗎?”
此時被借了自行車的老白從房間裏出來,聽到曹文博的話嘿嘿一笑說:“搞不好是我們辰哥魅力太大,不僅深受學妹們愛戴,現在連學弟也拜倒在辰哥的牛仔褲下了。”
曹文博哈哈大笑:“那豈不是有很多人嫉妒我?我以後出門得小心點了。”
景辰沒理會兩人無聊的調侃,對老白說:“你的自行車我再借用幾天。”
老白說:“我那破車你借多久都沒問題,我還是更喜歡騎保時捷,別看是兩個輪子的,好車就是好車。”
一向有點神經大條的曹文博聽到兩人的對話,問:“你倆怎麽突然換車騎了?”
老白正要回答,擡頭掃到景辰的神色,剛要說出口的話又咽了回去:“想換就換呗,可能辰哥沒騎過破車,好奇吧。”
景辰無所謂地笑笑,轉身進了房間。
葉涵歌哪好意思總讓蔣遠輝給景辰打水,有幾次跟他說不用他打了,他卻超乎尋常地堅持,而且這一堅持就堅持了一個多月,直到景辰的腳徹底“好”了。
蔣遠輝忍氣吞聲地給情敵打了一個多月的水,從一開始的心不甘情不願,恨不得在對方水壺裏下藥,到後來接觸多了,發現不提到葉涵歌的時候,對方确實是個挺不錯的人,也就有點君子之交的意思。
尤其是有一次,他在學校附近一個小飯館吃飯,結賬時才發現手機不見了。他這人一直有點粗心,以為是自己出來時忘帶了,但是眼下服務員已經把收款的二維碼戳到他眼前了,他摸遍了全身,既沒帶手機也沒帶錢包,正尴尬地想着怎麽賒賬時,突然有人把手機湊到他面前,“嘀”的一聲掃了那二維碼:“五十六塊是吧?”
他回頭,竟然是景辰。
眼前這人可是情敵!怎麽着,區區五十六塊錢就想買他的尊嚴嗎?
蔣遠輝正想開口拒絕,景辰卻打斷他說:“錢已經付了,別想太多。”
見他步履輕松地走向門外,蔣遠輝又是一陣不爽,直接追上去問:“不裝了?”
景辰毫不心虛地瞥他一眼:“一個月了,該好了。”
蔣遠輝差點被氣死,他要是現在有手機,一定把他健步如飛的樣子錄下來發給葉涵歌!
而就在這時,卻見景辰朝着路邊幾個中學生走過去。那幾個學生身上穿着校服,手指間卻夾着煙,一看就是附近中學不學好的小混混。他對他們有點印象,剛才吃飯時,那幾個小孩好像就坐在他身後那桌,叽叽喳喳吵得要命。
他好奇地跟過去,看到景辰不知道跟其中一人說了什麽,那男生臉上的表情從不屑變成了畏懼,見景辰朝他伸出手來,他咬牙切齒地看看景辰,又越過景辰看向他。
蔣遠輝正不明所以,就見那男生心不甘情不願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只手機,放在景辰攤開的手掌上。
那竟然是他的手機!
景辰也沒再跟那男生說什麽,回頭看他。他走上前去,景辰就把那手機遞給了他。
他看了眼自己失而複得的手機,又朝那幾個小崽子狠狠龇了龇牙,幾個小孩立刻躲遠了。
擡頭再看情敵,他正醞釀着要怎麽不失顏面地跟他道個歉,就聽景辰輕飄飄地來了一句:“不用謝了,剛才的飯錢記得還我。”
蔣遠輝暗罵了一聲,立刻打開手機:“掃個微信,給你轉賬。”
景辰從善如流地掏出手機,兩個高大的男生就這麽一邊鼓搗着手機,一邊并排往宿舍走去。
蔣遠輝給景辰打了一個多月的水都沒說過幾句話,但這個小插曲之後,兩人卻好像熟悉了起來,有時候在學校裏遇到,還會結伴往宿舍走。
這情形被景钰和葉涵歌撞到過一次,景钰好奇:“他倆什麽時候認識的?”
葉涵歌就把蔣遠輝陰差陽錯地給景辰打了一個多月的水這事說了,景钰聽了狂笑不止。
“蔣遠輝這家夥腦子怎麽長的,上趕着給男生打水?不會是被你打擊得厲害了,取向也變了吧?不過我看這兩人還挺般配,哈哈哈哈哈!”
明明只是景钰的一句玩笑話,但葉涵歌不知怎的,想起了蔣遠輝說起景辰時欲言又止的古怪神态,還有他對打水這件事的執着,但這些畫面也只是一閃而過。
葉涵歌問景钰:“下星期那門綜合實驗課的考試你準備得怎麽樣了?”
景钰無所謂地擺手:“還沒來得及看,不過我看這門課就是白送學分的,考試的時候機靈點,混個及格應該沒什麽問題。對了,你知不知道到時候誰監考?”
葉涵歌想了一下說:“曹師兄說應該分兩個考場,他和王老師一人負責一個考場。”
景钰放下心來:“那就好。”
與此同時,曹文博也在為監考的事情發愁,因為葉涵歌期中考試的那天,正好有個關于MIMO天線的講座在無線谷舉辦,請的老師在業界很有名氣。曹文博目前的研究方向就是MIMO天線,他特別想去聽聽,但不湊巧和監考的事情沖突了。
正犯愁,忽然聽到景辰問他:“你給哪個班監考?”
曹文博:“一、二、三班。”
葉涵歌是三班,景钰是四班。這麽說,曹文博要給葉涵歌所在的考場監考,而王老師則給景钰所在的考場監考。
景辰狀似不在意地點點頭,明知故問道:“那講座你還去聽嗎?”
“這怎麽去啊?正好時間沖突了。”
“要不……我去替你監考?”
曹文博聽了這個建議,臉上立刻露出喜色,但很快又頹然地擺擺手:“算了,你也知道王老師那人多難打交道,我要是不去,今年助教的補助都得打折。”
景辰想了一下說:“我可以去和王老師說說。”
曹文博還在猶豫:“可是MIMO這方面的講座你不去聽聽嗎?”
“這位老師的講座我以前聽過,估計內容差不多。”
“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記得這位老師是第一次來我們學校開講座?”
景辰擡起頭:“那你到底要不要去?”
“去去去!不過你怎麽跟王老師說?”
景辰皺眉想了一下,說實話,在此之前他還真沒跟那位王老師打過交道,在實驗室遇到也就點個頭打個招呼的交情。而且他也聽說了這位老師不太好打交道,剛才只想着替曹文博去監考,還真沒想好怎麽跟王老師說。
景辰猶豫了一下說:“不行你就說你病了吧。”
“我撒謊就會心虛,到時候被王老師識破就麻煩了。”
“那就我替你去說,說你病得連自己請假都困難。”
曹文博突然意識到有點不對勁兒,古怪地看着景辰:“幫我監考,你費力不讨好,圖什麽?”
景辰靜靜地回望着他,無比沉穩淡定地說:“圖你能聽到講座。”
綜合實驗課的期中測試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現場實驗,那個不難,在示波器上鼓搗出幾個波形就算通過。
另一部分也像其他課程一樣有一套期中試題,占期中總成績的百分之八十,前提是試題分數及格,否則一分不算。
景钰這學期逃得最多的就是這門課,因為知道真正的代課老師王老師基本不會出現,年輕的研究生助教又很好說話,從來沒有點過名。但是誰也沒想到,這麽佛系的一門課在期中考試時竟然露出了猙獰的面目。
其他課的期中考試只是算個平時成績,占比也不會很高,不管期中成績怎麽樣,以後肯定還有補救的機會。但是這門課在現場實驗或者理論答卷任何一門不過的情況下,平時成績就是零分,而且平時成績占期末總成績的百分之四十。也就是說,如果期中考試沒過,期末只有考到滿分才算通過。
景钰聽說這個消息後整個人都不好了,而且第二天就要進行現場測試,想惡補一下示波器怎麽用都來不及了。還好她人不算笨,提前半小時到了上課教室,除了熟悉一下實驗儀器,還順便幫班裏一個成績不錯的女生占了她旁邊的位置。現場測試開始後,她就跟着那女生一步步操作,也沒暴露她其實什麽都不會的事實,再加上曹文博還算好說話,她又使出渾身解數撒嬌賣萌,雖然最後只出了一種波形,但曹文博也給她通過了。
不過隔天的理論考試,景钰就沒這麽幸運了。
考場在實驗樓的階梯教室,教室夠大,選了這門課的人也不多,人和人之間簡直隔着十萬八千裏,而且監考老師正是那位出席率和她差不多的王老師。
得知這門課的記分規則後,她突然想起上次葉涵歌說這門課挂了很多人的事,這才專門去打聽了一下這位老師,才知道以前真是她大意了。這位老師看着不聲不響,實則最不好惹,學生逃課,她一般不會說什麽,但當她要說什麽的時候,基本上就是什麽都來不及的時候了。
奈何不好惹景钰也已經惹了,眼下想作弊交換答案顯然是不可能了,只能寄希望于考試題目不要太難吧。
拿到卷子後,她還真挺高興——除了前面幾道選擇題不能随便答,後面的問答題都是描述性的。
這就好辦了,多年的應試經驗告訴景钰,只要寫得夠多夠真誠,總會拿到幾分的。
與此同時,另一個考場中,監考老師還沒來,葉涵歌還在臨時抱佛腳,忽然聽到原本嘈雜的教室安靜了下來,似是有人走上了講臺。
她以為是曹文博,也沒當回事,想着能多看幾分鐘的書就多看幾分鐘,直到聽到身後的女生誇張地感慨:“怎麽是他!”
葉涵歌的學號是一號,每次考試都坐第一排,這次也不例外,然後她一擡頭,就對上了景辰的目光。
他今天穿了件立領白色棉布襯衫,襯衫下擺随意散在淡藍色的牛仔褲外,腳上是雙尋常的白色運動鞋。然而就是這麽一身簡單的行頭,讓他有種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間的氣質,配上他似乎剛理過的清爽短發,還有那過分俊逸的眉眼,這殺傷力可想而知。
此時他一手随意地撐在裝了卷子的牛皮紙袋上,微微朝她揚了揚下巴:“書收一收吧,馬上開考了。”
原來他半天不發卷子就是因為她。
她頓覺有點不好意思,連忙把書塞進課桌裏,乖乖等着發卷子。
葉涵歌在實驗室裏跟項目跟了将近兩個月,對一般儀器的使用比別人要熟悉些。所以原本這門課的考試她是一點都不擔心的,但是她怎麽也沒想到,監考老師會是景辰。
想到他可能正在教室的某個角落裏看着她,她就渾身不自在,于是總忍不住擡頭尋找他的位置。但是很快她就發現,他和其他監考老師不同,好像并不在意有沒有人想作弊,只是找了個偏僻的角落坐着,随意翻看一本他帶過來的書。
除了葉涵歌,也有其他人注意到了這一點,所以漸漸有人蠢蠢欲動起來。
她聽到坐在她後排的女生似乎在悄悄翻書。
一開始那女生翻書的動靜還不算大,但是景辰的縱容讓女生越來越肆無忌憚起來,翻書的聲音也越來越大,聽得葉涵歌都替她緊張。
她不安地擡頭掃了眼景辰的方向,果然就見他也看了過來。片刻後,他朝她們這邊走了過來。
葉涵歌很想提醒一下身後的女生,但明顯已經來不及了。女孩子抄得忘乎所以,完全沒有意識到即将大禍臨頭。
不過讓葉涵歌很意外的是,景辰并沒有說什麽,只是在經過那女孩的座位旁邊時,警示性地敲了敲桌面。那女孩子被吓了一跳,連忙戰戰兢兢地收起書。
葉涵歌也跟着松了口氣,再度低頭看卷子,大部分的題目她都能答上來,但是有一道選擇題讓她很為難。
她和景钰的要求不一樣,她要保研,所以一分都不能白丢。可是這道題她塗塗改改好幾次,還是不能确定該選什麽。
這時候她視野內出現一片白色的衣角,再往下是雙筆直修長的腿。
她本以為他只是路過,沒想到他卻停在了她的座位前方。
她突然有點緊張,是她剛才有什麽鬼祟的行為讓他誤會了嗎?
她腦子裏正天馬行空地猜測着,身旁的人動了動,從她身側轉到了她的對面,與此同時,他修長幹淨的手指輕輕劃過她鋪在桌面的卷子,最後在某處點了點。
這是什麽意思?
她想到剛才他似乎也是這麽提醒身後那女生的,難道是她的視線滿場找他,被他誤會了?他是在提醒她專注做題,別動什麽歪心思嗎?
葉涵歌有點不爽,暗忖這人太武斷。
看了眼手腕上的時間,所剩不多了,于是她又開始琢磨那道不确定答案的題,想來想去,還是覺得現在這個答案比較靠譜,就沒有再改。
過了一會兒,景辰不知道什麽時候又繞到了她的身後,她立刻又緊張了起來。
她沒有回頭,也能憑着洗衣液香氣的濃淡程度來判斷他離她有多近。
他就那麽旁若無人地在她身邊站了一會兒,才重新回到了講臺上。
葉涵歌的心狂跳,她剛才可一點小動作都沒有啊,所以他這奇奇怪怪的舉動到底是什麽意思?
然而還沒等葉涵歌想明白,考試已經結束了。他回到講臺上,衆人陸陸續續起身上前交卷子。輪到葉涵歌的時候,他似乎專門看了眼她的答案,然後擡頭深深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又是什麽意思?葉涵歌百思不得其解。
回去的路上,葉涵歌遇到了同樣考完試出來的景钰。景钰和她的同學有說有笑的,看樣子心情還不錯。
葉涵歌說:“這麽高興,看來考得可以嘛。”
“也就那麽回事吧,不過這題出得好。”
“怎麽看題出得好不好?”
“全是問答題,多好!管它寫得對不對呢,反正我寫了一大堆,寫得手都酸了,最後算是把卷子都寫滿了吧。”
葉涵歌無語:“又不是哲學題,你都寫什麽了?”
原來景钰抱着靠真誠打動閱卷老師的目的,洋洋灑灑寫了一大堆無關緊要的內容,最後一題甚至還寫下了自己沒有複習充分的原因,并期望能夠得到閱卷老師的諒解,附贈了一大堆祝福老師工作順利、身體健康的話,末尾甚至很走心地畫了幾顆小桃心。
葉涵歌聽完只覺得無語,但是此時看閨密心情還不錯,她就沒着急打擊她。
景钰又問她:“你考得怎麽樣?”
“還可以吧,不過有一道題不太确定選什麽。”
說到這一題,葉涵歌連忙找出書來确認,結果發現自己搖擺不定了好幾次,最後還是在正确答案和具有迷惑性的錯誤答案之間選擇了那個錯的。
景钰安慰她:“就一道題而已,影響不了你什麽。”
兩人正說着話走出教學樓,景钰一眼就看到也順着人流往外走的景辰。
“咦,景辰怎麽在這兒?”景钰問。
葉涵歌頓了一下說:“來監考的。”
“你們考場嗎?”
“對,替曹師兄來的。”
“那你們考場的人可慘了。”
兩人對視一眼,似乎都記起了某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景辰這人有的時候實在是太過正直了。高中時有一次,景辰作為數學老師的得意門生幫着老師批改低年級學生的卷子。景钰得知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後,死乞白賴地請求景辰務必給她放放水。其實景钰那時候成績不錯,也就是知道自家堂弟有這個機會放水,不用白不用,誰知道景辰非但沒放水,反而因為景钰最後一題跳了步驟額外扣了兩分。這事把景钰氣得夠嗆,一度揚言要和他斷絕姐弟關系。可惜這只是她的獨角戲,什麽斷絕關系,景辰完全沒當回事,照舊我行我素地上學放學。
葉涵歌正要回話,突然想起考場上他兩次走到她跟前的情形,如今想想,他手指點到的地方,不就是她做錯的那道題嗎?難道他是在提醒她嗎?
葉涵歌有點不敢相信,當初對着親堂姐都能大義滅親下得去狠手的人,這兩年究竟經歷了什麽事,竟然學會給熟人行方便了?
葉涵歌很快否定了這個猜測……不應該啊!沒理由啊!
這之後沒多久,期中考試的成績就陸續出來了,綜合實驗這門課的成績還沒有錄到網上,就聽說葉涵歌的班級已經有人知道自己挂掉了。這個消息讓期中考試過後又恢複了懶散生活的景钰突然警覺起來——有人挂掉了,那她會不會也挂掉?
景钰央求葉涵歌:“這種卷子那王老師應該不會親自改吧?我看多半會交給手下的研究生,那曹師兄又是助教,我猜就是他來改。你常在實驗室,跟他熟,幫我問問我的成績呗。”
“問問是沒問題……”葉涵歌有點為難,“但如果成績不好呢?”
憑她和曹文博的關系,讓他給景钰放水肯定是沒戲的。他